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屋山人全陽子俞琰述
上篇第一
乾、坤者,《易》之門戶,眾卦之父母。
闔戶謂之坤,闢戶謂之乾。一闔一闢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此乾、坤所以為《易》之門戶也。乾生三男,坤生三女,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此乾、坤所以為眾卦之父母也。夫人之一身,法天象地,與天地同一陰陽也。人知此身與天地同一陰陽,則可與論還丹之道矣。
坎離匡郭,運轂正軸。
坎,月也。離,日也。日月行於黃道,晝夜往來,循環無窮,如匡郭之周遭也。轂猶身也,軸猶心也。欲轂之運,鈴正其軸。修還丹者,運吾身中之日月,以與天地造化同途,不正其心可乎?
牝牡四卦,以為崇籥。覆冒陰陽之道,猶御者之執銜轡,有準繩,正規矩,隨軌轍,處中以制外。數在律歷紀,月節有五六。經緯奉日使,兼并為六十,剛柔有表裹。朔旦《屯》直事,至暮《蒙》當受。晝夜各一卦,用之依次序。《既》《未》至昧爽,終則復更始。
乾,純陽牡卦也。坤,純陰牝卦也。坎,陰中有陽。離,陽中有陰。牝牡,相交之卦也。丹法位乾、坤於上下,列坎、離於束西。而乾坤之闔闢,坎離之往來,儼如崇籥之狀,故日:牝牡四卦,以為崇籥。崇籥者,虛器也。崇即韉囊,籥其管也。老子《道德經》云:天地之問,其猶崇籥乎?虛而不訕,動而愈出。蓋太虛寥廓,猶崇籥之體。氣之闔闢往來,猶崇籥之用。知此則還丹之道思過半矣。然是道也,操則存,舍則亡,故鈴慎汝內,閑汝外,有如列子《沖虛至德真經》所謂泰豆氏之御,然後可以從事於此。蓋泰豆氏之御也,齊輯乎轡銜之際,而急緩乎唇吻之和;正度乎胸臆之中,而執節乎掌握之間;內得於中心,而外合於馬志,是故能進退履繩墨。而旋曲中規矩。鍊丹之法,亦猶是也。數在律歷紀者,巡行十二位,應律之十二聲、歷之十二月、紀之十二年也。月節有五六者,以一月三十日分為六節也。經乾、坤,南北之定位也。緯坎、離,束西之妙用也。奉日使者,奉日之所使也。其候與天同運,隨日升沉,無少異也。兼并為六十者,《易》有六十四卦,除《乾》、《坤》、《坎》、《離》四卦之外,恰有六十卦。一日十二時用兩卦直事。每一爻當一時,兩卦計十二爻,應律歷紀之數。以一月三十日并之,共得六十卦也。以六十卦布於一月三十日內,則朔日朝為《屯》,暮為《蒙》。晝夜十二時,恰應兩卦十二爻之數。自此朝《需》暮《訟》,朝《師》暮《比》,依次而用,以至晦日用《既濟》、《未濟》,晦朔循環,周而復始。其間卦象內外剛柔之體,或反或對,皆不鈴執泥也。張紫陽《悟真篇》云:此中得意休求象,若究群爻饅役情。蓋非真以六十卦布於一月三十日之內也。或者不悟此理,惟執泥卦象之說,乃謂日用兩時為火候,從而準則銖爻,推測氣候,汲汲焉日視土圭,夜瞻刻漏,豈不大謬哉?
日辰為期度,動靜有早晚。
陳泥九《翠虛篇》云:天上分明十二形,人皆分作鍊丹程。即日長為期度之謂也。日即火也,辰即候也。人能以天上之日辰反而求之吾身,則日臨之位即時辰也。《悟真篇》云:鍊藥須知昏曉。即動靜有早晚之謂也。動者,日出而作也。靜者,日入而息也。蓋吾一身之中,自有日出日入之早晚,其火候動靜,一一暗合天度,即非用天樞潮候而為下功之時也。
春夏據內體,從子到辰巳。秋冬當外用,自午訖戌亥。
卦有六爻,下三爻為內,上三爻為外。試即《屯》、《蒙》二卦明之。朝用《屯》,陽火上升之候也。而《屯》之初九,正當身中之子,由內而外,故日:春夏據內體,從子到辰巳。暮用《蒙》,陰符下降之候也。而《蒙》之上九,正當身中之午,由外而內,故日:秋冬當外用,自午訖戌亥。然所謂春夏秋冬、子午巳亥,與夫內體外用之說,皆譬喻也。乃若泥象執文而行卦氣,則徒自勞苦,何益哉?
