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张国栋盯着杜斌的脸问道。
“虽然记不住在什么地方了，但我记得那个小区好像叫什么富泉花园来着。”杜斌补充道。
“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马上回来。”张国栋站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时间不大，张国栋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信纸说：“查到了，富泉花园位于龙河西路188号，我们现在就过去。”
当张国栋开着车拉着杜斌来到富泉花园小区门口的时候，杜斌连车都没下就对张国栋说道：“不是这儿，我去的那个地方，是个正在兴建的小区，而且门口还是土路。而这个小区一看就是建成好多年了，根本不是这里。”
“那你再好好想想，究竟那个小区是不是叫富泉花园。”张国栋把车掉了个头，停在路边说道，“是不是你听错了。”
“有这个可能。”杜斌想了想说，“告诉我小区名字的是一个女人，她说话有很重口音，也许真的是我听错了。”
张国栋想了想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想起来什么的话，就随时给我打电话。”
孙萍的遗体告别仪式是在一个阴霾的清晨进行的。经过现场勘查和法医的鉴定，证实孙萍是服用了大量用芫花泡的水自杀而死。
孙萍生前在东州市没有亲戚，从老家赶来参加葬礼的也只有寥寥的几个远亲。
孙萍的遗体被火化之后，杜斌和姚静一起，把孙萍的骨灰安放在了东州市远郊区的一个名叫“万山”的市民公墓。孙萍的丈夫姚东汉的骨灰就安放在这个公墓里，遵照孙萍的遗嘱，杜斌和姚静把孙萍与姚东汉的骨灰合葬在了一起。
在安放孙萍的骨灰的过程中，姚静几次都差点哭昏过去。当杜斌搀扶着姚静从公墓走出的时候，夜色已悄悄的笼罩了大地。
杜斌开着从朋友那里借来的面包车，在夜幕下驶上了通往东州市区的那条公路。
由于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加上又这么一折腾，身心俱疲的姚静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随着车子的晃动，渐渐的睡着了。
周遭一片寂静，面包车在路上行驶了好几公里，都没有见到对面有一辆来车，而通过后视镜，杜斌发现，自己的车后面更是漆黑一片。
“万山”公墓距东州市区将近30公里，是一个档次比较低的小型公墓。交通状况也不尽如人意，面包车一直是在轻微的颠簸中向前行驶着的。
又继续向前行驶了有大概十公里的样子，借着车灯，杜斌发现前面的道路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烟，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起雾了，而且越来越浓。在车灯的映照下，杜斌发现前方一片白茫茫的，他已经无法看清前方十米之外的任何景物了。
杜斌略微收了收油门，把车速降了下来，但即便这样，他依然觉得有些危险。
杜斌小心翼翼的又往前开了约莫有一公里，实在是不敢再开了。于是他把车慢慢的靠在了路边，想等雾散了一些之后，再继续往前走。
九十九
杜斌把车熄了火，打开了警示双闪灯。
姚静睡的很沉，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微的呼吸声让杜斌觉得挺踏实。
杜斌把座椅的靠背往后放了放，歪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姚静，慢慢的闭上了眼。
当杜斌迷迷糊糊的就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在车前方传来一种轻微的声响。他睁开眼睛，但外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而这个时候，那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杜斌身上激灵打了个冷战，他急忙欠身从座椅上直起身子，接着打开了车的大灯。
两道雪白的光柱在夜雾中，如同两把闪光的利剑，直插入前方迷蒙的晦暝之中。
灯光在行进的途中，被一个女人的身体所阻挡，顿时四散开来，团团将女人修长的身子裹住，在女人的周身形成了一圈儿模糊不清的光晕。
由于雾气太重，杜斌看不清女人的脸，但女人身上穿的衣服，他却再熟悉不过了。
杜斌猛的向自己右边的副驾驶的座位看去，发现座椅上空空如也，姚静已经不知了去向。
“姚静！”杜斌急忙打开车门，冲着前面喊了一句，但姚静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杜斌的喊声，依然呆呆的站在汽车前面的不远处。
当杜斌刚准备从车里下来，突然又听到了之前的那种声音。这次杜斌听出来了，那是一种砰砰的声响。正当他疑惑之时，猛然看到一只篮球滚落在了正在车前不远处站着的姚静的脚下。
姚静低头看了一眼，便要弯腰去捡篮球。
“别捡！”杜斌的话音未落，姚静已经从地上把篮球抱在了怀里，并用手往地上拍了几下。
砰砰声再次响起，当杜斌刚要跑过去制止姚静时，突然从路边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嫂子，快把球传给我。”
杜斌愣了一下，但仅仅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便听出了女孩的声音。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向姚静冲了过去。
杜斌跑到姚静的跟前，一把夺过了姚静手里的篮球，猛的向女孩说话的方向扔了过去。
