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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附录一(11)

公在翁洲。桂王遥授兵部尚书(「鲁春秋」。按「神道碑铭」:『戊戌,滇中遣使加公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己亥告败滇中,且引咎;滇中专敕慰问,加尚书,兼官如故』。「谱」于是年书『滇中遣使慰劳,晋阁部』。又据公「闻行在所遣使至营宣谕有感」诗「注」中:『时余官少司马兼学士』。谓自述其故官,非是年始授;良然。取诗中『黄麻紫綍不须多』句为公晋阁部之证,皆误。「谱」于「诗注」兼侍讲作学士,尤误。「鄞志」辨:『「己亥告败滇中,滇中专敕慰问」为误。以晋阁部为前一年事,己亥则永明入缅,何有往来之使』?是也。不知全氏乃误会公辛丑「上桂藩疏」中语,而以「加尚书」云云牵连书之,故有此失。若以往来之使为疑,则是年滇使为周金汤;据公疏,又有刘之清。当时诸臣崎岖险阻,帛书蜡表出死入生,恒非意计所及;弗可议也)。

七月,成功以师会公北行;泊羊山,风涛碎船,复还翁洲(「北征录」:『戊戌,随赐姓延平王北抵羊山;遇风碎舟,返旆』。「神道碑铭」:『成功仍推公为监军,泊舟羊山。羊山多羊,见人驯扰不避。然不可杀;杀之则风涛立至。军士不信,杀而烹之。方熟而祸作,碎船百余,义阳王溺焉』。「鲁春秋」:『成功以舟师大掠招宝山,兵部尚书煌言计资延平大力,勇图恢复。舟山败后,凡大举,必与延平合议。时监国往来鹭门,无定辙』。是年,公有「抚时感事」诗,句曰:『人生百岁安得有?我今草草三十九』。又『纵横露布浪飞书,突兀星槎莽犯斗;风云缩朒帝应嗔,日月膏肓鬼亦吼。丈夫志气薄勳名,何况文章等刍狗』!「乐府薤露吟」:『赤风荡海宇,弱水群飞扬;日月长麓天,中有蓬莱乡。桓桓国虎臣,据图画封疆;火生木必焚,害金自相戕。屏藩遂已撤,干戈及寝皇;白日窜野马,黄昏号国殇。贵贱同一骨,谁为送北邙』!「藁里曲」:『猛兽在深山,藜藿亦寿考;况也济乱流,干城国之宝。一朝捐宾客,三军哭孤岛;李代桃亦僵,蒯易丝愈扰。吁嗟周遗民,去作流离鸟;路逢故鬼语,死生何草草!野死媚乌鸢,水死蛟龙饱;哀哉失所天,人命不自保』!又「舟山感旧」四首,一曰:『孤云两角委渔矶,极目沧桑事已非。隔浦青磷相掩映,傍溪红雨自霏微。樯乌转逐危舟宿,社燕空寻旧垒依。独有采芝人尚在,天荒地老不知归』。三曰:『江皋烽尽烬犹红,猎火岿然满故宫;楼阁总随蜃气散,鼓鼙迸入角声空。田横岛上凄凉月,杜若洲前冷落风。翘首灵光何处是?五云应复捧南中』)。

