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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述异(2)

从人舁端敏入室,武校闻声奔集,执缚凶犯,并执武生,付首县熬审。凶犯为张汶祥,河南汝阳县人。武生,实不知情,盖适逢其会耳,乃先释武生使去。是时,人情汹汹,讹言朋兴,朝廷调曾文正公还督两江,两发重臣按此狱。越半年,事乃定。先是,有丹阳某生者,梦见吏役持名单一纸,所录殆数十人口第一名为张汶祥,第三名为马新贻,而己则在数十名以外。寤而告人,决计不与秋试。未半月,而端敏被刺,某生以是冬十月卒。惟张汶祥名列第一,而死在明年二月,咸莫测其故也。端敏骑箕之夕,张子青漕帅(之万)在清江浦,忽梦端敏以年愚弟名帖来拜。端敏故与漕帅丁未同年也,神色惨澹,久之默然,徐曰:“吾事专托同年。”拱手而去。未几,得旨前赴金陵熬审凶犯。漕帅至金陵,时以语人,谓凡事莫不有定数云。是年,又有湖州人费以耕,字馀伯者’以鬻画游上海,病卧客舍。马公被刺之日,费忽语人曰:“制府马公今日已死,一百二十余年前之案发矣。此案共数十人,吾名亦在其中,不能久居人世矣。”越三日,而费卒。

张汶祥之狱

马公未被刺之前数日,忽接到公文一角,其封模糊,不知为何署印章。拆视之,并无文书,但画死马一匹而已。亟命执投文者讯之,已不知所往。盖即张汶祥所为也。及马公薨,汶祥所持刺刀深入胸中四寸,从人为之拔出,刀已剜曲,刀首敷毒药,人遇之立死,并不见血云。意其处心积虑,非一日也。是时,事出非常,讹言四起,或谓必有指使之人,或有以帷薄事疑马公者。盖谓汶祥奋不虑死,非深仇不至此也。

方狱急时,余在金陵,颇加意访察此事。其谓有指使者,固全无影响,谓涉及帷薄事者,尤大谬不然。盖汶祥所自供之籍贯踪迹,已与世所传不相应,且马公果有隐慝,汶祥尽可昌言之,不必为之隐讳也。先是朝廷命漕师张公(之万)赴江南莅狱,既定谳矣,会言路有异议者,复遣刑部尚书郑公(敦谨)赴江南,谳如前。乃以辛未二月十五口,磔汶祥于金陵城北之小营,摘心致祭于马公柩前。而马公先已奉旨建祠予湓,饰终典礼甚优云。方汶祥之被执也,江宁将军魁玉公诘问主使,汶祥张目答云:“我为天下除一通回匪者。”盖以马公先世出于回教,故诬之也。及星使至,与承审司员先后熬问,汶祥终无一词,或时为夸谩不逊语而已。或劝刑讯,星使以汶祥重犯,傥未正典刑而瘐死狱中,谁执其咎?故始终不敢用刑。

定案之日,孙观察(衣言)、袁观察(保庆)皆以承审大员不肯画诺,以未刑讯故也。二公皆尝受知于马公者,然当是时推究汶祥踪迹,并遍逮其姻戚支党,供证确凿,所谳已十得七八,殆无甚疑义云。汶祥始为粤匪所虏,继而逃出至宁波,以押当贸利自给,并与诸海盗通,食其粮者数年。值马公巡抚浙江,擒斩海盗颇众,复禁歇押当。汶祥益贫无赖,乃时思为海盗报仇。汶祥又有妻为人诱之以逃,汶祥追而执之,复以失物诉巡抚,求为追缴。马公以此小事不宜烦渎,格其诉不纳。其后,汶祥妻又谋逃逸,汶祥迫令自杀,既而怒曰:“巡抚不为我追赃,使吾妻有轻我心,是杀吾妻者巡抚也。”遂怀必报之志。会马公总督两江,汶祥千里间关,候伺两年,而始遂其志。天下固有以睚眦之忿,结滔天之衅者,其张汶祥之谓乎?

知府被刺

同治八年,青州府知府王君汝讷被刺而死,其凶犯乃青州营步兵也。营中定制,凡马兵出阙校阅,步兵精骑射者补之。有一步兵,武艺绝伦,发矢连中,而参将抑之,竟不得补马兵阙。步兵怀恨,常欲刺之而未得间。会某月某日丁祭之期,步兵私念此其时矣。因磨白刃,先埋诸学官方砖下。

