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来谈一下童晓晓。”张国栋把脸转向高佩君，接着说道，“童晓晓自1986年8月18日离开家，去找您要钱后，就神秘的失踪了。而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童晓晓在哪里。”
“高局长，您知道童晓晓的下落吗？”张国栋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望着高佩君。
“笑话，我怎么知道。”高佩君眼神游移不定的说道，“之前在医院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等了童晓晓一天，也没见到她去找我，至于她去了哪儿，我怎么知道。”
“从张振云的日记上我们可以看出，他在日记上所说的那个女人死了，从时间上可以判断出，他所指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童晓晓。并且，童晓晓的死，张振云是知道的，并且应该跟他还有一定的关系。
“现在，我们抛却理性，唯心的来谈一下关于童晓晓的问题。我记得杜斌曾对我讲过他的几个梦。在这几个梦里，均有一个穿粉紫色旗袍的女人出现。并且这个女人在杜斌的梦里，曾两次被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撞死。
一五四
“当然，我在这里要声明一点，我以下说的话，仅仅代表我个人，不代表我从事的职业，因此，如果我说出一些看似荒唐的话，请大家不要介意。这些话，也不可能成为这一系列案件的证据或者旁证，甚至连参考的可能性也不具备，但我为什么还要说呢，因为从我个人的感情角度出发，可能我真的希望在冥冥中，能够有一种正义的力量帮我一把。
“刚才说到，杜斌曾两次在梦中，见到同一个女人被汽车撞死。而这个女人穿的服饰，跟童晓晓在1986年8月18日那天去找高局长要钱时穿的一样。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童晓晓在去向高局长要钱的那天，果真是被汽车撞死了呢？
“根据我的这个近乎荒唐的想法，我查阅了东州市1986年全年的交通事故卷宗，但并没有任何关于类似案件的记载。这时我又想，如果童晓晓真的是被汽车撞死的，而交警部门又没有记录，那是不是可以说明，童晓晓是被人故意撞死，而后又毁尸灭迹了呢？当然，也可能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童晓晓被过路的汽车无意中撞死，而司机为了逃脱罪责，把现场破坏了，因为，在童晓晓的日记中很清楚的写着，在1986年8月18日那天，东州市正下着大雨。
“下雨天视线不好，路上湿滑，童晓晓被汽车无意中撞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众所周知，在20年前的时候，东州市的汽车的数量是很有限的，而黑色的小汽车更是寥寥无几。
“根据杜斌的那个梦，我又查了当时东州市所有符合条件的黑色小汽车，但那些为数不多的小汽车，很多也早就报废了，当年开车的司机，也早就换了好几茬儿了，根本无从查找。
“正当我为自己的荒唐举动感到可笑时，杜斌给了我一串数字。这些数字是写在一只篮球上的：1986818+30=。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一道很简单的算术题。我和杜斌算了一下，得数应该是1986848。但这个得数，在我和杜斌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也曾让杜斌尝试着回忆一下，在以前是否曾见到过这串数字，但他并没有任何印象。
“当时这串数字是用铅笔写的，由于这只篮球被人经常打来打去，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虽然最后的得数，在我和杜斌看来并不具有任何意义，但我想，既然有人要求杜斌算一下这道题，我想这里面应该是有原因的。
“后来，我和杜斌转换了一下思路，觉得也许是我们弄错了，由于篮球上面的字迹模糊，也许是我们把÷号看成了＋号，于是我们又用÷号算了一遍。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杜斌看到结果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反应是令我吃惊的。
“用1986818除以30是除不尽的，得出的结果是66227.266666……。而正是那前五位数字，让杜斌记起了他曾在自家镜子上面写过的一些数字。而使他在镜子上写那些数字的原因，源于他那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幕。他和姚静在给孙萍上坟的归途中，曾亲眼见到了那个身穿粉紫色旗袍的女人被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撞死的情景。而那辆小汽车的车牌号，被杜斌无意识的记在了心里。之所以说无意识，是因为在第二天，杜斌他自己都对那辆车的车牌号全无印象了。
一五五
“有意思的是，杜斌在那个女人被小汽车撞死的现场，还见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跟那个被撞的女人一起往马路对面走的。杜斌从不曾见过那个男人，只记得在那个男人的左眉心上，有一道细细的刀疤。而张振云的左眉心上，也正好有一道刀疤！
