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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6章

郑洛书,字启范,莆田人。弱冠登进士,授上海知县,有善政。嘉靖四年召拜御史。张璁、桂萼以陈九川事讦费宏,洛书与同官郑气言:“九川事,人谓璁、萼与谋,固已得罪公论,而宏取与之际亦未明。夫朝廷有纪纲,大臣重进退,宏、璁、萼皆不可不去。宏不去,则有持禄保位之诮,璁、萼不去,亦冒蹊田夺牛之嫌。”诏责洛书妄言。

帝赐尚书赵鉴、席书诗翰,洛书言:“陛下眷礼大臣,此虞廷赓歌之风也。

愿推此心以念旧。如致仕大臣刘健、谢迁、林俊、孙交等,特降宸章,咨访时政,则圣德益宏。又推此心以赦过。如迁谪丰熙、刘济、余宽、王元正等,特垂仁恩,量与牵复,则圣度益广。”报闻。李福达狱起,帝将亲鞫之,洛书曰:“陛下操独断之威,使法官尽得罪,虽有张释之、于定国,不获抗辨于人主之前,何以使刑罚中!”帝怒,将罪之,杨一清力解而止。寻出视南畿学政,道闻丧归。

十二年京察事竣,更命科道官互纠,洛书被劾落职。给事中饶秀为御史所劾,无所泄愤,复劾洛书及王重贤等九人贪污阘茸。重贤等皆降黜。时论骇之。洛书家居再逾岁卒,年三十九。子开,往依上海。上海人治田百亩资之。岁一至,收其入以归。

张录,字宗制,城武人。正德六年进士。授太常博士,擢御史。嘉靖初,伏阙争“大礼”,下狱廷杖。出按畿辅,劾宣府诸将失事,皆伏辜。西域鲁迷贡狮子、西牛方物,言所贡玉石计费二万三千余金,往来且七年,邀中国重赏。录言:

“明王不贵异物。今二狮日各饲一羊,是岁用七百余羊也。牛食刍菽,今乃食果饵,则食人之食矣。愿返其献,归其人,薄其赏,以阻希望心。”帝不能用。

张璁擢兵部侍郎,录与诸御史争之,不听。璁与桂萼屡攻费宏,录言:“今水旱相仍,变异迭出,正臣工修省时。诸人为国股肱,相倾排若此,欲弭灾变,不亦难乎?乞并黜三人,以回天谴。”帝为戒谕璁、萼。后璁以侍郎总台事,修前憾。言录不谙宪体,遂罢归。家居二十年,卒。

陆粲,字子余,长州人。少谒同里王鏊,鏊异之曰:“此子必以文名天下。”

嘉靖五年成进士,选庶吉士。七试皆第一。张璁、桂萼尽出庶吉士为部曹、县令,粲以才独得工科给事中。劲挺敢言。疏言:“我朝太祖至宣宗,大臣造膝陈谋,不啻家人父子。自英宗幼冲,大臣为权宜计,常朝奏事,先日拟旨,其余政事具疏封进,沿袭至今。今陛下锐意图治,愿每日朝罢,退御便殿,延见大臣;侍从台谏轮日奏对;抚按藩臬廷辞入谢,召访便宜;复妙选博闻有道之士,更番入直,讲论经史,如仁宗弘文阁故事。则上下情通,而天下事毕陈于前矣。”帝不能用。

既言资格独重进士,致贡举无上进阶,州县教职过轻,王官终身禁锢,皆宜变通。

因陈久任使、慎考察、汰冗官诸事,而终之以复制科,仿唐、宋法,数岁一举,以待异才:“高者储之禁近,其次分置诸曹,先有官者递进,庶人才毕出,野无遗贤。”

寻偕御史郗元洪清核马房钱谷。抗疏折御马太监阎洪,宿弊为清。与同官刘希简争张福达狱。帝怒,俱下诏狱。杖三十,释还职。事具《熊浃传》。

张璁、桂萼并居政府,专擅朝事。给事中孙应奎、王准发其私,帝犹温旨慰谕。粲不胜愤,上疏曰:

