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着头巾的老妇回头看着她的那张笑靥,把剪子递给身旁的老妪,那双仍有几分清澈的眸子打量了谢芙几眼,“阿芙还记得到我这儿来坐坐?真是难得。”
“太后娘娘这话真的是寒碜了阿芙?”谢芙笑着回应了一句。
“姑婆,我都说阿芙自打拜祭了颖川公主回洛阳后大不同了,您还不信?现在一见就知道我没有在说谎吧?”王恺笑着扶着自家姑婆迈出了菊花圃。
王太后笑着拍打了王恺一下,“你这孩子,姑婆何时说过你说谎来着?”这才转头看向谢芙,“阿芙先到正殿去坐坐,我随后就来。”
谢芙又施施然地行了一礼,方才由宫娥引着到正殿而去,而王恺自也往正殿而去。
一路上,气氛有几分沉闷,谢芙挥手示意宫娥走远一点,状似不经意地聊着,“三郎最近倒是闲适得很,许久未见,似乎更为潇洒了一些,不知道又要迷煞多少洛阳城的无知少女?”
对于谢芙话语中的淡淡嘲讽之意,王恺不甚在意,这女郎与他说话例来都是这调调,而他也心知她为何会这样?“阿芙,你来找姑婆还是为了贾家之事吧?”
谢芙不意外他会看穿她的来意,这人并不若表面那般对世事都不在乎,不过他究竟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三郎难道对这件事就一点兴趣也没有?还是说王家甘当贾家的走狗?”
“阿芙,注意你的措词。”王恺淡淡地警告道。“我王家也不是任由人随意搓圆捏扁的?”
“可在我看来就是如此?明明你心中已有了答案,还要这样来套阿芙的话就显得不那么厚道。”谢芙停下脚步,冷着一双眼眸看着这个一直云淡风清,似乎万事皆不在心头的男子。
王恺微眯了眯眼,谢芙的确转变了不少,以前的她同样也咄咄逼人,但那是带着娇横之气的,不像现在这般眼中闪着睿光,“阿芙真的是变了不少。”他又一次说这话,但这次不再是调侃的语气,反而是笃定地道。
“三郎却还是老样子。”谢芙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至此,王恺微微一愣,然后又恢复了原本那慵懒潇洒的姿态,“阿芙,别再来打扰姑婆清静的日子。”仍是那一如往日的腔调,但却是含有一抹不容忽视的警告之意。
谢芙的嘴角浮现嘲笑之意,“清静?三郎确定这是太后娘娘要的?你一直都是如此的自以为是,无论是面对太后娘娘,或者说是……阿钰,你那出家为道姑的结发妻子玉真子。”此刻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酸起来。
王恺手中的折扇被他那大力的抓起来而变得有几分扭曲,他脸上那闲适的笑容仍是没有变,“阿芙又何尝不是自以为是?阿钰要到虚无观出家,我自是尊重她的选择,又何来的自以为是?”
“三郎,你真的关心阿钰吗?”谢芙道,“你说阿钰的选择来自她自己,但你又何尝不是利用了她?世人都同情王家三郎娶了一个这样的妻子,而你就可以借此摆脱家族的束缚,海阔天空地去游历,那你为何又要回来洛阳?”谢芙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三郎,你终究是王三郎啊,无论你试图去过怎样的一种生活,你改变不了你身体里面流着的王家的血液,若不然你不会为了我一句试探的话而对贾家起疑?”
谢芙盯着王恺那千年不变的容颜略略有了些许变化,她并未因此而放过他,“三郎,你扪心自问你能扔下家族而不理吗?何必拿阿钰来做挡箭牌呢?三郎啊三郎,你终究还不是又回来了吗?太后娘娘的心事你又真的了解吗?世人皆说王家三郎聪明绝顶,可你看看那一片的菊花丛中,她……真的甘心吗?”最后的那一句话却仅有王恺一人听闻。
王恺看着那高傲的女郎就此转身而去,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长廊这里任由秋风无情地打在身上,那一声声的质问也同样打在他的心坎上,难怪他从内心里一直讨厌她,这个女郎是惟一一个看穿他心底想法的人,所以才异常地令人讨厌啊。
他捏紧手中的折扇,看着那一片在秋风中努力绽放的菊花,临霜而不凋谢,在风霜当中仍然独自灿烂的绽放,她……真的甘心吗?“阿芙,为了你那舅舅如此奔忙,你又真的甘之如饴吗?”他突然不忿气地问道,世人谁不知道当今帝王司马哀就是一傻子,为了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这女郎是傻了吗?
谢芙闻言,已经离了有几丈远距离的她回头看着后面那个有着绝世美态的男子,轻启朱唇道:“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何谈值与不值?”
王恺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突然变得矮小了许多,这样的谢芙何等的耀眼?他一直试图逃脱自己的责任,所以在那天给了父亲警醒后,他就不再过问此事,谁当帝王不也一样?只要王家仍能屹立不倒就行了,相信父亲会有判断。
突然他笑了出来,渐而变成大笑,看得周围那群偷瞧美男子的宫娥都怔了怔,何曾见过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笑容的王家三郎如此大笑?但即使是这样仍然如此迷人,她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都醉了。
直到今天,王恺才觉得他是那样的可笑,笑过之后,再看向那满圃的菊花时,他的眸子坚定了下来,他终究是王家三郎,谢芙没有说错,眸光微沉,他又把玩起那折扇,一如往常潇洒的姿态般往正殿而去,只是无人知道他的心中早已是翻过了几重浪。
走在前方的谢芙听到王恺的大笑声也没有回头看去,王恺若愿插手贾家谋反的事情,那么她就很有把握王家不会袖手旁观,她握紧了秀拳,现在对付贾家谋反一事她更有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