顺治十六年(己亥),四十岁。

夏五月,公会成功舟师,从大江突京口;即严家沙为坛,禡告。入七里港,攻陷瓜洲,直趋芜湖(「鲁春秋」:『煌言以其师领前锋,开府芜湖。传檄千里,上印者三十有七。时艎艅大小八千余号,大将张茂之总五军。令严,掠一黍者死。断镇江铁索,城中掷帽与堞齐;市肆不惊,商旅如故』。「北征录」:『己亥仲夏,延平以余练习江上形势,推余前驱。抵崇明,余谓延平:「崇沙乃江海门户,悬洲可守;不若先定之为老营」。不听。既济江,议首取瓜步。时金、焦间铁索横江,夹岸置西洋大炮数百位。延平嘱余领水军先陆师入,遂扬帆逆流而上。次炮口,风急流迅不得前,诸艘且进且却;两岸炮弹如雨,水军伤矢石者骨飞肉舞。余叱舟人鼓棹逆入金山,得入仅十七舟,而本辖则十三。次早,师克瓜城。延平欲直取石头,余以润州实长江门户,力赞济师铁瓮。延平虑援骑朝发夕至;余谓「何不遣舟师先捣观音门」?延平意悟,属余督水军往,约直达芜湖。时江潮缩朒,水下如驶,易沙船牵挽而前。未至仪真十五里,吏民遮道来归。舟次六合,得报六月二十四日复润州。余计润州既下,由陆逐北,虽步卒皆铁铠难疾趋,五日亦当达石头城下;即致书张茂之谓:「兵贵神速,水道进师迟绌,非策」。余恐后期,昼夜兼程,抵观音门,乃六月二十八日也。舣棹两宿,战船无一至。乃发轻舟数十,先上芜湖;而身为殿,泊浦口。七月朔,战不利,忽一航至,则辖下犁艚也;乘之复战,后继至,〔虏〕始去而日已曛矣。诘旦,整师前进;部曲驰报,江浦已破。捷闻,延平止余毋往芜关,且扼浦口抚江邑;此七月初四日事也。翌日,延平亦抵七里洲,商取建康;而余所遣先往芜湖诸将捷书至矣。延平谓余:「芜城尤上游门户」;促余旋发。七日抵芜城,传檄诸郡邑,江南、北相率来归者府四、州三、县二十四焉』。按是时公所部义从凡六千人(见徐孚远所撰「奇零草序」)。