賞罰應春秋,昏明順寒暑。爻辭有仁義,隨時發喜怒。如是應四時,五行得其序。
陽氣當春而發生,陰氣當秋而肅殺。丹法之賞罰,亦猶是也。永日自寅而束出,短日自申而西入。丹法之昏明,亦猶是也。爻辭有仁義,隨時發喜怒者,潛藏飛躍,進退加喊,各隨其時也。薛紫賢《復命篇》云:火候抽添思絕塵,一爻纔過一爻生。陰文陽武依加喊,一顆還丹火裹成。豈真有所謂卦爻哉?他如賞罰昏明,仁義喜怒,與夫四時五行之說,皆譬喻也。
天地設位,而《易》行乎其中矣。
一高一卑,天地之位也。一陰一陽,天地之《易》也。陽生於子,自子、丑、寅、卯而極於巳,積一百八十日而陰又生。陰生於午,自午、未、申、酉而極於亥,積一百八十日而陽又生。陰生陽,陽生陰。陰復生陽,陽復生陰。陰陽相生,循環無窮,是之謂《易》。是《易》也,天地有之,人身亦有之,豈不聞?《悟真篇》云:先把乾坤為鼎器,次搏烏兔藥來烹。此豈謂身外之乾、坤,身外之烏兔哉?學者當求之於身中可也。今夫天位乎上,地位乎下,二氣則運行乎其中,一升一降,往來不窮,猶棄籥也。人受沖和之氣,生於天地問,與天地初無二體。若能悟天地棄籥之妙,此心沖虛湛寂,自然一氣周流於上下。開則氣出,闔則氣入。氣出則如地氣之上升,氣入則如天氣之下降,自可與天地齊其長久。《子華子》云:古之知道者,築壘以防邪,疏源以毓真,深居靜處,不為物櫻,動息出入,而與神氣俱。魂魄守戒,謹窒其兌。專一不分,真氣乃存。上下灌注,氣乃流通,如水之流,如日月之行而不休。陰營其藏,陽固其府。源流汕汕,滿而不溢,沖而不盈。夫是謂之久生。拾此而日我自有登雲捷法,則是旁蹊曲學,非吾大丹之道也。
天地者,乾、坤之象也。設位者,列陰陽配合之位也。《易》謂坎離。坎離者,乾坤二用。二用無爻位,周流行六虛。往來既不定,上下亦無常。
乾為天,坤為地,吾身之鼎器也。離為日,坎為月,吾身之藥物也。先天八卦,乾南坤北,離束坎西。南北列天地配合之位,束西分日月出入之門。反而求之吾身,其致一也。乾、坤其體也,坎、離其用也。坎、離二者,周流升降於六虛,往來上下,蓋無爻位。吾身之坎、離,運行乎鼎器之內,潛天而天,潛地而地,亦豈有爻位哉?
幽潛淪匿,變化於中。
幽潛淪匿者,神入氣中,氣入臍中,而沉歸海底去也。變化於中者,時至氣自化,靜極機自發,而抱出日頭來也。陳希夷《指玄篇》云:邈無蹤跡歸玄武,潛有機關結聖胎。此之謂也。
包裹萬物,為道紀綱。
《悟真篇》云:道自虛元生一氣,便從一氣產陰陽。陰陽再合生三體,三體重生萬物昌。蓋金丹之母,不過先天一氣而已b裂而為二,分而為三,散而為萬,皆自此一氣中來,故日:包裹萬物,為道紀綱。
以無制有,器用者空。
《道德經》云: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挺垣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林庸齋註云:轂,車之容軸者也。輻,輪之股也。轂惟虛中,故可以行車。涎值,陶者之器也,虛而圓,故可以成器。戶牖,室中之通明處也。此三者皆是譬喻虛者之為用,故日: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車、器、室皆實有之利也,而其所以為車為器為室,皆虛中之用。今魏公謂以無制有,器用者空,實用老子之說。蓋丹法以太虛為鼎爐,而太虛之中自有天然妙用,奇哉奇哉。《關尹子》云:衣搖空得風,氣噓物得水。陳抱一註云:知搖空得風,則鼓吾棄籥,可以生氣。知噓物得水,則胎吾之氣,可以化精。苟昧此而他求,所謂鼎器,則非虛無之道矣。
故推消息,坎離沒亡。
息者,進火之侯,坤三變而成乾也。消者,退符之侯,乾三變而成坤也。今自朔旦震卦用事之後,歷兌至乾。望罷巽卦用事之後,歷艮至坤。其間不見坎離爻位,是謂坎離沒亡歟。日:坎離非沒亡也,行乎六虛之問,而往來不定爾。
言不苟造,論不虛生。引驗見效,校度神明。推類結字,原理為徵。坎戊月精,離己日光。日月為易,剛柔相當。土旺四季,羅絡始終。青赤白黑,各居一方。皆稟中宮,戊已之功。
坎外陰而內陽,月之象也。離外陽而內陰,日之象也。坎納戊;戊,陽土也。離納己;已,陰土也。二土交合,則陰陽相濟,剛柔相當,猶日月兩字合之而輳成易字也。青、赤、白、黑,即木、火、金、水也。木、火、金、水,各居一方,惟土居中央,分旺辰、戌、丑、未,而羅絡一歲之始終,是故木得之以旺,火得之以息,金得之.以生,水得之以止,四者皆稟其功也。然是土也,遍滿乎宇內,本無定位焉。在坎則為戊土,在離則為己土,在中官則為戊己土,在四季則為辰、戌、丑、未土,均是物也。旨哉,《悟真篇》之詩有日;四象五行全藉土。又曰:只緣彼此懷真土,遂使金丹有返還。蓋非真土調和,則陰陽否隔,剛柔離分,不能成丹也。嗚呼,魏公作是書以發明斯道之祕,無非引驗見效,親到實詣之說,復恐其說未足以取信於後人,遂又校度日月之神明以為法,推原《易》卦之道理以為證,可謂深切而著明矣。又豈肯苟造無稽之言,虛生無益之論,以誑惑後之來者哉?
