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几根头发,你们就能认定杨文才是被人在菜地里杀害的吗?”杜斌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国栋说,“杨文才平时经常在菜地里干活,即便掉几根头发也是很正常的,还有那把铁锹,你们又是如何认定就是作案工具的呢?”
“如果仅凭几根正常的头发,当然不能认为杨文才就是在菜地被害的。”
“正常的头发?”杜斌疑惑的看着张国栋,“头发还分正常和不正常吗?”
“是的。”张国栋点了点头说,“你我都见过,杨文才的头发并不是很短,但我们在菜地里发现的头发,却是一段一段的,而且长短不一。我们分析之后认为,这些头发,显然是被利器截断的。
“而从杨文才的头上和脖子上的伤口来看,我们经过比对,和那把铁锹的锹刃完全吻合。
“凶手的作案手法很专业,但从那盒从湖底冒出来的中华烟可以看出,凶手的经验却并不是很丰富,或者说,当时在杀死杨文才之后,他的心态是不稳定的,有些慌乱,以至于忘记了把这盒烟拿走。而从烟盒上面,我们提取了一些指纹,除了你和杨文才的指纹外,还有一个陌生的指纹。”
“你们在杨文才的屋子里找到什么了吗?”
“可以说我们并没有在杨文才的住处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张国栋又掏出根烟点上说,“很显然,凶手在作案之后,把杨文才的房间仔细搜过了,把他认为值得拿走的东西都拿走了,包括后来他又返回现场拿走的那个酒杯,但他却忽略了烟缸里那根燃尽的烟蒂。”
九十
“可我上次见到杨文才的那把铁锹在他门后面放着。”杜斌回忆说,“凶手为什么杀完人之后,又把作案工具放回到原来的地方,而不连同杨文才的尸体一起扔进湖里呢?”
“这就是凶手狡猾的地方。”张国栋说,“凶手在作案后,把铁锹上的血迹在菜地里擦干净,又重新放回原位,这样,即便我们发现杨文才不见了,也不可能很快认定杨文才已经被害了。
“而如果铁锹和杨文才同时消失了,那么我们就会很快认为杨文才不是出门而是被害了,因为杨文才如果是临时出门或者是为了躲避什么才出走的话,不可能扛着一把铁锹。
“凶手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们认为杨文才是出走而不是被害,从而转移公安部门的视线,把作案的嫌疑推到杨文才的身上,造成杨文才畏罪潜逃的假象。而拖得时间越长,对凶手就越有利。”
“凶手既然已经准备要杀害杨文才,那他为什么没有提前准备作案工具,而是临时用那把铁锹?”
“或许他刚开始并没有想杀杨文才。”张国栋想了一下说,“他来找杨文才的目的,可能只是想摸摸杨文才心里的想法。也许在两个人的交谈过程中,杨文才说了一些让凶手感到担心的话,所以才突然冒出了杀人的念头。”
“凶手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杜斌说道,“但他却没想到那盒中华烟会从水里冒出来。”杜斌说道。
“是的。”张国栋点了点头说,“也许凶手在事后也想到了那盒中华烟的问题,但杨文才已经被沉尸于雁泊湖,他不可能再把杨文才从水里弄出来而保证不被别人发现。所以,我想凶手当时也存在侥幸心理,毕竟,编织袋封的很死,而且烟也应该是装在杨文才的口袋里的,如果按常理来推断,除非杨文才的尸体被人发现,不然那盒烟是不可能自己从水里冒出来的。而杨文才的尸体被发现的可能性,如果不是你的那个梦和突然出现在水面的中华烟,我认为几乎没有。因为每个人都清楚,雁泊湖实在太大了。”
“你的工作是靠推理和证据,那么,你又怎么看我的那个梦和那盒莫名其妙从湖底冒出来的中华烟呢?”杜斌眯着眼看着张国栋说,“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张国栋看了杜斌一眼,想了一会儿说道:“抛开我的工作,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我从不否认在这个世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存在。如果要分析出这种神秘力量的性质,我认为应该是正义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因果报应。因此,对于你的那个梦和中华烟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我解释不了。”
“我真没想到,还有你张队长解释不了的事情。”杜斌惨然的笑了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那个在教学楼上出现的神秘孕妇,也就是刘秀玉的冤魂,是真实存在的呢?”