篮球只在地上砰的响了一下，便再也没了动静。当杜斌刚把姚静从马路中间拽到路边时，突然就感觉一股凉风擦面而过。紧接着，杜斌就看到，在自己的面包车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借着车灯杜斌看到，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衬衣，裤子的颜色看不清。而他旁边的那个女人，身上则穿着一件绣着金色菊花的粉紫色旗袍。
“啊！”杜斌不禁暗暗的吃了一惊。而就在这个时候，借着汽车的灯光，杜斌看到，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正呼啸着向前冲去。
男人和女人并排向马路对面走，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那辆小汽车已经离他们很近了。而正在这个时候，杜斌看到那个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去系脚上已经散开的鞋带。
女人丝毫没有察觉，而是继续向对面走去。
杜斌听到了一种沉闷的声音。而就在小汽车擦着杜斌的面包车风驰电掣般的飞奔而去时，杜斌借着小汽车的灯光，看到半空中有朵朵金色的菊花正悄然坠落。
小汽车瞬间就消失在了夜幕中，四周又变成了一片死寂。
一百
女人躺在离面包车很近的马路中间，身体已经被小汽车撞得变了形。而和他一起的那个男人，也呆呆的愣在了一旁，似乎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斌看着在一瞬间发生的状况，也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已经意识到，血淋淋的车祸就发生在自己的面前，但令他不解的是，小汽车在这个浓雾的夜里，居然敢不开任何灯光而以高速行驶在这条漆黑的道路上。
杜斌拉着姚静慢慢的向那个男人走去。男人似乎听到了动静，把脸转向杜斌和姚静这边。
由于男人是背对着灯光站在面包车的前面，故此在杜斌眼中形成的逆光，使得男人的脸基本上完全隐藏在了黑暗中。
杜斌走近男人，他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虽然男人的脸上并没有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能够记住不忘的地方，但他左眉心上的那道细细的刀疤却很醒目。
男人也看了看杜斌和姚静，然后向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走去。
杜斌把姚静扶到车上，然后锁紧车门。当他转身再往被撞的女人那边看去时，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杜斌没有再多管闲事，而是重新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他把车发动起来，挂上档，缓缓的向前开去。虽然雾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比刚才要小了许多。
杜斌小心翼翼的向前开着，并且仔细的观察着前面和四周的动静。他侧过脸又看了一眼正躺在靠背上两眼发呆的姚静，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他现在可以坚定的认为，自己正在做着一个不太吉利的梦。
雾渐渐的散去，前方的景物也逐渐清晰起来。杜斌看了看表，发现此刻已经是深夜的11点30分了。
杜斌又向前开了一会儿，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远处朦胧的灯光了，他知道，离市区已经不远了。
而就在他正准备加速时，突然发现一个黑糊糊的东西迎面撞了过来！杜斌吓得急忙踩了一脚刹车，面包车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之后，停了下来。
待面包车停稳后，杜斌发现前挡风玻璃不知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道裂缝。他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摸了一下那道裂缝，然后抖索着重新把车打着，挂上档猛的一加油，向市区开去。
到了自己家的楼下，杜斌把面包车停好之后，扶着仍半梦半醒的姚静，走进了电梯。
杜斌一手扶着姚静，一手去摁电梯上的按键。但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摁，按键上15那个数字灯就是不亮。
无奈之下，杜斌摁下了13这个按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然后开始向上运行。
电梯顺利的到达了预设的楼层，杜斌搀扶着姚静走出了电梯。
走廊灯是声控的，杜斌用力咳嗽了两声，但灯并没有亮。他扶着姚静，摸索着向楼上走去。
楼层与楼层之间有两段楼梯，每一段有11级台阶。有一次停电，杜斌在下楼的时候数过。因此他和姚静往上走的时候，心里便默数着。
当数到26时，他和姚静也刚好走到了自己家的门前。但奇怪的是，这一层的走廊灯依然不亮。
当杜斌掏出钥匙摸索着去开门时，发现怎么也没办法把钥匙插进锁孔。
一零一
在反复试了几次之后，杜斌的脑门上开始冒汗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屋子里面有脚步声！
杜斌吓了一跳，急忙扶着姚静往后退了几步。脚步声渐渐的来到了门口，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杜斌在黑暗中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急忙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口。
一道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投射了出来。