璁、萼,凶险之资,乖僻之学。曩自小臣赞大礼,拔置近侍,不三四年位至宰弼。恩隆宠异,振古未闻。乃敢罔上逞私,专权招贿,擅作威福,报复恩仇。

璁狠愎自用,执拗多私。萼外若宽迂,中实深刻。忮忍之毒一发于心,如蝮蛇猛兽,犯者必死。臣请姑举数端言之。

萼受尚书王琼赂遗钜万,连章力荐,璁从中主之,遂得起用。昌化伯邵杰,本邵氏养子,萼纳重贿,竟使奴隶小人滥袭伯爵。萼所厚医官李梦鹤假托进书,夤缘受职,居室相邻,中开便户往来,常与萼家人吴从周等居间。又引乡人周时望为选郎,交通鬻爵。时望既去,胡森代之。森与主事杨麟、王激又辅臣乡里亲戚也。

铨司要地,尽布私人。典选仅逾年,引用乡故,不可悉数。如致仕尚书刘麟,其中表亲也。侍郎严嵩,其子之师也。佥都御史李如圭,由按察使一转径入内台,南京太仆少卿夏尚朴,由知府期月遂得清卿,礼部员外张敔假历律而结知,御史戴金承风搏击,甘心鹰犬,皆萼姻党,相与朋比为奸者也。礼部尚书李时柔和善逢,猾狡多智,南京礼部尚书黄绾曲学阿世,虚谈眩人,谕德彭泽夤缘改秩,躐玷清华,皆阴厚于璁而阳附于萼者也。

璁等威权既盛,党与复多,天下畏恶,莫敢讼言。不亟去之,凶人之性不移,将来必为社稷患。

帝大感悟,立下诏暴璁、萼罪状,罢其相;而以粲不早发,下之吏。

既而詹事霍韬力诋粲,谓杨一清嗾之。希简言:“璁、萼去位由圣断。且使犬谓之嗾,韬以言官比之犬,侮朝廷。”而帝竟纳韬言,召璁还,夺一清官,下希简诏狱,释还职,谪粲贵州都镇驿丞。

稍迁永新知县。前后获盗数百人,奸猾屏迹。久之,以念母乞归。论荐者三十余疏,皆报罢。霍韬亦荐粲,粲曰:“天下事大坏憸人手,尚欲以余波污我耶?”母殁,毁甚,未终丧而卒。

刘希简,字以顺,汉州人。进士。除行人。为工科给事中,甫五月,两以直言得罪,声大振。久之,谪县丞。终巩昌知府。

王准。字子推,世籍秦府仪卫司。准以进士授知县。为礼科给事中,巡视京营,劾郭勋专恣罪。明年,劾璁、萼引私人。璁、萼罢,准亦下吏,谪富民典史。

稍迁知县。都御史汪鋐萘希璁指,以考察罢之。

邵经邦,字仲德,仁和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工部主事。榷荆州税,甫三月,税额满,遂启关任商舟往来。进员外郎。

嘉靖八年冬十月,日有食之。经邦时官刑部,上疏曰:

兹者正阳之月,有日食之异。质诸《小雅十月》之篇,变象悬符。说《诗》者谓阴壮之甚,由不用善人,而其咎专归皇父。然则今之调和变理者,得无有皇父其人乎?迩陛下纳陆粲言,命张璁、桂萼致仕。寻以璁议礼有功,复召辅政。

人言籍籍,陛下莫之恤也。乃天变若此,安可勿畏?

