“叫全部人出来。”
严阵以待的控制室里,桐壶局长、柏木秘书官、林少尉,以及正在休假的火神组均被唤了过来。可当局长发出疑似撤离的命令时,便立刻让这城池中的武将们士气跌落了不少。
“为什么?放他走?还是放他杀人?”
“以目前的人力,恐怕……”
回答林少尉的是柏木秘书官,尽管依旧优雅如常,可那可并不是一个听了让人会身心舒适的回复。何况再看看头上渗出冷汗的局长,任谁也多少知道目前的状况了。
“叫所有人出去,离开三号楼。”桐壶重复道,率先走了出去,打算抛下这栋价值不菲的建筑物。
“我们走吧。”说着,藏人转头就跟了上去,只是在走前不忘拍了下林少尉。可是当他和白龙刚迈到门口,藏人就意识到他暂时没法离开。因为呆站在监控屏前的不止有林君,米娜、林嘉良也是以同样的木然表情愣愣地看着那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的、雪白的墙壁。或者说是特殊ESP的VIP室门前。
轻吐出一口气,藏人推了下白龙,示意她先出去。
“……哦。”
尽管有迟疑一下,但白龙还是静悄悄地走了,和她往常的样子没有丝毫区别。
又瞥了眼那一动不动的监控屏,藏人调出建筑结构图看了看。随后还是挂着习惯性的微笑,将巴贝尔的配枪拿出来。清脆的枪栓声惊醒了同伴,只是他们仰面却只看见一张温和的笑颜。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下显得异常古怪。当然,也令人莫名其妙的安心起来。
“放心吧,他应该没事吧。”
“那你就别加应该这俩字碍…也别加吧好么?”米娜眯着眼睛笑道,只是鼻头红红的,像是撞在门上痛到快哭了似的。
“局长多虑了,那家伙不会现在就毁了这楼的。”林少尉边说边同样掏出佩枪,只是上手还有些生疏。也不知离自己的年代究竟有多远,这偏向高科技的玩意儿自发到他手上截止到目前,都是充当了摆设和偶尔的打靶练习而已,实战他还真没太多把握。
“至少在他自己逃离之前。”藏人接道。
“对啊,除非他想被活埋。”
“念动力能力者,真麻烦埃”
“但愿他挡不开子弹。”
“很难说,就连真珠和米娜都可以做到。”
“说的也是……”
听着二人疑似一唱一和的对话,老林缓慢地转着僵硬的脖子,眼中全是不解。
“你们要做什么?”
“解救人质?”小林没把握地说,看看藏人,后者只是笑。
“你们打算对那个小孩用枪?要杀了他吗?”老林嚅嗫着问。
“如果有必要的话。”
“可是等等,他又没做什么,只是想离开监狱,他们一定都……”
“听着,要是……”
“老林,你和米娜在外面等我们好吗?这里说不定真的会塌,在下的瞬间移动可带不了这么多人。”
林君打断了林嘉良接下来会说出来的话,而藏人又用柔和的笑容打断了他。茫然地怔了下,小林不再言语。看看他又看看藏人,老林喏了声,张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出来,随后便和一言不发的米娜一起离开了。再次确认了下地图与各个监控屏,藏人张口想叫林君,却看见他眼中全是迷惑。
“老林没有错。”藏人简短地说。
“我知道。”小林轻笑着摇了摇头,用掌根磕了下枪托。“真是个蹩脚的理由啊,你的瞬间移动会带不动四个人?”
“是真的。你很重碍…”
“还在正常范围好不好……”
果然……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藏人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放心吧,我不会对自己人做什么的。”以为他还是在意刚才的事,小林半是解释地说,“虽然知道他谈不上伪善,但我还是没办法耐心地听下去。瞧那样义正言辞的,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似的……实际上只是无关痛痒才能那么说吧。呵……我可不像你,那么有涵养地可以等到对方说完再进行反驳,或是根本就不去在意人家说了什么。”
“你和破君还真是有点像呢。”藏人笑着说,一边抬手摘下耳钉——一个被制成菱形的ESP限幅器。一边惊叹就凭这么个小东西就束缚住了一个人的力量。藏人谨慎地把它丢进里侧的口袋,然后冲小林点点头,转眼间带着他瞬移到了特殊ESP监护室门前。
“进不去吗?”小林问道,抬手敲敲那根本看不出是门的入口。还是这么白净,这么肃穆,只是和前几分钟有了点区别:附近已经空无一人了。不愧是专业训练过的,撤离速度就是快……
“如果他还在里面的话,在下肯定进不去。”
“什么意思?”
“如果换作是在下,也会做些障碍之类的东西。已经没法从控制室打开这里了。不过,等他走了就没问题了吧。”
“他会不会连那白痴也一起带走啊?”
“应该不会吧。”
……担心,说不担心是假的。尤其是在藏人一句一个吧一句一个应该后。禁不住有些焦躁起来,小林试图喊两声,看有没反应,尽管对着一堵墙喊话有点蠢。只是还没等他吱声,一声清脆的枪响击破了什么,让他活活把那口气咽回肚子里了。顺着刚才的声源,小林也在仔细地找着——有了。有一点,是弹痕。白色的圆球被打歪了,但还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努力地扭过那点被别住的筋儿继续工作。
“你做什么?”
“要是有人回到控制室,我们大概就没法见到他了。”藏人扶着枪身,继续张望着。“监视器和电源连接着,我们还需要灯光,不能关掉。”这可是地下五百米,关掉电源就不止灯光,连电梯也会罢工。假设要是再没有够得上500米的瞬间移动,那就等同于被活埋。
又一声枪响,再一声,接着又一声。随后藏人做了个让人费解的行动:将枪贴着地,远远的推了出去。
“好了。”
藏人看看林君,不确定他是否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但还是毫不迟疑的扬起了声音。
“出来吧!你都听到了!”
