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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刑法六(2)

东晋元帝即位,廷尉卫展上言:「古者肉刑,事经前圣,汉文除之,增加大辟。今人户凋荒,百不遗一,而刑法峻重,非句践养胎之义也。」诏内外通议。于是王导等议,以:「肉刑之典,由来尚矣。肇自古先,以及三代,圣哲明王所未曾改也,岂是汉文常主所能易者乎!时萧曹已没,绛灌之徒不能正其义。逮班固深论其事,以为外有轻刑之名,内实杀人。又死刑太重,生刑太轻,生刑纵于上,死刑怨于下,轻重失当,故刑政不中也。且原先王之造刑也,非以过怒也,非以残人也,所以救奸,所以当罪。今盗者窃人之财,淫者好人之色,亡者避叛之役,皆无杀害也,则加之以刑。刑之则止,而加之斩戮,戮过其罪,死不可生,纵虐于此,岁以巨计。此乃仁人君子所不忍闻,而况行之于政乎!或者乃曰,死犹不惩,而况于刑?然甿者冥也,其至愚矣,虽加斩戮,忽为灰土,死事日往,生欲日存,未以为改。若刑诸市朝,朝夕鉴戒,刑者咏为恶之永痛,恶者睹残刖之长废,故足惧也。然后知先王之轻刑以御物,明诫以惩愚,其理远矣。」尚书令刁协等议以:「今中兴祚崇,大命惟新,诚宜设肉刑宽法以育人。然惧群小愚蔽,习玩所见而忽异闻,或未能咸服。愚谓行刑之时,先明申法令,乐刑者刖,甘死者杀,则心服矣。古典刑不上大夫,今士人有犯者,谓宜如旧,不在刑例,则进退为允。」尚书周顗等议,以为:「复肉刑以代死,诚是圣王之至德,哀矜之弘覆。然窃以为刑罚轻重,随时而作。时人少罪而易威,则从轻而宽之;时人多罪而难威,则宜死刑而济之。肉刑平代所应立,非救弊之宜也。方今圣化草创,人有余奸,习恶之徒,为非未已,截头绞颈,尚不能禁,而乃更断足劓鼻,轻其刑罚,使欲为恶者轻犯官刑,蹈罪更众,是为轻其刑以诱人于罪,残其身以加楚毒也。昔之畏死刑以为善人者,今皆犯轻刑而残其身,畏重之常人,反为犯轻而致困,此何异断刖常人以为恩仁也!恐受刑者转广,而为非者日多,踊贵屦贱,有鼻者丑也。徒有轻刑之名,而实开长恶之源。不如杀以止杀,重以全轻,权小停之。须圣化渐着,兆庶易感之日,徐施行也。」议奏,元帝犹欲从展所上,大将军王敦以为:「百姓习俗日久,忽复肉刑,必骇远近。且逆寇未殄,不宜有惨酷之声,以闻天下。」于是乃止。

安帝元兴末,桓玄辅政,又议欲复肉刑斩左右趾之法,以轻死刑,命百官议。蔡廓上议曰:「肉刑之设,肇自哲王。盖由曩代风淳人谨,图像既陈,则机心遂戢,刑人在涂,则不逞改操,故能胜残去杀,化崇无为。季末浇伪,设网弥密,利巧之怀日滋,耻畏之情转寡,终身剧役,不足止其奸,况乎黥劓,岂能反于善?徒有酸惨之声,而无济俗之益。至于弃市之条,实非不赦之罪,事非手杀,考律同归,轻重均科,减降路塞,锺、陈以之抗言,元皇所为留愍。今英辅翼赞,道邈伊、周,诚宜明慎用刑,爱人弘育,申哀矜以革滥,移大辟于肢体,全性命之至重,恢繁息于将来。」而孔琳之议不同,用王朗、夏侯玄之旨。时论多与琳之同,故遂不行。

详谳周汉魏晋

周易噬嗑卦云:「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又贲卦曰:「君子以明庶政,无敢折狱。」又丰卦曰:「君子以折狱致刑。」