夫议礼与临政不同。议礼贵当,临政贵公。正皇考之徽称,以明父子之伦,礼之当也。虽排众论,任独见,而不以为偏。若夫用人行政,则当辨别忠邪,审量才力,与天下之人共用之,乃为公耳。今陛下以璁议礼有功,不察其人,不揆其才,而加之大任,似私议礼之臣也。私议礼之臣,是不以所议者为公礼也。夫礼唯至公,乃可万世不易。设近于私,则固可守也,亦可变也。陛下果以尊亲之典为至当,而欲子孙世世守之乎?则莫若于诸臣之进退,一付诸至公,优其赉予,全其终始,以答其议礼之功,而博求海内硕德重望之贤,以弼成正大光明之业,则人心定,天道顺,俾万年之后,庙号世宗,子孙百世不迁,顾不伟欤?如徒加以非分之任,使之履盈蹈满,犯天人之怒,亦非璁等福也。

帝大怒,立下镇抚司拷讯。狱上,请送法司拟罪。帝曰:“此非常犯,不必下法司。”遂谪戍福建镇海卫。十六年,皇子生,大赦。惟经邦与丰熙等八人不在赦例。

经邦之戍所,闭户读书。与熙及同戍陈九川,时相讨论。居镇海三十七年卒。

闽人立寓贤祠祀三人。隆庆初复官。

刘世扬,字实甫,闽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给事中。世宗即位,议加兴献帝皇号,世扬疏谏。都察院牒司礼监,摄中官吴善良。帝手批原牒付刑科,以善良付司礼。世扬言:“祖宗制,凡降诏旨必书于题奏疏揭,或登闻鼓状,乃发六科,宣于诸曹。或国有大事,上命先发,诸曹必补牍,于次日早朝进之,无竟批文牍者。今旨从中出,亵天语,更旧制,不可。”帝不听。已,列先朝直臣舒芬、马汝骥、王思、王应轸、张原等二十人,请加恩以旌忠直,诸臣各进秩一等。尝因灾异,世扬请仿古人几杖箴铭之义,取圣贤格言书殿庑,帝纳之。

历吏科左给事中,进都给事中。与同官李仁劾詹事顾鼎臣污佞,且言今日詹事即他日辅臣。帝怒,诘詹事进辅臣,出何典例?世扬等引罪。帝怒不解,予杖,下诏狱,既乃得释。帝以久旱躬祷,世扬言在狱系囚及建言谪戍诸臣怨咨之气,上干天和,请悉疏释。帝不能用。张璁、桂萼被劾罢,帝责谏官不言。世扬等乃尽劾璁、萼党尚书王琼而下数十人,章下吏部。而尚书方献夫亦璁、萼党也,但去编修金璐、御史敖钺、太仆丞姚奎、郎中刘汝輗、员外郎张敔、郭宪、待诏叶幼学、储良才八人而已。未几,复偕同官赵汉等陈修省八事。中言:“大学士石瑶贞介,殁未易名。尚书李鐩,国之盗臣,身后遗金得谥。给事中郑一鹏坐论杨一清再杖削职,一清败,一鹏宜复官。”

世扬发璁、萼党,见憾于璁,一鹏又尝忤璁、萼。会璁已再相,而瑶实前赐谥,璁因激帝怒,谓给事言皆妄。乃谪世扬江西布政司照磨,停汉等俸,然鐩

谥亦由此夺。世扬屡迁河南提学佥事。告归,卒。

赵汉,字鸿逵,平湖人。正德六年进士。授建昌推官。擢南京户科给事中,改兵科。嘉靖初,尚书林俊以执奏狱囚李凤阳,被旨诘责。汉因言:“太监崔文乱政,巧逞奸欺,不特庇一李凤阳而已。工部尚书赵璜发文家人罪。文辄捕其谍者,痛杖几死,曰‘此杖寄与赵尚书’,其无状至此。望急谴逐,毋为新政累。”

不听。已,哭争“大礼”,系诏狱廷杖。

历吏科左给事中。以疾去。起故官,迁工科都给事中。疏言:“内阁桂萼、翟銮称病三月,未尝以旷职恳辞。张璁久专政权,亦未闻引贤共济。乞谕銮、萼亟去,简用两京大臣及家居耆旧,以分璁任。”上摘其讹字诘之,谕璁毋避,趣赴阁。璁因言汉忠谋,宜令备列堪内阁者。帝即令汉举所欲用,汉惶恐言:“臣欲璁引贤,无私主。”帝怒,责汉对不以实,趣以名上。汉益惧,言:“辅臣简命,出自朝廷,非小臣所敢预。”帝乃宥之,夺俸一月。寻出为陕西右参政,告归。久之,以故官起山西。不数月复致仕。