“谁在外面？”一个女人的声音顺着门缝挤了出来。杜斌没敢回应，而是紧张的盯着门缝里射出来的那道灯光，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整个后背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是你吗亲爱的？”屋子里的那个女人再次问道，“你不是愿意在下面呆着吗，怎么又回来了？我就知道你早晚会回来的，那下面又潮又湿，你根本受不了的。说话啊亲爱的，是你吗？你只要答应一句，我就让你进来。”
听了女人的话，杜斌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走廊里死一般的静，而那个女人，似乎也在里面等待着外面的回应。
“你要是不说话，那还是回到下面去吧。”女人等了一会儿，见外面没有任何的动静，便再次说道，“我也不勉强，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来找我，太晚了，我要睡觉了，再见。”
“等一等！”杜斌一看女人要关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说道，“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但也仅仅是几秒钟，里面的女人便开口说话了。
“听声音你是东州医学院的杜老师吧。”女人的口气显得有些烦躁，“这么晚了你想干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干，我想回家。”杜斌也没好气的回了一句，“你怎么会在我的家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家在楼上，这是我家！”女人说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走廊里重新变得漆黑一片。
“楼上？”杜斌不禁纳闷起来，刚才自己和姚静明明是从13层下的电梯，然后又顺着楼梯上了一层，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家，怎么可能还在上面，杜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突然想到，自己家在顶层，也就是说，楼梯在自己家这层就到头了。想到这里，他猛然向一旁看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果然在自己的左后方，隐隐有一段楼梯向上延伸着。这一发现让杜斌惊的是目瞪口呆，他急忙在自己兜里摸索着，终于把手机掏了出来。但当他把手机逃出来之后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杜斌哆嗦着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然后又看了一眼那条通往上面的楼梯，心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姚静嘴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接着整个人便瘫软在了杜斌的身上。杜斌急忙用力抱住姚静，此刻的情形不容他再多想了，不然的话，他和姚静就要在走廊里睡一晚上了。而且，自己和姚静如果是从13层下的电梯，而自己家又在上面，那么，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又是哪一层呢？
一零二
一想到这里，杜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换了个姿势，把姚静背在了背上，咬着牙向楼上走去。
当杜斌摸黑，背着姚静艰难的又走了26级台阶之后，再次来到了一个门前。他掏出钥匙，实在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家。
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试一下。
钥匙顺利的插进了锁孔。杜斌用手轻轻的转动了一下，门在咔嚓响了一下之后，应声而开。
杜斌长长的出了口气，背着姚静走了进去。
保姆早已经睡了，杜斌把姚静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之后，走进了卫生间。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杜斌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面无血色的脸，感觉镜子里的自己模模糊糊的，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仍然不是很清晰。这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再次来到了卧室。
杜斌在姚静的化妆台上，拿起一管红色的唇膏，再次返回了卫生间。
红色的膏体旋转着从管子里升了起来。杜斌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略显模糊的自己，然后拿起唇膏，在镜子上歪歪斜斜的写下了一串数字。
写完之后，杜斌走出卫生间，把唇膏放回原处，然后脱下衣服，静静的躺在了姚静的旁边，等待着噩梦的醒来。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洒下了一道道柔和的光影。
当杜斌醒来时，发现姚静并不在床上。他走出卧室，听到卫生间里有水流的声音。
当杜斌走到卫生间的门口时，见姚静正拿着毛巾在镜子上面用力的擦着。
“你在干什么呢？”杜斌打着哈欠问道。
“都是你干的好事。”姚静对着镜子瞪了杜斌一眼说，“你闲着没事往镜子上胡写什么？把我的唇膏也弄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