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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安卿问:「破斧诗传云:『被坚执锐,皆圣人之徒。』似未可谓圣人之徒。」曰:「不是圣人之徒时,便是贼徒。公多年不相见,意此来必有大题目可商量,今却恁地,如何做得工夫恁地细碎!」安卿因呈问目。先生曰:「程子言:『有读了后全然无事者,有得一二句喜者。』到这一二句喜处,便是入头处。如此读将去,将久自解踏着他关捩了,倏然悟时,圣贤格言自是句句好。须知道那一句有契于心,着实理会得那一句透。如此推来推去,方解有得。今只恁地包罩说道好。如吃物事相似,事事道好,若问那般较好,其好是如何,却又不知。如此,济得甚事?」因云:「如破斧诗,却是一个好话头,而今却只去理会那『圣人之徒』,便是不晓。」

先生谓淳曰:「公当初说破斧诗,某不合截得紧了,不知更有甚疑?」曰:「当初只是疑被坚执锐是粗人,如何谓之『圣人之徒』?」曰:「有粗底圣人之徒,亦有读书识文理底盗贼之徒。」

「破斧诗最是个好题目,大有好理会处,安卿适来只说那一句没紧要底。」淳曰:「此诗见得周公之心,分明天地正大之情,只被那一句碍了。」曰:「只泥一句,便是未见得他意味。」

九罭

宽厚温柔,诗教也。若如今人说九罭之诗乃责其君之辞,何处讨宽厚温柔之意!

九罭诗分明是东人愿其东,故致愿留之意。公归岂无所?于汝但暂寓信宿耳。公归将不复来,于汝但暂寓信处耳。「是以有羇衣兮」,「是以」两字如今都不说。盖本谓缘公暂至于此,是以此间有被羇衣之人。「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其为东人愿留之诗,岂不甚明白?止缘序有「刺朝廷不知」之句,故后之说诗者,悉委曲附会之,费多少辞语,到底鹘突!某尝谓死后千百年须有人知此意。自看来,直是尽得圣人之心!

「鸿飞遵渚,公归无所」;「鸿飞遵陆,公归不复」。「飞」、「归」协,是句腰亦用韵。诗中亦有此体。

狼跋

「狼跋其胡,载疐其尾」,此兴是反说,亦有些意义,略似程子之说。但程子说得深,如云狼性贪之类。「公孙硕肤」,如言「幸虏营」及「北狩」之意。言公之被毁,非四国之流言,乃公自逊此大美尔,此古人善于辞命处。

问:「『公孙硕肤』,注以为此乃诗人之意,言『此非四国之所为,乃公自让其大美而不居耳。盖不使谗邪之口,得以加乎公之忠圣。此可见其爱公之深,敬公之至』云云。看来诗人此意,也回互委曲,却大伤巧得来不好。」曰:「自是作诗之体当如此,诗人只得如此说。如春秋『公孙于齐』,不成说昭公出奔!圣人也只得如此书,自是体当如此。」

问:「『公孙硕肤』,集传之说如何?」曰:「鲁昭公明是为季氏所逐,春秋却书云『公孙于齐』,如其自出云耳,是此意。」

二雅

小雅恐是燕礼用之,大雅须飨礼方用。小雅施之君臣之间,大雅则止人君可歌。

大雅气象宏阔。小雅虽各指一事,说得精切至到。尝见古人工歌宵雅之三,将作重事。近尝令孙子诵之,则见其诗果是恳如鹿鸣之诗,见得宾主之间相好之诚;如「德音孔昭」,「以燕乐嘉宾之心」,情意恳切,而不失义理之正。四牡之诗古注云:「无公义,非忠臣也;无私情,非孝子也。」此语甚切当。如既云「王事靡盬」,又云「不遑将母」,皆是人情少不得底,说得恳切。如皇皇者华,即首云「每怀靡及」,其后便须「咨询」,「咨谋」。看此诗不用小序,意义自然明白。

鹿鸣诸篇

问:「鹿鸣四牡皇皇者华三诗,仪礼皆以为上下通用之乐。不知为君劳使臣,谓『王事靡盬』之类,庶人安得而用之?」曰:「乡饮酒亦用。而『大学始教,宵雅肄三,官其始也』,正谓习此。盖入学之始,须教他便知有君臣之义,始得。」又曰:「上下常用之乐,小雅如鹿鸣以下三篇,及南有嘉鱼鱼丽南山有台三篇;风则是关雎卷耳采蘩采苹等篇,皆是。然不知当初何故独取此数篇也。」

常棣

「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未必其人实以兄弟为不如友生也。犹言丧乱既平之后,乃谓反不如友生乎?盖疑而问之辞也。

苏宜又问:「常棣诗,一章言兄弟之大略,二章言其死亡相收,三章言其患难相救,四章言不幸而兄弟有阋,犹能外御其侮,一节轻一节,而其所以着夫兄弟之义者愈重。到得丧乱既平,便谓兄弟不如友生,其『于所厚者薄』如此,则亦不足道也。六章、七章,就他逸乐时良心发处指出,谓酒食备而兄弟有不具,则无以共其乐;妻子合而兄弟有不翕,则无以久其乐。盖居患难则人情不期而相亲,故天理常易复;处逸乐则多为物欲所转移,故天理常隐而难寻。所以诗之卒章有『是究是图,亶其然乎』之句。反复玩味,真能使人孝友之心油然而生也。」曰:「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二章,正是遏人欲而存天理,须是恁地看。」

圣人之言,自是精粗轻重得宜。吕伯恭常棣诗章说:「圣人之言大小高下皆宜,而左右前后不相悖。」此句说得极好!

