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忽地开口,“方才瑾妃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多少?”
倾城额头沁出薄汗。
不怪她胆小,但往往一国之君问出这种话来,下一句多半就是“只有死人才会守得住秘密。”
倾城想否认,但想到瑾妃方才那个尖声,她的否认显然不会有丝毫说服力,一不小心可能还会落个“欺君之罪”的把柄。所以说伴君如伴虎,他短短一句话,寥寥数字就可以让你恨不得这辈子不曾与他相识。
最后,倾城斟酌地说:“臣妾如今孕中有些瞌睡,迷怔之中隐约听得几个字,但如今瞌睡醒来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梦里的,哪些又是真的。”
这样回答总不会有错了吧?
武帝冷笑一声,“你真当朕拿不住你的把柄了?”
倾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武帝这个时候却忽地轻叹一声,“甘露丸非常重要,这件事,不论罪魁祸首是谁,朕绝不会放过她!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武帝连说了两个“真的是你”,嗓音缓缓淡下去,既淡又远,倾城正拉长了耳朵,为免自己漏听了去,却听武帝猛地咬牙切齿,锋利了嗓音,“真比谁都要罪无可恕!”
倾城当机立断,惊恐地抬起头来,连忙表示,“不是我!”
武帝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瞧,唇角的笑冷得能结冰。
倾城惊恐地望着他。
两人如此对视良久,武帝忽地一拂袖,话锋一转,“你怀了睿王的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大功劳一件,但朕想你如今什么也不缺,一时竟不知如何作赏……”
倾城不知武帝用意何在,就要连忙表示“应该的,不敢居功”,武帝却已将剩下半句说了出来,当下唬得倾城背脊一凛。
武帝说:“朕想公主背井离乡远嫁,这个时候最希望得到的应当是母亲的关怀,所以朕已经下了国书,特地邀请了南诏王和芙贵妃前来大周。”
芙贵妃是谁呢?芙贵妃就是南诏公主的那个母妃。
倾城有种探个病却让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回来的感觉,心中深感不妙。
武帝的态度,倾城几乎不敢深想。他是从哪里来的那些自信,让他在一切否定面前仍旧坚持着那点怀疑?倾城不懂。
想想自己当年和苏瑜的交情也并不如何深厚,甚至远远不及她和皇后,但皇后都没能坚持住这份怀疑。
这件事苏墨弦很快就知道了,倾城难得从他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从前他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苏墨弦拉着倾城坐下,直直凝着她的眼睛,“我原以为我截了你的信便是帮你避开了皇上最后一个陷阱,但我没有想到,他心中的怀疑如此深重。他如今这个坚持竟让我想起了那时你我重逢,我第一眼看到你时的心情。”
倾城虽然知道眼前的事态严肃,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她眨着眼睛问苏墨弦,“你第一眼看到我是什么心情啊?”
苏墨弦深深看着她,“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不管我的想法多么荒谬,我都确定,那就是你,我不会认错。”
苏墨弦说这话时,眼中竟有几分狠戾之色,倾城一时震住。
她一直以为自己一眼被他认出来是因为他对她实在太熟悉了,如何不熟悉呢?她几乎算是他养大的呢。却没想到,他那一瞬间仍旧是怀疑的,只是他丝毫不放纵这样的怀疑,而是用狠辣的戾气去打消那怀疑。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极端?倾城忍不住问。
苏墨弦忽地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轻轻摩挲起来,手心里传来温热微痒的感觉,倾城听得他的嗓音喑哑,“因为,如果连这样强烈的感觉不是真的,那么,我该如何再坚持下去呢?”
倾城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苏墨弦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眉眼,又继续道:“瑾妃是前一日自尽的,皇上那个时候都未去看她,而你刚去,皇上就到了。他还让你等在殿外,显然,他是有意让你听到那些话的,他不对你隐瞒他的怀疑,他甚至恨不能让你知道得更清楚些。”
倾城惊惧,“那他已经知道了吗?”
苏墨弦看向她,缓缓摇头,“他不是我,他对你,还只是怀疑。”
倾城放下心来。
苏墨弦又问她:“只是南诏王和芙贵妃那里,你可能应付?”
倾城坦诚道:“芙贵妃是慕珏找到的女子。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已经与南诏王分开了十八年,她当年与南诏王的确有一段露水情缘,但她从来不曾怀孕,也不曾生下南诏王的孩子,她没有父母家人,也没有朋友亲戚,只是独自一人孤苦活着。我不知道慕珏是如何找到她的,又和她谈了什么条件,总之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就成了她的女儿小七。没过多久,南诏王出宫,芙贵妃惊扰圣驾,险些死在他的马下,就是这样两人别后重逢的。那以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芙贵妃和我被迎回南诏皇宫,从此一路盛宠,短短半年,南诏王更为她废去皇后,意欲扶她为后,只是碍于朝中大臣死谏,这才没有得成,只是封了贵妃。”
苏墨弦听她缓缓说来,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若有所思。
倾城对他说:“芙贵妃与我同一条船上,她能那么快重得宠爱多半也有我这颗沧海遗珠的因素在里面,而且我在你这里受宠,她在南诏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她是不会出卖我的。至于南诏王,他从一开始认的就是我这个人,所以也不存在认错人这一说。这两个人这里,我倒是没有什么后患,怕只怕,皇上手段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