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是很大,但却雅致的很。从那些摆放在院子里静心修剪过的花草可以看出,主人是一个很懂得生活情趣的人。杜斌站在院子里抬起头向上看了看。这是一幢三层的小楼。从样式和外墙瓷砖的风格上看,至少是二十年前盖的。八十年代能盖得起这样小楼的人,在整个东州市也是不多的。
杜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进去。不经主人允许走进院子,已经是很失礼了,如果再继续向里面走的话,就有擅闯民宅之嫌了。
“屋里有人吗?”杜斌冲着里面喊了一声。里面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杜斌本想转身离去,但就在这时,他隐约听到从小楼的二层,传来一种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
整幢小楼黑魆魆的没有一丝的光亮。杜斌看了看表,此刻是七点十分。在这样的一个时间段,一般家里都应该是有人的。但从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屋子里似乎是没有人。如果有人的话,至少会有灯光。
他又想起了刚才的那响声。如果家里没人,那响声又是从哪来的?想到这里,杜斌心里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刚才他在外面见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虽然他并不能确定那人就是从这里走出的,但从位置上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杜斌觉得自己应该进去看看,于是他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屋里很黑,他尝试着摸索电灯的开关。手指在墙上通常安放开关的位置游走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一个按钮。
他摁了一下开关,但灯没有亮,屋子里静的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了。
杜斌站在门内,掏出手机,凭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他粗略的观察了一下这间屋子:这是一间宽敞的客厅。靠墙的一面摆放着一组沙发,颜色和质地看不清;沙发的前面是一张玻璃茶几,茶几的上面放着两个茶杯和一个烟缸,烟缸里有半根刚刚燃尽的香烟正释放着最后的余热;正对着沙发的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台液晶电视;有两个墙角各摆放着一盆绿色的植物。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杜斌的右边。
杜斌向楼梯上看了一眼,然后顺着楼梯向二楼走去。当他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时停了下来,屏气仔细聆听了一下,但二楼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三十九
杜斌继续向上走。当他走上二楼的时候,借着手机的亮光,他看到有一个人正趴在窗户旁的地板上,并且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正逐渐在房间里弥漫。
“喂,你、你怎么了?”杜斌试探着问了一句,但地上那人没有反应。他慢慢的向那人跟前挪去。每走一步,杜斌都觉得异常沉重,并不时的向自己的身后看,总感觉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似的。
杜斌终于在离地上那人一米多远的地方站住了。他看到在那人的旁边,有一盏被摔碎了灯罩的台灯散落在地上。
杜斌走近那人,用手在那人的鼻子前面探了一下,然后倏地缩了回来。他慢慢的向后退去,一直退到楼梯口,然后便转身冲下了楼,推开一楼的房门,跑出了屋子。喘了口气之后,便又接着推开院门,跑到了外面。
杜斌感到自己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胃里面一阵阵的恶心。这在他从事医学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
杜斌顺着路一直走出一百多米才站住。他向马路两头看了看,没见到有出租车的影子。正当他惊魂未定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他低头一看,是自己的母亲高佩君打来的。
“杜斌,我已经到东州了,现正在车上,你现在哪里?”高佩君在电话里声音急迫的问。
“你先回家,我现在也往你那儿去,一会儿见面说。”
高佩君挂断了电话,杜斌站在路边焦急的等待着出租车。此时的他心里非常难过,母亲出差这几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令他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他不知道怎么跟母亲说,也不知道母亲要是听到了父亲的死讯,能不能经受得住。望着漆黑寥落的街道,杜斌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
杜斌走进了屋子,高佩君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当看到自己的儿子进来,高佩君上前一把抓住了杜斌的手。
“儿子,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快跟我说说,你爸他现在怎么样了?”高佩君的指甲深深的嵌在了儿子的手背里,脸色白的吓人,眉梢眼角里都充满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紧张。
“妈,你别着急。”杜斌拉着自己的母亲坐到了沙发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急吗?”高佩君腾的一下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爸现在在哪儿?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杜斌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倒是说话啊!”高佩君用手指头戳了一下杜斌的脑门。
杜斌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急脾气,想婉转的将事情说出来是不可能了,于是便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当高佩君听到杜汶泽已经跳楼自杀的时候,两眼向上一翻,身子顿时向后栽去。杜斌急忙上前将母亲抱住,轻轻的放在了沙发上。
过了好大一会儿,高佩君才渐渐苏醒了过来。
“你先回去吧。”高佩君看了儿子一眼,“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行。”杜斌摇了摇头,“妈,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走呢?我在这儿陪着你。”
“我没事,让你走你就走。”高佩君挥了挥手,“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四十
杜斌知道母亲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于是也不再坚持。他去卫生间帮高佩君投了把毛巾,让母亲擦了把脸之后,才离开了家。
看着儿子走了之后,高佩君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请问赵培元在家吗?”高佩君问道。
“我就是。”
“我是高佩君。”
“听出来了。”高佩君听出,对方的声音显得刻板僵硬,还隐隐透着一丝不安。
“老赵。”高佩君身子在沙发里蜷缩成一团,“老杜的事你知道了吧。”
“嗯,是的。”
“你怎么看?”