伐木

问:「伐木,大意皆自言待朋友不可不加厚之意,所以感发之也。」曰:「然。」又问:「『酾酒』,云『缩酌用茅』,是此意否?恐茅乃以酹。」曰:「某亦尝疑今人用茅缩酒,古人刍狗乃酹酒之物。则茅之缩酒,乃今以醡酒也。想古人不肯用绢帛,故以茅缩酒也。」

问「神之听之,终和且平」。曰:「若能尽其道于朋友,虽鬼神亦必听之相之,而锡之以和平之福。」

天保

「何福不除」,义如「除戎器」之「除」。

问:「『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承是继承相接续之谓,如何?」曰:「松柏非是叶不凋,但旧叶凋时,新叶已生。木犀亦然。」

问:「天保上三章,天以福锡人君;四章乃言其先君先王亦锡尔以福;五章言民亦『遍为尔德』,则福莫大于此矣。故卒章毕言之。」曰:「然。」

时举说:「第一章至第三章,皆人臣颂祝其君之言。然辞繁而不杀者,以其爱君之心无已也。至四章则以祭祀先公为言;五章则以『遍为尔德』为言。盖谓人君之德必上无媿于祖考,下无媿于斯民,然后福禄愈远而愈新也。故末章终之以『无不尔或承』。」先生颔之。叔重因云:「蓼萧诗云『令德寿岂』,亦是此意。盖人君必有此德,而后可以称是福也。」曰:「然。」

采薇

又说:「采薇首章,略言征夫之出,盖以玁狁不可不征,故舍其室家而不遑宁处;二章则既出而不能不念其家;三章则竭力致死而无还心,不复念其家矣;四章五章则惟勉于王事,而欲成其战伐之功也;卒章则言其事成之后,极陈其劳苦忧伤之情而念之也。其序恐如此。」曰:「雅者,正也,乃王公大人所作之诗,皆有次序,而文意不苟,极可玩味。风则或出于妇人小子之口,故但可观其大略耳。」

出车

问:「先生诗传旧取此诗与关雎诗,论『非天下之至静,不足以配天下之至健』处,今皆削之,岂亦以其太精巧耶?」曰:「正为后来看得如此,故削去。」曰:「关雎诗今引匡衡说甚好。」曰:「吕氏亦引,但不如此详。便见古人看文字,亦宽博如此。」

子善问:「诗『畏此简书』。简书,有二说:一说,简书,戒命也;邻国有急,则以简书相戒命。一说,策命临遣之词。」曰:「后说为长,当以后说载前。前说只据左氏『简书,同恶相恤之谓』。然此是天子戒命,不得谓之邻国也。」又问:「『胡不旆旆』,东莱以为初出军时,旌旗未展,为卷而建之,引左氏「建而不旆」。故曰此旗何不旆旆而飞扬乎?盖以命下之初,我方忧心悄悄,而仆夫憔悴,亦若人意之不舒也。」曰:「此说虽精巧,然『胡不旆旆』一句,语势似不如此。『胡不』,犹言『遐不作人』!言岂不旆旆乎!但我自『忧心悄悄』,而仆夫又况瘁耳,如此却自平正。伯恭诗太巧,诗正怕如此看。古人意思自宽平,何尝如此纤细拘迫!」

鱼丽

「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这四句尽说得好。

南有嘉鱼

子善问南有嘉鱼诗中「汕汕」字。曰:「是以木叶捕鱼,今所谓『鱼花园』是也。」问枸。曰:「是机枸子,建阳谓之『皆拱子』,俗谓之『癞汉指头』,味甘而解酒毒。有人家酒房一柱是此木,而酝酒不成。左右前后有此,则亦酝酒不成。」

蓼萧

时举说蓼萧湛露二诗。曰:「文义也只如此。却更须要讽咏,实见他至诚和乐之意,乃好。」

六月

六月诗「既成我服」,不失机。「于三十里」。常度纪律。

采虬

时举说采虬诗。曰:「宣王南征蛮荆,想不甚费力,不曾大段战斗,故只极称其军容之盛而已。」

车攻

时举说车攻吉日二诗。先生曰:「好田猎之事,古人亦多刺之。然宣王之田,乃是因此见得其车马之盛,纪律之严,所以为中兴之势者在此。其所谓田,异乎寻常之田矣。」

庭燎

时举说「庭燎有辉」。曰:「辉,火气也,天欲明而见其烟光相杂。此是吴才老之说,说此一字极有功也。」

斯干

扬问:「横渠说斯干『兄弟宜相好,不要相学』,指何事而言?」曰:「不要相学不好处。且如兄去友弟,弟却不能恭其兄;兄岂可学弟之不恭,而遂亦不友为兄者?但当尽其友可也。为弟能恭其兄,兄乃不友其弟;为弟者岂可亦学兄之不友,而遂忘其恭?为弟者但当知其尽恭而已。如寇莱公挞倒用印事,王文正公谓他底既不是,则不可学他不是,亦是此意。然诗之本意,『犹』字作相图谋说。」

