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夜轻云发愣，赵畴默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在想什么？”
夜轻云就着赵畴默的手蹭了蹭脸，“也没什么，就是，今天逛街的时候偶然经过了质子府。”
“嗯？”赵畴默拉着夜轻云在身边坐下，“你说的是大周质子？”
“咱们大燿还有别的质子么？”夜轻云纳闷儿。
“没有。”赵畴默摇头，“父皇登基前，正值内忧外患，大周联合几个附属小国意图对我大燿发兵，最后却因天灾作罢，大周皇帝有意与我大燿修好借粮，战事正是大周挑起，我大燿又岂能让他如意，没办法，为表诚意，大周皇帝便将只有六岁的三皇子玄御送来做了质子，并割地宪州和琼州两座城池，承诺只要大燿再世一天，就永不进犯。”
“六岁，这大周皇帝还真是舍得。”夜轻云讽刺的勾了勾唇角。
“比起江山百姓，一个不受宠的儿子又算的了什么？”赵畴默摇了摇头。
“这倒也是。”夜轻云噘嘴吹了吹额头上的刘海，“比起饿殍遍野家国倾覆，一个玄御的确不算什么。”
“好了，不过一个他国质子，没什么好想的。”赵畴默说罢，随手拿起案上的卷宗看了起来。
夜轻云低头看去却是一诧，“夜文笙调任乾州知府？”
“嗯。”赵畴默放下卷宗，道，“是刘越举荐，下月初二的任调。”
“乾州知府……”夜轻云若有所思的皱了眉头。
她记得是有这么个事儿，说是刘越举荐，其实是赵畴刖的意思，只不过那时被调任的是和赵畴刖关系密切的新科探花王贤之，怎么就突然变成夜文笙了呢？
再者这乾州知府，听着是被远调了，实际上却是个他人看不透彻的肥差，赵畴刖之所以安插自己的人脉过去，亦正是为了这一点。乾州在一般人眼里是个与世脱节的穷乡僻壤，连云州都不如，不说朝臣，就是皇上都不怎么放在眼里，那地的确很穷，交通闭塞，因为气候地质的原因，粮食很难种植出来，百姓一年劳作不说税收，就是三餐都难以为继，每年被饿死冻死的百姓就不在少数，但夜轻云却知道，那边的荒山可不比云州，那是实实在在的矿山群。
赵畴刖所图，便正是这些价值斐然的矿山。
“怎么又发起呆来了？”赵畴默见夜轻云说着说着又走神，有些无奈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夜轻云瞥了赵畴默一眼，挥开他在眼前晃动的手，“我在想，乾州。”
“嗯？”赵畴默狐疑挑眉。
夜轻云却正色道，“王爷对乾州可有了解？”
“乾州与大周银城接壤，相隔一座荒山，地方贫瘠，田地短产，劳作一季颗粒无收都不足为奇，全靠着朝廷拨款接济，若不是乾州乃是两国交界关卡之要地，父皇早就任其自生自灭了。”赵畴默说着叹了口气，“乾州的确是个棘手的存在，弃之不行，留着烫手。”
夜轻云摇头，“看来，王爷对乾州并不了解。”
赵畴默挑眉看她。
夜轻云问道，“即是苦贫之地，王爷认为，四皇子图个什么要煞费苦心往那里安插自己的人脉？”
赵畴默被问得一愣，张口正待说话，就被突兀推开的房门声给打断了。
俩人闻声转头，便见岳胜换了一张风流俊秀佳公子的面皮走了进来。对于他这换脸堪比换衣服的行为，夜轻云表示，习惯成自然，只要不是满脸麻子坑疤的丑样，她还是很淡定的。
“你怎么过来了？”赵畴默率先问道。
岳胜自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理了理袍摆，这才道，“我是过来给王爷道别的。”
“道别？”赵畴默闻言皱眉。
“是啊。”岳胜笑笑，“这半月在王府好吃好喝，我这伤势恢复的很好，也是时候离开了。”
“那你身上的情蛊怎么办？”夜轻云下意识的问道，她是知道，这半个月里，赵畴默一直在为这个想办法。
“反正也要不了命。”岳胜无所谓的纵了纵肩，“再说呆在王府也寻不到解决之法。”
“所以……”赵畴默眼眸微敛，“你是打算去西域。”
“是。”岳胜随即端正了脸色，“那毒妇是西域人，擅长的也是西域蛊毒术，所以我想，或许到了西域能找到解蛊之法。”
赵畴默想想也是，点点头，却又不放心道，“可你这伤……”
“这点伤不算什么，早就长好了，放心吧。”岳胜拍拍自己的腹部。
赵畴默便不再劝阻，“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岳胜道。
“出门在外，多加小心。”赵畴默叮嘱道。
“我又不是第一天闯荡江湖，放心吧。”岳胜笑了笑，却是突然话锋一转，“我刚在门外好像听你们在说乾州？”
赵畴默眸光深沉的点了点头。