七月,大军破成功于江宁,诛其将甘辉、余新(「鲁春秋」作日新)、洪复等;成功遁(「鲁春秋」:『海师战桃湾,不利。甘辉营被劫,大战石灰山,复败绩;失万人,沿江数百里舟师咸去』。「广阳杂记」:『赐姓攻南京,余新为梁化凤所愚,遂不为备。值其寿日,开神策门攻之;余新、甘辉、洪复皆成擒。余新跪请,甘辉不屈死,洪复骂而死。复,泉州同安人。丰姿如妇人,而勇冠三军。赐姓攻漳州,值劫营,失思文所赐七印;复独骑自敌后入营中,挟印囊走。追者至,发三矢,连毙三人,以印反命』。「鲁春秋」:『既执甘辉,责辉劝降成功,酬大爵;辉傲睨曰:「国姓父不能夺国姓,乃仗辉?且辉亦安肯劝国姓也」!请速死,无他言。怒叱日新:「丈夫得死所,濡忍何为」』)。公犹在芜湖,江南、江西总督郎廷佐等遗书招公,公峻词拒之(公与郎总督书略曰:『夫揣摩利钝、指画兴衰,庸夫听之或为色变;而忠贞之士则不然。如仆将略原非所长,止以读书知大义;左袒一呼,甲盾山立。区区此志,以济则藉君之灵,不济则全臣之节。故不惜凭陵风涛之中、纵横锋镝之下,迄今逾一纪矣。同仇渐广,晚节弥坚;此忠臣义士得志之秋也。即不然,谢良平竹帛、抗黄绮衣冠,亦之死靡它;岂复浮词曲说足动其心哉?乃执事俨然以书进,似以仆为可利钝、兴衰动者。虎伥戒途、雁奴伺夜,固无足怪。来书温润,谅执事非愦愦者,遂附数行以复。斩使焚书,适足以见不广;仆亦不为也』。按公是书,集中编年戊戌;据「北征录」则在己亥入芜湖后,「上鲁监国启」亦及此事。全氏「神道碑铭」书『戊戌,江督郎廷佐以书招公,公峻词拒之』;凡两见。按「江南通志」:『顺治四年,设总督,辖江南、江西、河南三省。六年以后,总督不辖河南。「会典」:「九年,总督又移驻南昌,亦称江西总督。未几,复归江宁」。郎公以十一年任江西巡抚,十三年授总督』。戊戌为顺治十五年,公方与延平入东瓯,舟覆复退翁洲,未踰浙境;郎公为江南、江西总督,已越疆涉海贻书劝降,疑非事实。集中编年传写易讹,或系后人据书中「逾一纪」之文而改之;不知戊戌以后,皆得言「逾」也。兹从「北征录」,仍系是年);既知成功全师入海,援绝路阻,遂弃舟登岸,潜行山谷,复归临亹(「北征录」:『余之按芜也,兵不满千、船不盈百;惟以先声号召大义,江、楚、鲁、卫豪杰多诣军门受约束。余相度形势,一军出溧阳,窥广德;一军镇池郡,扼上游;一军拔和阳,固采石;一军入宁国,偪新安。身往来姑熟间,名为驻节鸠兹,实席不暇暖。正思直取九江,然延平军围石头城者已半月;余闻之上书,大略谓:「顿兵坚城,师老易生他变」。无何,石头师挫,时余在宁国府,报至,遽返芜湖;已七月二十九日矣。初意:石头师即挫,未必遽登舟;即登舟,未必遽扬帆;即扬帆,必且守镇江。故弹压上游,不少退。而郎廷佐、哈哈木、管效忠等遗书相招,余峻词答之;又遣兵复取太平。然江上下音信阻绝,余遣一僧賫帛书由间道款延平,乞益百艘相助;讵意延平不但舍石头去,且弃铁瓮行矣。余欲据城邑,念援绝势孤,终能不守;余名则成,士民何辜?欲冲突出江,池州守兵又未集;因部勒全军,指繁昌。池兵亦至,共议以艨艟竟趋鄱阳;乃决计西上。八月初七日,次铜陵;一军将抵乌沙峡,后队尚维三山。与楚船相值,余横流奋击,沈其四船,溺死无算;以天暮停舟。夜半,楚船遁下流,炮声轰然。辖下兵误为劫营,起帆解缆,一时惊散;或转芜湖、或入焦湖,西江之役已成画饼。余进退维谷,遂沈巨舰江中,易沙船至无为州;拟走焦湖,聚散亡。适英、霍山寨义士来说:「焦湖冬涸,不若入山寨可持久」。因焚舟,提师登岸。至桐城黄金弸,选锐骑驰击,夺马数十,由奇岭进山。十七日,已入霍山界。阳山寨在咫尺,先以书通褚良甫,坚不纳。移札东溪岭,思走英山将军寨;将士疲甚,余强起披衣行。占四课,俱空陷;因申令诘朝早发。余率骑兵前驱,而追骑蹑后;方踰岭,后军报奄至,士卒窜山谷中。余左右止二十余骑,步卒不满百;勒马高坡,后军已截断,首尾不能顾。余念斗死无名,单骑突围走,止一童携印相随。去稍远,牙门将逃而复返,呼之偕行。三人纡回山冈间,迷失道;土人导余乘月行夜,走七十里,望门谋朝炊。主人问所从来?导者答余为馆师、余将则贾客,皆以兵难避,导为送往。进一匕,复行。涂遇散兵十许,见余惊喜,欲相劳苦;导者恐骇耳目,余亦蹑导疾走,村中豪杰竟相遮问。导者谓事露,不反顾;袱被亦负之而趋。余既失道复失导,倾所有分赠诸人,稍稍解去;视其中貌厚者俾导行,其人姓胡,昆季三人。是日,行三十里宿;逆旅主人,胡族属也。胡之季猝至,招兄耳语;却入语余曰:「君自海上来」?余曰:「然。尔何从知之」?胡曰:「君在村中,不见十数人过我门乎?余季问之,知君亦海上人也。恐吾导不力,所以来耳」。胡之老人为余言:「此村向年亦举旗,卒不成;今莫敢动」。余谋所向,佥云:「当从安庆渡江」。余忆旧时宾从歙人朱君,变姓名卖药高河埠。至高河,朱君他往未返。市人见童子之问朱君也,踪迹之;得朱君友徐某、金某阴左右余,令密友何某伴余由枞阳出江。抵张家滩登岸,金与徐别从安庆来会。滩属池之东流,徐之兄卖药于村中,故问津焉。于是由建德、祁门山中走休宁;余复病疟,扶疾而行。冒险奔驰,道路以目。将次祁门,江右义旅陈九思屯朱桥镇。赖导皆歙人,得无他。计程两日,抵休邑。未至三舍,闻兵阻,不得入,止郭外招提。乘间抵城中,寓徐诸父家。其诸父善岐黄,有隐君子风,盛治具。然亦谓余馆师,与其犹子善;不知为余也。兵退,买棹严陵;过新安亭,达街口,逻卒登舟见余,持之急;徐起与哄,事得解。解维过淳安,已入浙矣。会省符插民艇,载兵绝浮梁;余船藏他港,卒为插去。乃迂道走遂安,达严郡,计山行无恐。后自婺之东、义,出天台,以赴海壖;鸟道羊肠,较徽州更甚。时余将已令取道于杭,而金、徐诸人皆不谙浙道里;向者导导余,兹则余导导,然余实茫然问途。已经得至海滨,居人咸来问讯;远近哄然,知余得生还矣』。「鲁春秋」:『煌言师不统于郑,自请先登,以是深入;成功不为声援,急全师去。煌言不得退,提残校入霍山界。历险巇冲击,死散殆尽;至弃骑,伪为失路贾,往往得故义健曲护之。盖是时中原妇竖,无不知大司马煌言忠者』)。

