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给自己的尽是些关于婚丧嫁娶的小把戏，无非就是那些紫气东来，印堂发黑的说辞，差别待遇啊。
地动山摇，天地变色的那一刻，战青云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她看见坐在竹林边上，低头抱膝的罗拂在哭，晶莹透明的眼泪，像是黑夜里的水晶，一窜儿滑下。
渐渐地，李牧云的声音变得高亢嘹亮，节奏也加快了不少。
一个个字符，化作无形的阵法，萦绕在白帆四周，盘旋飞舞。
突然，有两道白色的光影，拖着长长叠影，穿透黑色的墨云，一前一后，交叠飞来。
这难道就是宇文裂天和宇文禾木的魂魄？
战青云盯着天幕上盘旋不下的两道白色的光影，不敢置信，这犹如哈雷彗星似的东西，竟会是人的魂魄。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当初也正是以这种情态来到这片大陆，降临在战青云的身上。
“奇怪了，明明一具尸体，怎么就召回两道魂魄了？”雷浪发现新大陆似地指着空中不断盘旋的白色影子，好奇道。
一语点醒梦中人！
唐允和吕布衣此刻才明白，战青云对宇文裂天的态度为什么会如此地矛盾，原来，他的肉体里活着的不止一道魂灵！
那两道一模一样的灵魂，谁是宇文裂天，谁是宇文禾木？
它们会同时回归身体吗？
若是只有一人回去，是宇文裂天还是宇文禾木？
或者说，她希望谁能活下来？
一连串的问题后，战青云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无力回答任何一个。
又过去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李牧云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这下，就连战青云这些神学方面的门外汉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焦急之中，她有种冲进去一看究竟的冲动。
幸好，罗拂拦住了她：“现在，地狱之门已开，各路尚未转世投胎的魂魄均呈漂浮状态，若是你现在打断他，那道门将永远都无法关上，那时，阴阳相通，人鬼大乱，后果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能承受的。”
阴阳相通？人鬼大乱？
虽然战青云不是很了解，但大概精神她已经领会了。
总之，现在是关键时刻，不容许一丁点失误。
“那大师兄什么时候能出来？”雷浪第一回见大变活人，显得十分兴奋！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看他施敛魄大法！”罗拂的眼睛显得特别暗淡，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罗拂眨了眨眼睛，禁止眼眶中多余的液体滑落下来。
终于，一道犀利的银白色闪电从天而降，劈开罩在峡谷上空的黑色乌云，露出了清明如水的夜空，蔚蓝色的天幕上，皓月繁星，透彻明亮，仿佛一只刚被洗得一尘不染的玉盘，在灼灼发光。
布帷的东南角被掀起，露出了李牧云的青灰布袍的一角。
罗拂立在原地，不敢睁眼。
“牧云，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战青云走上前，那种急躁的表情有点像等在急症室门口的家属。
是谁活下来了？
他还是他？
但是，答案尚未得到，就被一个白发白眉的李牧云吓了一跳。
满头华发，剑眉尽白，俊美儒雅的李牧云在短短一个时辰里苍老了三十岁。他的手，不再有力，修长的手指甚至有些颤抖，他的身材也不像从前那般挺拔如松，唯一不改的是，是他仙风道骨的气质，眉宇间不喜不怒的平静！
“色相是空，我从不曾在意过，没事的，别为我担心！”
李牧云淡淡一笑，失去光泽的皮肤不再年轻，这种穿越时空的笑显得有苍老无力。
“可是，你好像突然老了三十岁！”战青云伸出手，但是还没触碰到李牧云就被罗拂挡开了。
“三十岁？你还真是眼拙！一甲子，六十年，这就是敛魄的代价！”
“够了，罗拂！”李牧云拦住了罗拂，阻止她继续往下说下去。
“不要阻止我，虽然我尊重你的意愿，但并不表示我赞同你的做法！为了她一个满足的笑容就孤注一掷地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你不觉得心疼，可是我心疼！”
罗拂从来不求回报，也不求结果，她所要的只是一份安宁。和他在这份安宁中相携走远，这是他唯一的心愿，但是他却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人，而先行离开了六十年！
整整六十年，让她如何追也追不上的岁月，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容颜老去，而自己却年轻依旧，从来无怨无恨的罗拂，恨了，怒了，怨了。
强烈的情绪让罗拂不能自已，她失态地指控李牧云对他犯下的过错。她的语言，她的情绪，她的眼泪，让李牧云心痛。
轻轻揽过她的身子，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白发飘飘的肩上，除此之外，他做不了别的。
“青云，进去看看吧，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成功了，也不知道招进宇文裂天肉身内的是哪个灵魂！别担心我，我只是衰老，不会死亡！”
战青云点点头，走了进去。
此时此刻，最有资格待在李牧云的人不是她，而是罗拂。
她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自己不应该和她再争夺任何东西了，即使是无心地也不行！
星光璀璨，从天幕中垂直泄下，直射在被白布盖好的宇文裂天身上，起伏的胸膛让人觉得如坠梦中。
他是活的。
原来，杀过人的人也会有这么纯净的睡颜！就像是冰霜覆盖的婴儿，初生，单纯，安静，恬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