《易》者,象也。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窮神以知化,陽往則陰來。輻輳而輪轉,出入更卷舒。
《易》者,象也,即上文所謂日月為易是也。夫魏公之為是說也,將以指陳身中之陰陽。而身中之陰陽,則無形可求,百姓日用而不知。苟非假象託物,將何以發明,而使人窮其神,知其化哉。於是仰觀俯察乎天地之問,惟有日月之象顯然著明,故以其顯然著明者示人,使之洞見天地之陰陽,而默識乎神化之妙,則吾身之日用不知者,自可以不言而喻也。蓋日月往來乎黃道之上,一出一入,迭為上下,互為卷舒,晝夜循環,猶如車輪之運轉,無有窮已。人能反身而思之,觸類而長之,則吾一身之中,自有日月,與天地亦無異矣。韓逍遙《內指通玄祕訣》云:法輪要轉常須轉,只在身中人不見。駕動之時似日輪,日輪向我身中轉。又云:法輪轉得莫停留,念念不離輪自轉。何用外求哉?
《易》有三百八十四爻。據爻摘符,符謂六十四卦。
一部全《易》計三百八十四爻,一斤大藥計三百八十四銖,此丹道、《易》道之相通,而《參同契》所以作也。爻者,卦畫也。符者,卦之合體也。《易》有六十四卦,丹法以乾、坤為鼎器,以坎、離為藥物,以其餘六十卦為火候。今以《乾》、《坤》觀之,始於《屯》、《蒙》,終於《既濟》、《未擠》,其問反體、對體,無一不相合。於此,見一陰一陽之謂道。而古仙據爻摘符,以比喻鼎器、藥物、火候,可謂巧且備矣。
晦至朔旦,震來受符。當斯之時,天地構其精,日月相撢持。
晦至朔旦者,晦朔之問也。震來受符者,乾交於坤而成震,身中之一陽生也。斯時神與氣交,氣與神合,有如天地之構精,日月之合璧,故日:當斯之時,天地構其精,日月相撢持。天地即吾身之乾坤也,日月即吾身之坎離也。天地、日月以時而相交,故能陶萬彙而成歲功。乾坤、坎離以時而相交,故能奪造化而成聖胎。魏公恐學者不明身中之陰陽造化,遂借日月相交之時為喻,非曰一月止有晦朔之間可以用功也。《悟真篇》云:日月三旬一遇逢,以時易日法神功。學者能知以時易日之妙,則能竊天地之機,而成大丹矣。
雄陽播玄施,雌陰統黃化。
雄陽播玄施者,天氣降而至於地也。雌陰統黃化者,地承天氣而生物也。《悟真篇》云:甘露降須天地合,黃芽生要坎離交。蓋丹法之生藥與天地之生物相似,皆不過陰陽二氣,一施一化,而玄黃相交爾。
渾沌相交接,權輿樹根基。
陰陽二氣上下交接,混而為一,故謂之渾沌。渾沌乃天地之邪郭,萬物之胞胎也。丹法以之為權輿而樹立根基,則天地萬物皆在吾身,而不用求之外矣。
經營養鄞鄂,凝神以成軀。
鄞鄂,即根蒂也。丹法經營於此而回光內照,則神戀氣而凝,氣戀神而住,自然交結成胎。如其神光內泄,氣馬外馳,則日月失道,金汞異爐,欲望成丹,不亦遠乎。白紫清《珠玉集·丹髓歌》日:昔日遇師親口訣,只要凝神入氣穴。此所以稱之為神丹,而號之日神仙也。
眾夫蹈以出,蚊動莫不由。
陰陽交接之道,乃生生化化之源也,不特人舉禽獸。由此而出,雖蜈飛蠕動,跋行喙息,至微之類,莫不皆然,故日:眾夫蹈以出,蠕動莫不由。是道也,施之於人則生人,存之於己則生藥,但有聖几逆順之分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