寂静的,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不存在似的。林君单手持着枪,站在门前,心里不住的喃喃,像在祈祷,以希望有什么奇迹发生。
咣!
忽然一声巨大的闷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从墙的另一面撞了过来。林君和藏人同时下意识地向后跳去,但动静却停了下来。
有什么东西在使力?
伴随着好像老不中用的咯咯啦啦声,一切终于有了变化。终于出现了一条轻微的、肉眼几乎辨别不出的被扭曲了的直线。最后,门,一顿一绊的打开了——
举起双臂示弱的人。蜷缩在地上的人。
唇部有些发紫,脸是灰色的。尽管有预想到类似的情况但还是意外有余。一瞬间,脑袋像是被什么砸了个正着,林君结结实实地顿了下。然后,他将枪看也不带看地向藏人的方向丢去,大步冲了进去。
兴许是时机不对又或是太突然,后者迟疑了半秒没接到。但那在这里对他几乎算是鸡肋的瞬间移动倒起了点作用。刚一抓到枪,藏人身影立刻就消失了。黑洞洞的枪口与诧愕的表情成了鲜明的对比。伯爵紧跟着晃了下,立刻将方才高举起的双手挡在额前。一声闷响,强烈的灼烧感与刺痒使得他整个手臂都变的僵硬无比,疼痛难忍。
“哈哈……哈哈哈,”伯爵大笑起来,即使手还在不停地抽搐。“你以为那么近我就没办法挡开了?喂,藏人哥哥,你连小孩子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吗?真是可怕哩,好像鬼一样。”
“原句奉还。”回应时藏人身已在五米开外了。“如果你是真的小孩子,在下或许没办法吧。”
就在这档,一直旁若无人的小林终于一把抓住了破君的手腕。在硬是把奥格开出的药塞到他舌下后,也在试图用外界干涉将那意识唤回来。但破君只是口中含糊不清地呜噜着,牙齿咬得紧紧的,整个身体也僵硬地蜷缩着。但一碰就松散了,像是全身的力气早就已经耗光,又像是总算安心了。于是,只剩下微微的颤抖。不知是到极限了,还是害怕……总之,能动就是好的。
“哎呀呀,说谎时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呢。”伯爵随口说道,斜眼看看正在被带走的破君,又低头看着摊着血渍的手心。他的血有些红得发黑,很浓稠,灼烧感正在逐渐退却,可痛楚也更加清晰了。这感觉……真让他很想尝试下被直接打中将会是什么样的。虽然不好受,但很奇妙哩……
看到面前半大的孩子满面好奇地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伤口,即便是再将他看做敌人,藏人也还是多少有些无话可说,因为这情形实在是太怪诞了。
不过还是不要了。发现藏人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伯爵仰面一笑,貌似很不好意思地甩甩手,扭捏起来。
“好啦好啦,算你说的对啦。我可能真的不是小孩子,人家不会长大嘛,又不怪我自己。”
“哦……是停止成长?”
“算是吧,你不也一样吗?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
下来无论那小伯爵如同舞台剧般语调起伏地说了什么,藏人都只是喏声,再没有什么动作。
杂乱的私人卧室。原本插满花朵的金边瓷瓶倒在地上,水浸湿了绣满复杂花饰的地毯,使得本来鲜亮的颜色变得沉重起来。琉璃珠子散了一地。还有几颗深深地嵌入了墙壁里,还有的碎了一半,老实地扣在地上,再也没办法滚动了……藏人确实没想过刚才那一下能被挡下来,那可算是在瞬间产生的零距离枪击。所以看来,这仗还是就此罢手的好。他现在没兴趣打消耗战,没有足够的胜算,更没有那个时间。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藏人哥哥,你就大发慈悲地放我走吧?或者说……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你走吧!”
伯爵吐着舌头,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全是戏谑。根本就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做出来的态度和说出来的话活像是故意耍着他玩。可能任谁听了都有些恼火。但是,藏人只是耸耸肩,算是应了下来,隔空将刚抛出去的那把自己的配枪拿了回来。
“……真的就这么算了啊?”伯爵有些意外。
“还有什么事吗?”藏人平静地问,略微转目间用透视确认林君已经乘上电梯了。所以,这边就更无所谓了。他可是自记事起就没受过挑衅。说是没自尊也罢,没自信也行。反正就他的理论,在战场上,谁先沉不住气谁就死得最快。有时放弃反而是明智之举。
“没什么事。”伯爵略显遗憾地说,“你和林君……似乎和那个叫白龙的女孩子关系很好?嗯……是你还是他?应该是你和她更接近些。我好像有看到过她对你笑哩?”
没带任何犹豫的,藏人抬手就是一枪。这回依旧是在眉间,但也同样被挡住了。弹头落地的声音回荡在无人说话的大厅里。
“离她远点。”
“好凶碍…”惧怕似的略微颔首,伯爵稚嫩的脸上尽是无辜。而后,却又是笑。“不用担心,让我感兴趣的不是她,是你。”
“随时候教。”轻蔑地瞥过一眼,藏人转身欲走。
“帮我传句话好吗?”伯爵忽然叫住他。“刚才那个哥哥昏倒了,我想他没能听到我说了什么,所以麻烦你帮我再跟他说一遍吧。”
“什么?”
“潘多拉。”伯爵仔细地说道,“如果……他能再一次地以任意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实现他的愿望好了。提示是,潘多拉的盒子。”
“……愿望?”
“嗯嗯,就是这些,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