礼记王制曰:「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变,故君子尽心焉。」变,更也。

周西伯立,有明德,时诸侯有狱,皆请决平。虞、芮有争田者,久不能决,乃来求平。及入周,见耕者让畔,少者让长,皆惭而返,两弃其田。

周官司寇:「以两造禁人讼,入束矢于朝,然后听之。讼,谓以财货相告者也。造,至也。使讼者两至,入束矢,乃理之也。不至,不入束矢,则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矢者,取其直也。造,七报反。以两剂禁人狱,入钧金三日,致于朝,然后听之。狱,谓相告以罪名者也。剂,今券书也。狱者各取券书,入钧金,又三日,乃理之,重刑也。不券书,不入金,则是自服不直者也。必入金者,取其坚。三十斤为钧。以三刺断庶人狱讼之中:中,谓罪正所定。一曰讯群臣,二曰讯群吏,三曰讯万人。刺,杀也。三讯罪定,则杀之。讯,言也。听人之所刺宥,以施上服下服之刑。宥,宽也。人言杀,杀之;言宽,宽之。上服,劓、墨也。下服,割、刖也。又以五声听狱讼,求人情:一曰辞听,观其出言,不直则烦。二曰色听,观其颜色,不直则赧然。三曰气听,观其气息,不直则喘。四曰耳听,观其耳聆,不直则惑。五曰目听。」观其眸子顾视,不直则眊然。

礼记王制:「凡听五刑之讼,必原父子之亲,立君臣之义,以权之;权,平。意论轻重之序,慎测浅深之量,以别之;意,思念也。浅深俱有罪,本心有善恶。悉其聪明,致其忠爱,以尽之;尽其情。疑狱,泛与众共之,众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以成之。小大,犹轻重也。已行故事曰比。成狱辞,史以狱成告于正,正听之;史,司寇吏也。正,于周礼乡师之属也。汉有平正丞,秦置。正以狱成告于大司寇,大司寇听之棘木之下;周礼乡师之属,辨其狱讼,异其死刑之罪而要之,职听于朝。司寇听之朝,王之外朝也。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之位。大司寇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听之;王使三公复与司寇及正共平之,重刑也。周礼,王欲免之,乃命三公会其期也。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宥,然后制刑。」宥,宽也。一宥曰不识,二宥曰过失,三宥曰遗忘。

穆王作吕刑曰:「两造具备,师听五辞。两,谓囚证。造,至也。两至具备,则众狱官共听其入五刑之辞。五辞简孚,正于五刑。五辞简核,信有罪验,则正之于五刑。五刑弗简,正于五罚。不简核,谓不应五刑,当正五罚,出金以赎。五罚弗服,正于五过。不服,不应罚,正于五过,从赦免。五过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货,惟来。五过之所病,或尝同官位,或诈反囚辞,或内亲用事,或行货枉法,或旧相往来,皆病所在。其罪惟均,其审克之。」以病所在出入人罪所在,五过罪与犯法者同。其当清察之,能使之不行。

孔子曰:「君子之于人也,有其语也,无不听者,皇于听狱乎?皇,犹况也。必尽其辞矣。」又曰:「听狱者,或从其情,或从其辞。」又曰:「听狱之术,三理必宽;宽之术,归于察;察之术,归于义。是故听而不宽,是乱也;宽而不察,是慢也。」又曰:「今之听人者,求所以杀之;古之听人者,求所以生之,不得其所以生之,乃刑杀焉。」

汉高帝诏曰:「狱之疑者,吏或不敢决,使有罪不论,无罪久系。自今以后,狱疑者各谳所属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之。当,为处断。谳,平议也。所不能决者,皆移廷尉。廷尉不能决,具为奏,附所当比律令以闻。」

景帝中五年,诏曰:「狱,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复生。吏或不奉法,以货赂为市,朋党比周,以苛为察,以刻为明。有罪者不伏罪,奸法为暴,甚无谓也。诸狱疑,若虽文致于法,而人心不厌者,则谳之。」厌,服也。一赡反。后元初,诏曰:「狱,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狱疑者谳有司。有司所不能决,移廷尉。有令谳而后不当,谳者不为失。假令谳讫,其理不当,所谳之人不为罪失。欲令理狱者务先宽。」自此,狱刑益详,近于五听、三宥之意。