「载弄之瓦。」瓦,纺砖也,纺时所用之物。旧见人画列女传,漆室乃手执一物,如今银子样。意其为纺砖也,然未可必。

节南山

自古小人,其初只是它自窃国柄;少间又自不柰何,引得别人来,一齐不好了。如尹氏太师,只是它一个不好;少间到那「姻娅」处,是几个人不好了。

「『秉国之均。』均,本当从『金』,所谓如泥之在钧者,不知钧是何物。」时举曰:「恐只是为瓦器者,所谓『车盘』是也。盖运得愈急,则其成器愈快,恐此即是钧。」曰:「『秉国之钧』,只是此义。今集传训『平』者,此物亦惟平乃能运也。」

小弁

问:「小弁诗,古今说者皆以为此诗之意,与舜怨慕之意同。窃以为只『我罪伊何』一句,与舜『于我何哉』之意同。至后面『君子秉心,维其忍之』,与『君子不惠,不舒究之』,分明是怨其亲,却与舜怨慕之意似不同。」曰:「作小弁者自是未到得舜地位,盖亦常人之情耳。只『我罪伊何』上面说『何辜于天』,亦一似自以为无罪相似,未可与舜同日而语也。」问:「『莫高匪山,莫浚匪泉;君子无易由言,耳属于垣!』集传作赋体,是以上两句与下两句耶?」曰:「此只是赋。盖以为莫高如山,莫浚如泉;而君子亦不可易其言,亦恐有人闻之也。」又曰:「看小雅虽未毕,且并看小雅后数篇大概相似,只消兼看。」因言:「诗人所见极大,如巧言诗『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此一章本意,只是恶巧言谗谮之人,却以『奕奕寝庙』与『秩秩大猷』起兴。盖以其大者兴其小者,便见其所见极大,形于言者,无非义理之极致也。」时举云:「此亦是先王之泽未泯,理义根于其心,故其形于言者,自无非义理。」先生颔之。

大东

「有饛簋飧,有捄棘匕」,诗传云:「兴也。」问:「似此等例,却全无义理。」曰:「兴有二义,有一样全无义理。」炎。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庚,续也。启明金星,长庚水星。金在日西,故日将出则东见;水在日东,故日将没则西见。

楚茨

楚茨一诗,精深宏博,如何做得变雅!

问:「『神保是飨』,诗传谓神保是鬼神之嘉号,引楚辞语『思灵保兮贤姱』。但诗中既说『先祖是皇』,又说『神保是飨』,似语意重复,如何?」曰:「近见洪庆善说,灵保是巫。今诗中不说巫,当便是尸。却是向来解错了此两字。」

瞻彼洛矣

问:「瞻彼洛矣,洛水或云两处。」曰:「只是这一洛,有统言之,有说小地名。东西京共千里,东京六百里,西京四百里。」

问:「『韎韐有奭。』韎韐,毛郑以为祭服,王氏以为戎服。」曰:「只是戎服。左传云『有韎韦之跗注』,是也。」又曰:「诗多有酬酢应答之篇。瞻彼洛矣,是臣归美其君,君子指君也。当时朝会于洛水之上,而臣祝其君如此。裳裳者华又是君报其臣,桑扈鸳鸯皆然。」

车牵

问:「列女传引诗『辰彼硕女』,作『展彼硕女』。」先生以为然,且云:「向来煞寻得。」

宾之初筵

或问:「宾之初筵诗是自作否?」曰:「有时亦是因饮酒之后作此自戒,也未可知。」

渐渐之石

周家初兴时,「周原膴膴,堇荼如饴」,苦底物事亦甜。及其衰也,「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直恁地萧索!

大雅文王

大雅非圣贤不能为,其间平易明白,正大光明。

问:「周受命如何?」曰:「命如何受于天?只是人与天同。然观周自后稷以来,积仁累义,到此时人心奔赴,自有不可已。」又问:「太王翦商,左氏云『太伯不从,是以不嗣』,莫是此意?」曰:「此事难明。但太王居于夷狄之邦,强大已久,商之政令,亦未必行于周。大要天下公器,所谓『有德者易以兴,无德者易以亡』。使纣无道,太王取之何害?今必言太王不取,则是武王为乱臣贼子!若文王之事,则分明是盛德过人处。孔子于泰伯亦云『至德』。」

文王诗,直说出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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