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的眼泪一串串掉落,悉数浸入苏墨弦的喜袍之上。苏墨弦的袍子上原本有许多的鲜血,此刻,血与泪混在一起。
苏墨弦染血的唇轻颤着摩挲着她的额头,“夕颜生产那夜,有刺客入冷宫,企图杀死刚出生的孩子,并劫走夕颜。然而皇上却仿佛早已得到了消息一般,派了宫中禁军埋伏,刺客被一网打尽,后查出全是东宫之人。皇上龙颜震怒,倾仪太子之位几乎不保,却是苏瑜向彼时也刚刚生产的太子妃傅氏献上了一计。太子妃傅氏对太子倾仪用情深挚,在东宫垂危之际站出来,将所有罪名一力承担。”
“太子妃此举保全了倾仪,却也害了自己的家族。傅氏一族,满门抄斩,只有尚在襁褓的血脉被保下,连夜送至苏瑜府中寄养。这一段似乎是满朝皆知的事,只是他们却不知,太子妃当年生下的其实是个男孩儿,而被送到苏家的却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她让我一眼就迷恋,爱到至死也想将她带在身边。”
苏墨弦的胸膛剧烈起伏,身体的抽搐痉挛再也不能压制下去,他再也抱不住她了。他似乎想要用力再抱她一会儿,就这么抱着她一直走到最后一刻,然而,却连这样也办不到。他的身体抽搐,痛苦,他倒在一旁,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倾城脱离了他的怀抱,只是平静地望着她,眼中水汽蒙蒙,脸上的眼泪串串落下,却是似笑非笑。
苏墨弦挣扎地说道:“倾城……你是夕颜和慕离的女儿,不要……不要管朝堂上的恩怨,不要再管先帝是否还活着,你记住,你的亲生父母他们很爱你,他们还活着。我死了以后,忆昔会带着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你随她去。倾城,再也不要这么痛苦绝望了。”
倾城大笑出来,她笑得泪流满面,笑着缓缓站起身,她朝他吼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苏墨弦,你不要再花言巧语了!”倾城痛苦地吼道,她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和衣服是红的,其他地方全是惨白惨白的,她咬着唇盯着苏墨弦,“从我当年那么绝望地躺着床上,亲眼看着我腹中的孩子化成血水从我身体里流出去时,我就发誓,我此生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不……”苏墨弦脸色乌青,已不能再说出话来,他痛苦眷恋地望着倾城,眼中的水光落下。
倾城哭道:“你或许真的没有杀我的父皇,可那又如何?你终是篡夺了他的国家,你与我一段情,你从一开始就居心叵测,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你骗了我十八年!你以为我现在还会相信你吗?”
“你知道我还爱你,你将我害得生不如死了我的心也控制不住要爱你,我爱你爱得那么明显,一定瞒不过你,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才能又编这些来骗我,对不对?因为爱你会变得蠢,这样我就很好骗了对不对?苏墨弦,我一定不会再相信你!我要为我自己、为我的孩子报仇!”倾城激烈地摇着头,她一步一步往后退去,双目涣散,到后来,她只是一遍一遍木然地重复着,“我不信你,我一定不要相信你……”
苏墨弦早已没了力气,只能这样心痛地望着她,脸上的泪水他这一生都不曾流过这么多。
倾城忽地脑袋剧疼,那疼痛里带着昏昏沉沉,那昏昏沉沉又似要将什么抽除一般。她的身体瞬间无力,倒在地上。
倾城心头倏然如同过电,有什么明白过来,她恨恨看向苏墨弦,“苏墨弦,你给我喝的什么?”
苏墨弦唇角终于缓缓溢出一抹笑,那笑温柔缱绻至极,他的唇嗫嚅,早已发不出声来。倾城却能努力从他的唇形辨出,他在说……
倾城,睡一觉,醒来以后你就什么痛苦也不会记得了。
倾城瞳孔豁然放大,他,他竟然会给她下药!可是,那杯酒明明是她自己倒的啊,除非,除非那酒他事先就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也不会记得,他是要让她失去记忆地活着吗?
不,不……她不要忘记,她不要忘记!
“苏墨弦,苏墨弦你休想!”
倾城努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然而她的意志力一寸寸被侵蚀,她的身体的力量流失。一个站起来的动作,她竟要将自己的唇咬出血来方才能做成,可是即便如此,她刚刚站起来,强撑不过片刻,又重重摔倒在地。
苏墨弦痴念地凝着她,眼中全是悲伤,不舍,和眷恋。
倾城,你没有杀过人,我从来不曾教你杀人,我不想你的手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更遑论鲜血,然而到今日,我才知道我错了,我应该教你的。那么今日你杀我便不会这么痛苦,我知道你杀了我,你也不会再活下去,我早就知道了,你杀了我,你会死。可我舍不得你死啊,只有让你将这一切全部忘记,你才能活下去。
眼前缓缓黑尽,耳边只剩下轰鸣,意识一寸寸涣散,他知道,这一刻,他终究是要离开她了。
他只是好想再最后念一遍她的名字。
倾城,倾城……不要难过,不是你杀的我,你没有杀我,是我自己愿意为你而死,只为了让你不再痛苦,不再绝望。
眼前一片黑暗,他的双目终于缓缓闭上。
“不!”倾城直直盯着他的唇,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懂他最后说的那一句话,只是,只是这一刻,她无比清楚,她比以前更加痛苦,更加绝望了。
倾城一寸寸地往前爬去,眼泪一颗颗全落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她不要忘记。
“砰!”
门猛地被人从外面踢开来,微雨气势汹涌地冲进,忆昔追在她身后,身受重伤,显然是没能将她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