至期,文武官皆已就位,步兵取白刃径往祭所。于时黑夜中,虽有灯烛,眼光朦胧,步兵平素又但知参将为最贵,乃就首席一官,猛力刺之,应手而倒,则知府王君也。步兵日:“误矣。”亟往刺参将,参将负重伤,疾走以免。其下兵丁仓猝格斗,死且伤者数人。步兵驰出庙门,左执刀,右挟矢。以御追者,每发一矢无不中,复杀数人,于是追者不敢迫。至东门,门者呵之,复杀门者,斩关而出。遇一农夫驱驴负柴将入城,又杀农夫,推柴于地,而骑其驴以行。驴至水边不肯渡桥,步兵亦若迷不识道者,盘旋往返,自晨至午仍在水边追者愈聚愈众,乃就执。讯之,则瞠目直视,但云欲杀参将而已。遂置之极典。初,王太守之父为山东某县令,接印之夕,灭烛将就寝,时窗外月明如昼,月光映射室中,忽见有人持白刃自屋檐飞下,破窗而入。太守之父自帐内窥之,见其在室中摸索,知欲刺人也。大骇,屏息移出帐后,伏于床下,刺客摸至床边,果连斫之。旋觉无人,复破窗而去。既而询知,此室为前任县令所居,其仇家不知其移寓,故欲刺之。然使不见几速避,已代人受刺矣。因是寒心,即日告病弃官归,亦可谓哲于保身者。乃阅数十年,而其子仍在山东代人受刺,岂冥冥中果有定数欤?

知县被戕

同治九年,两江总督马公被刺于金陵。是年三月初五日,先有浙江嵊县知县严君被戕之事。严君名思忠,镇江人,治嵊县颇着政声。有栉工庞姓,设铺县城,而令其子学技于新吕。

会清明节,其子由新昌回家?至中途,忽发疯疾。栉工赴乡省墓,俾一徒与疯子居铺中。夜将半,疯子忽放火自焚其屋。邻人奔救,火既灭,而疯子不见。人皆谓其怀惭白遁,末之觅也。是时,嵊县令无公廨,僦民室以居。疯子窃菜刀置;之怀,径趋县令公馆。登馆后土山,坏后门以入,馆中人皆不觉,倏入县令正寝.寝室凡七间,皆有帘帷而无门户。县令与一妾居东,县令之女年约二十,与佣媪居西。疯子先遇一媪,斫之,负伤仆地,遂趋县令卧床,遽斫之。其妾闻声呼救,复趋斫之,皆在床呻吟。疯子见床后花裙一条,遂取而自束之,复趋西室,见县令之女,斫之数十下,负重伤未死。仍入东室,斫杀县令。其女闻声匍匐往救,疯子出遇之,复被斫以死。县令与其女皆受七十余刀以死,而面目模糊,不可辨云。

疯子取印佩之,开箱取宝银一枚,复出后门而去。天既明,有豆腐店翁方开店门,忽见一人满身血污,腰束花裙,执刀来扑,店翁以门板御之,坠其印及刀于地。疯子挟银而遁,居民拾印与刀来叩县令公馆,则大门犹未启也。既知县令已死,遂报典史,先来相验,发捕役严缉凶手。疯子泅伏水中,执而汛之,若茫然不自知前事者。县令之妾,逾一日而死。置疯子于极典,然终莫解其由来也。或曰:“严君少时,其父为山东博山县令。严君读书学官之魁星阁,阁有三层,严君居中层,其上为人迹所罕到,而严君每若见人凭栏眺望,知为狐也。阴戒其仆踪迹之,知其窟在数里外之古墓中。归而告其母曰:‘某处有狐窟,儿将召猎户歼彼丑类。’其母先一夕梦一老人来见曰:‘吾族与郎君夙无嫌怨,两不相位,郎君居心阴狠,吾旅气数已到,恐遭毒害,然吾!公有以报之。’其母既感是梦,乃叱止之曰:‘彼虽异物,然无害于人,何必歼之?敢若此,非吾子也。’严君重违母教,数月末发。厌后技痒不能自己,遣其仆阴购火荮,藏之墓中,乘夜以引线发之。清晨往观,则死狐枕藉穴内。人有知其事者,以为庞疯子之案,老狐为之也。”严君被戕之岁元旦,馆中阶石忽裂为二,血痕殷然。严君白占一课,谓县中当有逆伦重案,亟召其吏役教诫之,俾各慎厥职,而不知其身自当之也。