是年,桂王遥授公东阁大学士,兼官如故(「鲁春秋」:『秋,桂王遥敕仍鲁王监国,驻澎湖;晋煌言东阁大学士,兼原官』)。

冬,筑长亭乡海塘(公「山头重筑海塘碑记」略曰:『台之缑城,枕山负海;东鄙,即尾闾也。有乡名长亭,吞吐潮汐,民居与鱼鳖为邻。而地脉涌出,赘附一沙,与龙山对峙,号山头;实沮如场也。后冯、袁诸姓卜筑于此,为浍以瀦山泉、为塘以扞海潮,而族始盛。其俗:树艺之外,皆鱼盐为业;久之亦遂殷阜。国家盛时,海波不扬,邑多贤长吏;滨海丸封,尤鲜戎马驿骚。故上农以力田举科、蛋户以网罟牢盆着姓氏:家礼乐而户诗书,盖彬彬乎盛哉!但邑居介山海间,田阻山则多硗,恒苦暵;田阻海则多咸,恒苦潮。于是乡之人聚族而谋,伐木畚土隆其地、复其障;微〔但〕沧海〔一变〕为桑田,即泻卤胥化〔为〕膏腴矣。十余年来,义旌遍海,戎服繁兴,民力用是益殚;家室不保,遑问封表?由是沈潦内溃、洪涛外啮,向之膏腴仍归泻卤、桑田亦几为沧海矣。余自乙酋飘泊海曲,近复鞠旅于缑城外岛。闻之怆然曰:「民事宁可缓乎」!乃出金五十为倡,鸠工经始;义士冯某等为之醵金钱、聚土木,以虔其事。大抵富者输财、贫者输力,靡不奔走恐后。因就故址增新防,埤者崇之、圯者累之、阙者修之、薄者丰之。自冬徂春,盖三阅月而工竣。虑人情之易媮也,申约:以今时捐财之多寡,为他日授田之广狭;亦可为计及久远者矣』。公「新安溪行」诗:『曲曲溪流曲曲山,青峰千折水千湾;山亭拥雾遥疑塔,水碓舂云巧作关。越榜下滩双桨捷,吴盐到界一帆闲。欲看两岸枫林叶,似送离愁照客颜』。「浮踪同邱含山感赋」诗:『萧瑟干戈事,浮踪已似萍;半床留破席,一室欠疏棂。霜月窥人白,渔灯入夜青。天涯知己在,犹自叹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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