“有点邪门。”赵培元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也许有些话不应该从我的嘴里说出,但这件事发生的过于蹊跷,我这几天也一直在琢磨,也许这世上真的有鬼也说不定。”
“胡说!”高佩君嗓门突然高了八度,“别人这样说还有情可原,可你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亏你还受了那么多年的专业教育。”高佩君说完,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算了,电话里也说不清,这两天找时间见个面,到时候再详细谈。”
高佩君说完,撂下了电话,整个人陷入了痛苦之中。
杜斌回到家,姚静在客厅呆坐着。
“你去哪了?”姚静从沙发上站起来,“吃饭了没有?”
杜斌摇了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让他根本吃不下饭。
“我给你留的有饭。”姚静边说边往厨房走,“我给你热一下。”
“别热了,我不想吃。”杜斌摆了摆手,看着姚静问,“你妈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姚静接了杯水递给杜斌,“你这几天跑来跑去,是不是在调查这件事?”
杜斌看了姚静一眼没有说话,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公安局的人不是一直在调查这个案子吗?”姚静坐到杜斌的身边,看着杜斌那张显得有些憔悴的脸,心疼的说,“把这件事交给公安局吧,他们一定会破案的。”
杜斌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没出声。
“你不为自己想,也总得为孩子想想吧。”姚静见杜斌无动于衷,闷闷的说道。
“你说什么?!”杜斌猛的睁开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姚静,“你刚才说什么?”
“我怀孕了。”姚静用手摸了一下肚子,“这几天我一直觉得恶心,昨天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我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真的吗?”杜斌眼睛一亮,心里也顿时感到紧张起来。这是几天来他听到的唯一的一件能令他又紧张又兴奋地事。
“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没告诉她。”姚静说,“我想先把这件事告诉你。”
没有孩子这件事,一直都是杜斌的一块心病。之前姚静曾两度怀孕,但都在怀孕三个多月后,莫名其妙的流产了。杜斌记得很清楚,在第二次流产之后,医生曾对他说,如果姚静再流产的话,这辈子就有可能要不成孩子了。他本身就是学医的,对于医生所说的,他自己也是认可的。
四十一
对于姚静为什么会两次流产,虽然经过医院的仔细检查,但始终没有找到原因。他和姚静身上都没有任何影响生育的疾病,而且在怀孕期间一直都是按照医生的嘱咐去做围产保健的。但无论他和姚静如何谨小慎微的去保护,到最后都是一场空。所以,当姚静说自己怀孕时,杜斌在兴奋之余,更多的却是紧张,他真的不知道这次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如果说父亲的死令他伤心到了极点,但此刻姚静的怀孕,更让他在这份伤心上,又增添了些许担忧。
“把这件事交给公安局吧。”姚静靠在杜斌的身上说,“人死不能复生,目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替你们杜家留下传宗接代的香火,这样,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这次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姚静看着杜斌,表情显得有些悲壮,这让杜斌的心里更加的难受了。他觉得姚静说的对,他们杜家代代单传,到他这里,决不能断了香火。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活着的时候,一直为此事烦心。虽然并没有在他们夫妻面前表现出什么,但每当他见到父亲经常用慈爱的目光看别人家的小孩子的时候,他就会感到内疚,觉得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杜家。如果他杜斌不能为杜家留下一儿半女,那就像姚静所说的,父亲的在天之灵真的就不能瞑目了。
杜斌把姚静搂在怀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用手摸了摸姚静的肚子,心里默默的祷告着,希望这次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临睡前,杜斌将家里所有的窗户又检查了一遍,尤其是阁楼上面的那两扇悬窗。在确保都关闭之后,才和姚静上了床。
第二天一早,杜斌就出门奔了菜市场。他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要保住姚静肚子里的孩子,这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了却死去父亲的一个心愿。