“王妃说的极是。”岳胜意味深长的笑望了夜轻云一眼，这才看向赵畴默道，“王爷的确对乾州了解太过片面，四皇子为何要在乾州这地费心思，目的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当地的矿山罢了。”
“乾州矿山？”赵畴默蹙眉。
“正是。”岳胜严肃点头，“这还是上任知府偶然发现的……大周银城亦是背靠大山，多年来马贼肆行王爷想必是听过吧？。”见赵畴默点头，这才接着道，“那银城马贼猖獗，非但偷抢本土百姓，竟是妄想染指我大燿国土，那一带矿山，便深受那群马贼觊觎，偷摸开采，见官府不察，就愈发变本加厉，竟是在境内强抢百姓，这才惊扰官府，进而发现了这矿山秘密，，只可惜那知府一封折子上奏却在莫名被截，还突然暴毙家中，四皇子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其中猫腻不言而喻，只是让我好奇不解的是，这四皇子就算拉拢了刘家，与朝堂政务却涉及甚少，这消息他究竟是从何得来，才能那么及时的截断折子杀人灭口？”
这个疑惑，不说赵畴默和岳胜，就是夜轻云都无解。上一世她只是被赵畴刖利用，对于很多秘辛之事知之甚少，当时赵畴刖往乾州安排人脉时她也疑惑过，还是后来才知道的矿山存在，因为那不止给赵畴刖带来了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更是他起势的底气。
“我们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件事给搅合了？”夜轻云一番思量后看向两人。
闻言，赵畴默和岳胜皆是一愣。
“乾州之事我们若是不知情便也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没有放任四皇子得意的道理。”每次说起赵畴刖，夜轻云都得极力隐藏，才能不恨意外露，她笑了笑，当下心生计策，“新科探花王贤之，我们不妨收为己用，至于乾州矿山很简单，直接把这消息透露给皇上便是了，以他多疑的性子，必然会派人亲赴调查，那么到时候，四皇子这步棋就全然失去了作用。”
赵畴默和岳胜对视一眼，皆是点头。
“王妃此言甚是。”岳胜顿了顿才问道，“不过据我所知，新科探花王贤之并无出众之处，而且年纪轻轻本性迂腐，王妃为何会想要收为己用？”
“这王贤之是性子迂腐欠缺变通了些，可他为人耿直忠厚，堪当良相之才。”夜轻云道。
“就这点？”岳胜下意识望了赵畴默一眼。
“这点还不够么？”夜轻云挑眉反问，“比起处事圆滑狡诈之辈，忠厚耿直反而可贵，也正是这样的人，方能堪当重用。”
岳胜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若有所思。
夜轻云见状下意识扭头去看赵畴默，却被他幽深的眼睛惊了一跳，定了定神，才轻声唤道，“王爷？”
赵畴默一瞬不瞬的看着夜轻云，“岳先生对乾州了解我不奇怪，倒是云儿似乎也是一早就知情，要知道，这事堪比秘辛，放眼朝堂，怕是除了四皇子刘越，便是咱们知情了吧？我是方才得知，那云儿又是从何听来？”
赵畴默此话一出，岳胜就陡然抬起了眼来，亦是探究的看向夜轻云，很显然，他方才的若有所思便是在想这个。
“我……”夜轻云忽然语塞。
“怎么？不方便说么？”赵畴默追问道。
夜轻云脑子浆糊，眼珠滴溜转了半天才勉强想出个拙劣的借口，支吾道，“其实……是，我到四皇子府听墙角……知道的。”
“哦？”赵畴默似笑非笑，“可云儿方才看到夜文笙调任乾州的时候样子吃惊，并不像是事先听过墙角知情的反应？”
夜轻云简直冷汗都要下来了，“我也没听太多，只听到什么乾州矿山，倒是没有听说要夜文笙去，而且夜轻岚在四皇子府现在处境并不好过，四皇子却将夜文笙委以重任，所以我才会觉得吃惊。”
“是么？”赵畴默依旧似笑非笑，显然没有相信，“你说是便是吧。”
虽然敷衍不过，但赵畴默不再追问，还是让夜轻云暗自松了口气。长长吐纳一口浊气，抬眼却对上岳胜充满探究的眼，于是，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岳胜见状挑眉，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转开了视线，拍拍膝盖站起身来，“好了，我就不在这里碍眼，打扰两位情意绵绵，我先回房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走，到时就不再多举告别了。”
赵畴默点头，“路上保重。”
岳胜摆摆手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