水神显灵

鬼神为造化之迹,而迹之最显者莫如水神。黄河工次,每至水长之时,大王、将军往往纷集河干,吏卒居民皆能识之,曰某大王、某将军,历历不爽。同治七年,捻贼张总愚窜入直隶、山东交界,今伯相合肥李公扼守黄、运两河,设大围以困之。当是时,各营兵勇不满十万,而汛地绵广数千里,人数不敷甚。巨贼以全力并冲一处,一处失防,则全局皆废,固非确有把握也。然竟以灭贼者,是的大雨时行,河水泛溢,平地积潦,往往盈丈,贼四面奔突,皆为水所阻,官军因得以合力痛剿,盖若有神助焉。李公调长江水师提督黄军门(翼升)率舢板炮船北上,至张秋,阻浅不能进,众人咸请军门诣大王庙行香。舟人忽报曰:“党将军至矣。”日:“何在?”曰:“在河干。”先是北运河涸如乎地,至是河水骤涌,船随水进,所向无阻。隐隐于数十步外,见一红旗在前,大书党字。军门祝曰:“此役若灭贼,必请于大帅奏加封号o”于是,李公调军门扼守泊头镇至捷地坝,共河墙一百二十里。军门既至,审视形势,谓将吏曰:“吾水师力尚单薄,而汛地颇广,且运河水旺,尚无可虞。贼若由减河北窜,则大局坏矣。吾欲决捷地坝,引运河水入减河,则吾可高枕无虞。又恐居民不愿,致启争沦。”正踌躇间,众又请军门拈香,曰:“大王现矣。”军门登河墙拈香毕,凭墙下望,见若有一蛇婉蜒河侧,长不过尺余,或曰党将军也,或曰杨四将军也,或曰某某大王也。方欲遣人谛视,忽对岸堤上有一蛇长十丈余,首如七石巨缸,鳞彩灿烂,三昂其首,骤闻天崩地塌之声,则捷地坝陷矣。运河水滔滔滚滚灌入减河,贼果北窜,阻水不得皮,望洋叹恨而去。贼既灭,军门以语李公,清为党将军奏加封号。末及举行,但为奏请南书房书一匾额而已。及李公总督直隶,岁辛未,畿辅大水。一日,天津吏民欢言党将军见于河干,请郡守、县令往迎之。县令让以坐轿,不肯入;郡守乃以坐轿让之,送入大王庙中。既而大王、将军陆续踵至,津民连日焚香演剧以侑之。已逾两月,李公谓属史曰:“今值饥馑之年,物力艰贵,与其耗之演剧.不如赈济饥民。”欲将大王、将军送之河干。正在商议,外间尚未知也。一优人忽自庙中戏台跳至台下,大言曰:“我党得住也,李少荃与我有旧,本是一会之人。戊辰之役,我为出力不少。灭贼成功,得有今日。乃既不为我请封,今者演剧为乐,复欲驱我,何太无情谊也?”言毕,优人偃卧于地,良久乃醒。问以前事,茫然不知。于是,属吏力请李公听其演剧,凡三阅月,而大王、将军乃渐去。津民复相与醵钱重修大王庙,焕然一新。

贾庄工次河神灵迹

同治甲戌,河决贾庄,山东巡抚丁稚璜宫保亲往堵塞,以是年冬十二月开工,颇见顺手。而大王、将军绝不到工,至光绪乙亥二月问,险工叠出,用秸料至五千六百七十万斤、蒜料至二百七十万斤:十三日后,停工待料,,与埽或蛰或走,或似呕吐。连日西北风大作’大溜自引河直射口门,万夫色沮。十五日午刻,口门里许,河水清忽见底,毫发可鉴。十七日,栗大王至。越日,党将军至。又明日,金龙四大王至。

自十六至十九日,桃汛忽发,口门深至五丈四五尺,种种奇险,兵弁员役束手相向。二十一日,大溜忽入引河,口门水势日平。

二十三日以后,蒜料大集,各大王、将军亦云集两坝。二十六日夕南坝开工。二十八日,北坝开工。是日,金门中流忽浮黑鸭一对,游泳上下,几一时许,倏不复睹。河员谓系抱鸭将军,每遇堵口,出现最利。越曰,复有虎头曹四将军端坐捆箱船上,形同绿蛙,而体较长,请入香盘,毫不惊跃。又有杨四将军者,状如蜥蜴,长只寸余,双眸怒突,遍体生花,从檐际跃入宫保帽中,遣官送至大王庙,行七八里伏不稍动,安坐供盘数日。三月初六日寅刻正,两坝合龙,然坝基尚未压到河底,河水自坝下渍涌而出,形势岌岌。初八日,雷雨大作,共言陈九龙将军至矣。是夜,雷雨不止,龙占打下丈余,随即添培高厚土柜,边坝一齐填压到底,即刻断流。盖人力无所不施,不得不借于神力也。闻河工凡见五毒,皆可谓之大王、将军,如蛇、蝎虎、熔蜍皆是也。然托于蛇体者为最多,但其首方,其鳞细,稍与常鳞不同。位愈尊,灵愈显,则形愈短。

金龙四大王长不满尺,降至将军有长三尺余者。又如金龙四大王金色,朱大王朱色,黄大王黄色,栗大王栗色,皆偶示迹象,以着灵异。各就其神位之前,蠕伏盘中,而昂其首,或一二十日不动,或忽然不见,数日复来,其去来皆无踪迹。

而鳞色璀璨,或忽然黄变为朱,朱变为绿,谓之换袍;或忽然死于盘中,谓之脱壳。其死蛇须送水滨,即白沉于河底,或数日后仍现于河干,盖其所附之蛇偶死,而大王实未死也。

又有某大王在盘中,生数蛋而去者。此次大功告成,宫保即专折请加封号,奉旨金龙四大王封号,着礼部查照康熙二十三年加封天后成案办理;其黄大王、朱大王、陈九龙将军、杨四将军、党将军、刘将军、曹将军,着礼部一并议奏,并建立栗大王专祠,以答神庥云。

武员唐突河神

丁稚璜宫保在lu东两次治河,前则侯家林工,后则贾庄工也。侯家林之役,大王、将军来集工次,每日演剧敬神。有众蛇各就神位之前昂首观剧,优人或以戏单呈上,请大王、将军点戏。蛇以首触戏单,所点之剧往往按切时事,非漫无意味者也。而点第一曲者,必金龙四大王,其次第亦不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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