当杜斌提着买好的菜刚刚走进家门,便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杜老师。”张国栋从沙发上站起,“我们今天突然造访,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杜斌把菜放进厨房,洗了洗手,然后走到客厅对坐在一旁的姚静说:“你先去卧室,我跟这两位警官说几句话。”
姚静看了杜斌一眼。杜斌明白那目光中的含义,随即冲姚静微笑着点了点头,姚静顺着楼梯向二楼的卧室走去。
“好了,有什么事你们就问吧。”杜斌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张国栋和赵波的对面。
“是这样的。”张国栋抬起头向楼上看了一眼,“今天早上接到报案,位于兴华南街6号的一栋房子里,发生了命案。”
杜斌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依然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命案?”杜斌淡淡的说,“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现在只关心我父亲的案子。”
“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起案子跟杜院长的死之间是不是有必然的联系。”张国栋说,“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四十二
“你们二位一大早来我家,就是为了一个怀疑吗?”杜斌显得有些不快的说,“我爱人怀孕了,你们的到来,会让她感到紧张的。”
“你先别急杜老师。”赵波在一旁说道,“当你听完我们队长的话之后再说。”赵波看了一下表,“况且现在也不是一大早了,已经十点半了。”
“我不管是几点。”杜斌觉得自己开始有些烦躁了,昨晚的经历直到现在还令他心有余悸。当时他的确想到过报案,但不知为什么,却鬼使神差的没有那样做。现在这两个人来自己家,难道是我在现场留下了什么?或者有人看到我曾在案发前进到过那栋房子?杜斌胡思乱想着,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难看了,“这件案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们今天来我家就是为了说这些跟我毫无关系的话,我真的没兴趣,我只关心我父亲的死。希望你们能多用点心,把我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查出来。”
“我们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赵波也有些激动,“你父亲是自杀,这是经过技术部门勘察过的结论。”
“什么狗屁结论!”杜斌一听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父亲没有任何自杀的理由。他是学医的,什么没经历过?如果说一个蒙昧无知的人能被一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吓住,但我父亲从事医学工作那么多年,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把他吓的自杀。”
“坦白讲。”张国栋示意赵波不要再跟杜斌争论下去,“关于你父亲的自杀,我们也觉得有些不太合理。但我之前对你说过,你父亲在潘婷婷死的那天晚上,的确是受到了惊吓。这从医院的检查报告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你也是从事医学教育工作的,虽然我对医学这一行不是十分了解,但医院的报告上明确说明,你父亲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而导致了暂时性的精神错乱。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你父亲究竟遇到了什么,但我们同你一样,都是相信科学的,我想,不管你父亲是怎么死的,这所有的一切,迟早是会水落石出的,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里面似乎还隐藏着更为深刻的东西。”
“你指的深刻的东西是什么?”杜斌疑惑的望着张国栋。
“不知道。”张国栋摇了摇头,“在我的办案经历中,还没遇到过像这样的案件。实事求是的讲,我对潘婷婷的死和你父亲的自杀这两起案子非常的感兴趣。虽然这两起案子看起来已经很明了了,从程序上来讲,应该是可以结案了。但我心中却有诸多的疑问,这些疑问会引导我继续关注这件事的。下面,我们来说说昨晚的那起案子吧。”
“刚才你不是说过了吗?”杜斌见张国栋再次提起昨晚的事,脸上又出现了一种不耐烦的表情。
“我想问的是,昨晚六点,也就是你从公安局离开之后,到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张国栋丝毫没被杜斌脸上的表情所干扰,而是目光犀利却又很耐心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