“而更有意思的还在后面。我们从刚才的那道数学公式里可以看出，1986818这个数字，不正是代表着1986年的8月18日吗？而30代表什么呢？我们后来查出，童晓晓失踪的那年，也就是1986年，她正好是30岁！
“现在我们来重新看一下这道题。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释：1986818除以30。代表着在1986年8月18日那天，30岁的童晓晓被除掉了呢？”
“根据得出的结果，我们又重新查了一下20年前东州市的所有黑色的小汽车。但并没有车牌号为66227的。这就让我觉得迷惑了。后来，我把调查的范围扩大，最后，我在离东州市200公里的洛春市，查到了这个车牌号。
“经过调查，我们查出，在1986年，洛春市公安局就曾有过一辆车牌号为66227的黑色桑塔纳小轿车。这辆车并没有挂公安牌照，而是挂的地方牌照。而当时开这辆车的，正是时任洛春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大队长的赵培元！”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沉默着。空气似乎在张国栋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突然凝滞了。
“张队长，你准备怎么办？”杜斌突然问道。
“你们都出去，我想跟张队长单独谈谈。”高云山向在座的人看了一圈儿说道。
“爸，你想跟他谈什么？！”高佩君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声色俱厉的看着高云山说道，“你老糊涂了吗？不能这样做！”
“我一点都不糊涂！”高云山瞪着自己的女儿说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我不能带着一身的罪孽走进坟墓！”
张国栋使了个眼色，站在门口的两名警官走近高佩君，把她强行拖出了房间。
“小斌，你也先出去。”高云山又看了一眼杜斌。
杜斌看了张国栋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杜斌跟随张国栋等人来到了杨文才的菜地，经过近半个小时的挖掘，一具只剩下骨架的尸体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死者早已面目全非，但身上那件腐烂的旗袍，杜斌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当年，张振云在高云山和赵培元的威逼下，被迫把童晓晓约了出来，谎称高佩君要给她一大笔钱。而关于这一点，在童晓晓的日记中并没有提到，我想，在童晓晓写那篇日记的时候，应该还不知道张振云要去接她。但在张振云的日记中，我们却可以隐约的看到这一点。”张国栋看着从菜地里取出的童晓晓的尸骨，对杜斌说道，“张振云把童晓晓带到了郊外。当时童晓晓预感到了有些不对劲，但已经晚了。当童晓晓挣脱张振云顺着道路往回跑时，早已经准备好的赵培元驾车疯狂的向童晓晓冲了过去。
一五六
“而最为诡异的是，童晓晓被撞死的那条马路，正是通向‘万山’公墓的唯一道路，也就是你上次从孙萍墓地回来时走的那条路，只不过在二十年前，那条路还只是一条土路而已。
“还有一点就是，当时在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上，还坐着杨文才。”张国栋接着说道，“他们撞死童晓晓之后，连夜把童晓晓的尸体拉回了东州医学院，并掩埋在了杨文才的菜地里。而这件事，你父亲杜汶泽是不知道的，杨文才出于种种考虑，也并没有向你父亲提起过。
“昨晚对赵波进行了突审，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承认受了他父亲赵培元的指使，先后杀害了张振云、杨文才和黄珊珊”张国栋叹了口气说道，“赵培元为了自己的私利，不仅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也把自己的一双儿女给害了。”
杜斌默默的听着，过了好半天才抬起脸说道：“张队长，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当年杨文才和张振云的询问笔录？”
“还记得你的那个学生蒋丹妮吗？”张国栋笑了笑对杜斌说道，“知道她是谁吗？”
“是谁？”
“她就是蒋忠平的孙女。”
“她是个很奇怪的女孩。”
“是啊。”张国栋说道，“是有些奇怪，不仅是她，还有她的爷爷蒋忠平。据说蒋忠平在临死前，曾告诉他的老伴儿，说看到了刘秀玉。”
“你怎么看那只篮球和那上面的数学公式？”杜斌看着张国栋问，“还有我的前女友林丹和在教学楼上出现的孕妇？”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秘的正义力量存在吗？”张国栋没有回答杜斌的话，而是反问道。
“我、我不敢肯定。”
“我相信。”张国栋有些动容的说，“自打赵培元昨晚从公安局14楼上跳下那一刻，我就更坚信这一点了。”
“还有一件事我至今也搞不明白。”
“什么事？”张国栋掏出根烟点着抽了一口问。