“我只认为有一种无形的神秘力量存在,而对于鬼魂灵怪也存在于这个世上之说,坦白的讲,我觉得是一种很荒谬的论调。”张国栋说道,“而重新回到我的工作上来说,我办案也从来不指望什么神秘的力量,我只看重线索、证据还有合乎逻辑的推理。但有一点我始终坚信,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杜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说道:“关于怪力乱神的问题,我们暂且聊到这儿,我现在还想知道,关于兴华南街6号,张振云的一些情况,能跟我说说吗?”
九十一
“为什么问他?”张国栋反问道。
“很明显,他和我父亲的死有密切的联系。”杜斌说道,“童晓晓让我去找他,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我不知道张振云都了解些什么,但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也一定跟我父亲的死有关系。”
“听你话的意思,好像你对张振云的了解,比我所掌握的还要多。”张国栋看着杜斌说,“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说吗?”
“你先跟我说说你了解到的张振云。”杜斌回应着张国栋的目光说,“你们都查出了什么,他是怎么死的?”
“其实我也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张国栋想了想说,“从杨文才的死,我想到了张振云的死。他们两个人的死,有一个惊人的相同点。”
“什么相同点?”杜斌正了正歪斜的身子问道。
“都是先抽了含有麻醉剂的香烟之后,被人杀害的。”
“是吗?!”杜斌吃了一惊,“你们在张振云的家里,也发现了中华烟?”
“是的。”张国栋点了点头说,“我们在勘察现场时,在烟缸里也发现了含有麻醉剂的中华烟的烟蒂,而且麻醉剂的成分都一样。所以,当我在杨文才的香烟里发现同样的麻醉剂之后,我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被害,都是同一人所为。而且,他们两个人都在东州医学院工作过,只是张振云在二十年前离开了学院。基于这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认为。”张国栋压低声音对杜斌说道,“当年刘秀玉被人从楼上推下去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在现场附近,而且有可能看到了推刘秀玉的那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为了杀人灭口,才把他们俩杀害的?”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为什么现在才动手,他完全可以在刘秀玉被害之后,把这两个人目击者也杀掉的。”
“你觉得杀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吗?”张国栋看了杜斌一眼说,“凶手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连续杀人,他只想把事件平息下来。”
“那他就不担心张振云和杨文才把真相揭发出来吗?如果他俩当时真的在现场的话。”杜斌问道,“这毕竟是人命关天,当公安局去调查的时候,他们就敢做伪证吗?”
“假如张振云和杨文才当时确实看到了刘秀玉被害的那一幕。”张国栋顿了一下说,“那么,事情已经过去了近三十年,不是一直平安无事吗?如果上述都成立的话,这只能说明,他们俩当时确实做了伪证。”
“那凶手是用什么办法,让他们两个人做了伪证呢?”
“金钱收买,威迫利诱。”张国栋说,“我想无非这些办法。张振云这个人据我调查,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而且性格非常懦弱,为人处事总是谨小慎微;而杨文才这个人虽然不像张振云那么胆小如鼠,但他家境贫寒,又刚从农村老家来到城市,对于金钱的诱惑,我想他是无法抵御的。况且他也没上过几天学,对于作伪证的严重性,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识。”
九十二
张国栋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用眼睛看着杜斌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定在张振云死后,又再次去过兴华南街6号。”
“你、你怎么知道?”杜斌心里一惊,看着张国栋投来的目光,他勉强的笑了一下说,“你别想再诈我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呵呵。”张国栋也笑了,“我不是诈你,我真的有这样一种感觉,你实话对我说,我猜的对吗?”
