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俏皮地笑,默认他的说法。
两人略等了片刻,钟离睿和邵以南到了。
钟离睿坐下来便斥责寒烨昭:“听闻你回京已有些时日,为何不进宫叙旧?”说着环顾房间陈设,“这里难道比宫里更好么?”
寒烨昭淡淡笑道:“一介村夫,不敢贸然进宫,恐亵|渎天颜。”
钟离睿听了,扭脸哼了一声,“你是真有的说啊。”
蝶舞不由得想起寒烨昭以前自称一介武夫,忍不住笑起来,他对自己是真的没有几句好话。转头凝眸细看邵以南,笑意更浓,是从心底高兴的笑容。邵以南已非往昔,一袭冰蓝色锦服,衬着冷艳的容颜,肤色白皙,眉宇间凝着皇族中人的尊贵、笃定,姿态比之寻常女子硬气几分,却不让人觉得突兀,是符合她皇后身份的。
邵以南对上蝶舞的视线,漾出一个说不清含义的笑容。她看到寒烨昭和蝶舞,心里的愉悦难以形容,而此刻蝶舞女扮男装,她却一身女装,比之往昔,似是来了一个逆转,又让她觉得世事如棋局,玄妙得很。她向蝶舞身边凑了凑,由着两个男人相互打击,问道:“小锋如今长大许多了吧?怪想他的。”
蝶舞笑盈盈回道:“好啊,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了。”
“这么早就会说话了?”邵以南讶然。
“是啊。”蝶舞抿了嘴笑,把功劳或者说是责任推到了寒烨昭身上,“小锋说话早,应该是和烨昭着急上火的缘故。”其实越是高门大户家的孩子,说话越晚,因为下人们伺候得太周到,孩子几乎转一转眼睛、哭两声就能得偿所愿。而她和寒烨昭无意娇宠孩子,该疼的时候疼,却不会处处迁就。自小锋十一个月上,他们二人便处处引导或者用条件相要挟,例如喊一声爹爹才会给小锋想拿的玩偶,或者喊一声娘亲才会抱小锋出门看景致。下人们偶尔都觉得这夫妇二人有些过分,但效果却是极好的,也便无人再有异议。
邵以南极是好奇,“快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两女子说着孩子的事情,旁边两个男人却是针锋相对。
钟离睿上上下下打量着寒烨昭,“在岛上可还好?若是不好便回来吧,我还是能给你个官职的。”
寒烨昭也不计较他语气不佳,直言拒绝:“在外已久,已忘了为官之道。”
钟离睿指责道:“你记得才怪!古往今来,有几个挂印封金不辞而别的将军?真难为你做得出!”不能怪他记仇,每每想到那一天,他心里就堵得厉害。
此时恰好有伙计进门上酒菜,寒烨昭便借这机会闭口不谈。他不喜欢何事都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要目的达到,就不会介意别人的指责,亦不会指出别人的不是之处。伙计退出去之后,他端起酒杯,岔开话题:“喜得皇子,可喜可贺。”
钟离睿闻言不觉笑了,与之碰杯一饮而尽,随后道:“总算是说了句入耳的话。你猜猜看,皇子长得像谁?”
寒烨昭打趣道:“总不会像太后吧?”不能怪他恶毒,这问题实在是有点多余。
“就不该问你。”钟离睿横了他一眼,“自然是长得像我,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寒烨昭一本正经地道:“像太后更好,当年太后可是第一美人。”
钟离睿没好气,“那是我儿子,你为何总往母后身上扯?喝酒喝酒!”
寒烨昭轻轻一笑,和他推杯把盏。钟离睿就是这样,他越觉得谁亲,越会没个样子,倘若他一本正经地端着皇帝的架子,反倒说明他还对以往之事心存记恨,如今这般,很好。
钟离睿不傻,只是乐得装傻,这一点,寒烨昭心里清楚,回头想想这些年的出生入死,觉得值得。当所有的豪情壮志、腥风血雨成为过去,一个人所在意的,不过就是值不值得。他舍生忘死多少次,如今回顾,是为国尽忠,为君王分忧,亦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朋友二字,很重要,很珍贵。朋友会有相互猜忌的时候,最重要的风波过后的态度。
男人所有的话都在酒中,都在心里,他们不会说感激、抱歉,能说的也不过是相互打趣甚至诋毁,心里却是惬意的。
四个人走出醉仙楼的时候,两个男人已经微醺,钟离睿指着寒烨昭道:“你这厮,每年回来一次,给我记住了!别的你也没什么好,跟你喝酒却是畅快的,记住,每年一次,不醉不归。”
寒烨昭笑着点头:“不是难事。”
“这便好。”钟离睿踉跄地走到轿子旁边,“我得快些回去,看看我的宝贝儿子。”
邵以南没辙地瞥他一眼,转头和寒烨昭、蝶舞道别:“日后再聚。”转身要走时,又定定地看住寒烨昭,“哥,珍重。”
寒烨昭抬手,想拍拍她的肩头,意识到她的妆容,又放下了手,“你也一样,珍重。”
邵以南点点头,转身时,想着自己是不是喝的太多了,因为眼眶有点发热。她多希望依然在哥哥的庇护下生活,无忧无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面对一切。她发现自己其实最愿意做的就是寒烨昭眼前莽撞的弟弟,而不是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在分别之后,在再聚之时,她才知道,与自己分别的是一个家人,比她以往认为的更重要的一个亲人。
蝶舞不舍地看着邵以南落寞的背影,轻声问寒烨昭:“她过的自在么,开心么?”
寒烨昭欣慰笑道:“她有她的家人了,此时只是一时的伤情罢了。放心吧,没人能让她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