“就是上次我和姚静从我岳母孙萍的墓地回来的途中，车的前挡风被一个不明物体砸裂了，而那裂缝里，居然有几根长头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解释不了。”张国栋抽了口烟，然后徐徐吐了出来，“如果非要一个解释的话，我只能这么跟你说，也许在冥冥中，真的是那种无形的力量在暗示你……”
“暗示我什么？”
张国栋意味深长的看了杜斌一眼，神情严肃的说道：“暗示那虽然只是你的一个梦，但却在现实中真正发生过。”张国栋又狠狠的抽了两口烟，接着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罪恶正在和即将发生，但不得不承认，有相当一大部分至今仍隐藏在最阴暗的角落。民间有句俗话说得好：‘离地三尺有神灵’。也许这种说法有唯心和迷信的嫌疑，但就像你姥爷和你妈妈经常读的圣经的旧约里写的那样，无论以色列人走到哪里，或者干了什么，上帝耶和华都在看着你。所以我认为，只要是罪恶，迟早是会被暴露在阳光下，昭然若揭的。”
“你也是基督徒？”
一五七
“我不是。”张国栋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上少一些罪恶罢了。”
傍晚，杜斌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自家的楼下。电梯在他走近时缓缓的打开了门。杜斌走进电梯，摁下了15。电梯门慢慢的关闭，开始向上运行。
电梯在13层停了下来。电梯门打开，杜斌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杜老师，愿意来我家坐会儿吗？”
杜斌抬起头看到，黄珊绮正站在电梯门口冲着自己微笑，他走出了电梯。
黄珊绮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当杜斌走进客厅的时候，不禁对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觉得很意外是吧。”黄珊绮走到客厅中间，对着墙上的一张黑白照片跪了下去，轻轻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来说道，“这是我和我姐姐为我妈妈设的灵堂。现在我妈妈的尸骨找到了，她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可、可你妈妈的脸呢？”杜斌紧紧的盯着照片问道。
黄珊绮走到照片跟前，用手轻轻的揭掉了覆盖在童晓晓脸上的那张白色的面膜，走到杜斌面前说道：“当你上次在公安局，说见到过一个脸上敷面膜的女人，我觉得很诧异。当时我告诉你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敷面膜的女人是谁，也的确是实话。因为我虽然清楚，我在这张照片上贴了一张面膜，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我妈会戴着面膜从照片中走出来，如果我真的那样认为的话，那岂不是太荒唐了。”
“那、那你为什么要在照片上贴上一张面膜呢？”杜斌感觉自己的浑身在不自主的颤抖着，“这样难道不荒唐吗？”
“其实也很荒唐。”黄珊绮轻轻的笑了笑说道，“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源于我曾做过的几个梦。我在梦中，不止一次的见到过我妈妈被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撞死，而倒在血泊中的她，整个脸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团鲜血淋淋、令我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既恐惧又悲凄的烂肉。
“从那几次噩梦之后，我再也不敢看我妈妈的那张脸了。所以，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要给我妈妈这张照片贴上一张面膜。”
“可我真的见过那个脸上敷面膜的女人。”
“也许你真的见过，也许没有。”黄珊绮看着母亲的照片说道，“给我妈妈鞠个躬吧，虽然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但你毕竟是赵培元和高佩君的儿子，也许鞠过躬之后，那个脸上敷面膜的女人，就再也不会在你的梦中，或者现实中出现了。”
杜斌站在了童晓晓的照片前，深深的弯下了腰，久久的都没有直起来。
第二天傍晚，杜斌下班经过操场时，看到一个女孩正在操场上蹦跳着，那熟悉的砰砰声，如暮鼓般震颤着他那颗脆弱的心。
篮球滚到了杜斌的脚下，杜斌弯腰捡起了篮球。
“杜老师，把篮球扔过来好么？”
杜斌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只见蒋丹妮一脸朝气的望着自己，额头鬓角那细密的汗珠在夕阳下晶莹的闪烁着，每一根发丝都在余晖的沐浴中散发着无限的热力。那一袭的白色运动衫，在杜斌的眼里显得纯洁而又虚幻，他仿佛看到一个洁白的天使，正随着如血的残阳冉冉升起……
故梦公墓在深秋的冷风中显得凄凉萧瑟。杜斌孤独的站在杜汶泽的墓前，深深的望了一眼墓碑上杜汶泽的照片，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走进了凄冷的寒风之中……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