“不错。”杜斌点了点头说,“我今天让你来这里,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哦?!”张国栋吃惊的看着杜斌说,“这一点倒是我没想到的,具体说来听听。”
于是,杜斌就把第二次去张振云家里的情况跟张国栋说了一遍,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日记本递给张国栋说:“这就是我在那个花瓶里找到的,里面写了一些东西,但我不是很清楚那些究竟代表什么意思。”
“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想知道真相。”杜斌叹了口气说,“也许你不知道,我和我父亲的感情非常好,他也一直是我的偶像。自从事情发生以来,外面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而我自始至终都坚定的认为,我父亲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至于推潘婷婷下楼,我也认为一定是有人想害我父亲,这个人究竟是谁,我希望张队长能告诉我。”
“好吧,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一个交代,如果你父亲是清白的,我也会还他清白。”
正说到这儿,张国栋的手机响起。
“嗯,我是,什么?在哪?”张国栋看了杜斌一眼,对着手机说道,“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就到。”
“怎么了张队长,又有案子?”杜斌看着张国栋阴沉的脸说道,“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
“嗯,有点急事。”张国栋站起来说,“今天就先聊到这儿,我先走一步,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时间不早了,你也别喝了,早点回家吧。”
张国栋说完,把笔记本放进包里,走出了酒吧。
张国栋驱车赶到位于北郊的一处垃圾场,赵波走到张国栋的车前说道:“张队,刚才接到一个拾荒者的报案,说见到一名年轻的女孩死在了这里,你过来看看吧。”
绕过一堆一人多高的垃圾山,张国栋跟着赵波走到了死者的跟前,看到地上躺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
女孩歪斜的躺在一堆废报纸上面,一头长发散落在四周,旁边还有一大堆显然是刚刚从她身上扒下来的垃圾。女孩虽然已经死了,但张国栋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在女孩的左眼睑下,还有一颗不太明显的黑痣。
张国栋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发现女孩的颈动脉被利器割断,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颈部尸斑明显,身体也已经僵硬。张国栋翻开女孩的眼睛,看到角膜已经变得非常浑浊了,说明死亡的时间至少已经有24小时了。
“抓紧时间勘察现场,同时查出死者的身份。”张国栋咬了咬后槽牙,恨恨的说道。
九十三
杜斌喝光了酒瓶里最后的一滴酒,又伸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再拿一瓶。”杜斌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的服务生说,“我怎么看着你的鼻子有点歪?”
“我的鼻子不歪。”服务生撇了撇嘴说,“是你喝多了先生,你确定再开一瓶吗?”
“确定。”
服务生看了杜斌一眼,走开了。
“能请我喝一杯吗?”一个女孩坐在了杜斌的对面。
“想喝酒自己买去。”杜斌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我可没有多余的酒请你喝。”
“你确定吗?”女孩坐在位子上没动。
“我确……”杜斌抬起头,本来他想说确定,但一看到女孩的脸,他急忙改口说,“我确、确定不了。”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杜斌为女孩倒了杯酒问道。
“黄珊珊。”女孩端起酒杯说,“干一杯吧。”
“为了什么干杯?”杜斌醉眼迷离的看着女孩说,“为了我父亲的死,还是为了我老婆的流产?”
“为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女孩的眼里盈满了泪花,动容的说,“你喝多了,去我家坐会儿吧。”
“你家,你家在哪儿?”此时的杜斌眼前一片朦胧,眼前的这个女孩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悲戚哀婉之色,让他想起了梦中见到的那个失去了脸的女人的眼睛,他望着女孩左眼睑下的那颗忽隐忽现的黑痣,含糊不清的说,“你是童晓晓的女儿,我没说、说错吧。”
“是的。”女孩刚想再说什么,杜斌已经歪斜在沙发上,再也没了动静。
当杜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四周静悄悄的,而且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
他看到对面的墙上有一座时钟,指针的位置处在12点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