子伊,广西副使。年四十,即以养父归。屡征不起。

魏良弼,字师说,新建人。嘉靖二年进士。授松阳知县,召拜刑科给事中。

采木侍郎黄衷事竣归家,乞致仕,未许。缉事者奏衷潜入京师。帝怒,夺衷职。

良弼言衷大臣,入都岂能隐,乞正言者欺罔罪,不报。

张璁、桂萼初罢相,诏察其党。给事中刘世扬等议及良弼。以吏部言,得留。

寻命巡视京营。劾罢提督五军营保定伯梁永福、太仆卿曾直,罪武定侯郭勋家奴,论团营兵政之弊,又请发银米振京师饥,直声大著。会南京御史马等以劾吏部尚书王琼被逮,良弼请释之。帝怒,并下诏狱。论赎还职,仍夺俸一年。三迁至礼科都给事中。

十一年八月,彗星见东井,芒长丈余。良弼引占书言:“彗星晨见东方,君臣争明。彗孛出井,奸臣在侧。大学士张孚敬专横窃威福,致奸星示异,亟宜罢黜。”孚敬奏良弼挟私。帝已疑孚敬,两疏皆报闻。给事中秦鳌疏再入,孚敬竟罢去。逾月,良弼复偕同官劾吏部尚书汪鋐。帝方向鋐,夺良弼俸。鋐、孚敬俱恨良弼。

明年元日,副都御史王应鹏坐事下诏狱。良弼言履端之始,不宜以微过系大臣。帝怒,再下诏狱。狱卒讶曰:“公又来耶!”为垂涕。寻复职,夺俸。时孚敬复起柄政,与鋐修前郤,以考察后命科道官互纠,又奏上十一人,又不及良弼。孚敬益怒,拟旨切责,令吏部再考。鋐乃别纠二十六人,而良弼及秦鳌、叶洪皆前劾孚敬、鋐者,中外大骇。良弼竟坐不谨削籍。隆庆初,诏起废籍。

以年老即家拜太常少卿,致仕,卒。天启初,追谥忠简。

叶洪,字子源,德州人。嘉靖八年进士。授户科给事中。十一年肇举祈谷礼于圜丘,帝不亲祀。洪疏谏,帝责洪妄言。寻巡视京营,进工科右给事中。汪鋐迁吏部尚书,洪极论其奸,忤旨夺俸。明年考察,鋐修怨,遂坐洪浮躁,贬宁国县丞。居二年,复以大计夺其职。言者屡讼冤,不复用。

秦鳌,字子元,昆山人。嘉靖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兵科给事中。劾魏国公徐鹏举、中官赖义不法状,义罢还。彗星见,劾张孚敬妒贤病国,拟议诏旨,辄引以自归。帝遂罢孚敬。已,孚敬再相。汪鋐承风指以考察谪鳌东阳县丞。屡迁福建右参议。卒官。

又有张寅者,太仓人。嘉靖初进士。历南京御史。尝劾礼部侍郎黄绾十罪。

比张孚敬罢政,寅言其憸邪蠹政,不可悉数,请追所赐封诰、银章之属,明正其辟。并劾左都御史汪鋐阴贼邪媚。帝怒,谪高唐判官。屡迁南京文选郎中。

会简宫僚,改春坊右司直兼翰林院检讨。未几,被劾罢。

赞曰:《书》曰:“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又曰:“明启刑书,胥占咸庶中。”正言折狱之不可不得其中也。张寅、李钅盬,罪状昭然。中于郭勋、席书之说,廷臣获罪,而寅还职,钅盬宥死。陈洸罪至百七十二条,竟得免死,而犹上书讼冤,凡攻洸之恶与治洸之狱者,逮捕至百数十人。皆由议礼触众怒,一言有以深入帝隐。甚矣,佞人之可畏也。夫反成案似于明,出死罪似于仁,而不知其借端报复,刑罚失中。佞良之辨,可弗审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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