宣帝置廷平员四人,使平刑狱。

魏廷尉高柔,时护军营士窦礼近出不还,营以为亡,表言逐捕,没其妻盈及男女为官奴婢。盈连至州府,称冤自讼,莫有省者,乃辞诣廷尉。柔问曰:「汝何以知夫不亡?」盈垂泣对曰:「夫少单特,养一老妪为母,事甚恭谨,又哀儿女,抚视不离,非是轻狡不顾室家者。」柔重问曰:「汝夫不与人有雠乎?」对曰:「夫良善,与人无雠。」又曰:「汝夫不与人交钱财乎?」对曰:「尝出钱与同营士焦子文,求不得。」时子文适坐小事系狱,柔乃见子文,问所坐。言次,曰:「汝颇曾举人钱不?」子文曰:「自以单贫,初不敢举人物也。」柔察子文色动,遂曰:「汝举窦礼钱,何言不耶?」子文怪知事露,应对不次。柔曰:「汝杀礼,便宜早伏!」子文于是叩头,具首杀礼本末、埋藏处所。柔便遣吏卒承子文辞往,掘得其尸。诏书复盈母子为平人。班下天下,以为体式。

吴孙权太子注销游,时有弹丸飞过,左右往捕,得一人挟弹怀丸,抗言实不放弹,左右请付法。登即使求过丸,比之非类,乃释之。

孙亮出西苑,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渍梅。蜜中有鼠矢,召问藏吏,藏吏叩头。亮问吏:「黄门从汝求蜜邪?」吏曰:「向求,实不敢与。」黄门不伏。侍中刁玄、张邠启:「黄门、藏吏辞语不同,请付狱推尽。」亮曰:「此易知耳。令破鼠矢,里燥,必是黄门所为。」黄门首服。左右莫不惊悚。

晋陆云为浚仪令。云到官肃然,下不能欺,市无二价。人有见杀者,主名不立,云录其妻,而无所问。十许日遣出。密令人随后伺之,谓曰:「不出行十里,当有男子候之与语,便缚来。」既而果然。问之具服,云与此妻通,共杀其夫,闻妻得出,欲与语,惮近县,故远相邀候。于是一邑称为神明。

决断汉后汉

汉沛县有富家翁,赀三千余万。小妇子年纔数岁,顷失其母。父无亲近,其女不贤。翁病困,思念恐争其财,儿必不全,因呼族人为遗书,令悉以财属女,但遗一剑,云儿年十五以还付之。其后,又不肯与,儿诣郡自言求剑。时太守何武得其条辞,因录女及婿,省其手书,顾谓掾史曰:「女性强梁,婿复贪鄙。畏残害其儿,又计小儿得此财不能全护,故且与女,实寄之耳,不当以剑与之。夫剑者,所以决断。限年十五者,智力足以自居。度此女婿必不复还其剑,当关县官,县官或能证察,得见申展。此凡庸何能思虑弘远如是哉!」悉夺取财以与子,曰:「蔽女恶婿,温饱十岁,亦以幸矣。」论者大服武。

汉时,临淮有一人,持匹缣到市卖之,道遇雨,披戴,后人来,共庇荫。雨霁当别,因共争斗,各云我缣,诣府自言。太守薛宣核实良久,两人莫肯首服。宣曰:「缣值数百钱,何足纷纭自致县官。」呼骑吏中断,人各与半。使人听之。后人曰「受恩」,前撮之,而缣主称怨。宣曰:「然,固知其当尔也。」因诘责之,具服,悉畀本主。

后汉锺离意为会稽郡北部督邮。有乌程男子孙常,与弟并分居,各得田十顷。并死,岁饥,常稍稍以米粟给并妻子,辄追计直作券,没取其田。并儿长大,讼常。掾史议,皆曰:「孙并儿遭饿,赖常升合,长大成人,而更争讼,非顺逊也。」意独曰:「常身为父遗,当抚孤弱,是人道正义;而稍以升合,券取其田,怀挟奸路,贪利忘义。并妻子虽以田与常,困迫之至,非私家也。请夺常田,畀并妻子。」众议为允。

谢夷吾为荆州刺史,行部到南阳县,遇章帝巡狩,幸鲁阳,有诏敕夷吾入传录见囚徒,勿废旧仪。上临西厢南面,夷吾处东厢,分帷于其中。夷吾首录囚徒,有亭长奸部人者,县言「和奸」。上意以为长吏以劫人而得言和,且观刺史决当云何。须臾,夷吾呵之曰:「亭长职在禁奸,今为恶之端,何得言和!」切让三老、孝悌,免长吏之官,理亭长罪。帝善之。

考讯附大唐

大唐律:

诸察狱之官,先备五听,又验诸证信,事状疑似,犹不首实者,然后拷掠。每讯,相去二十日,若讯未毕,更移他司,仍须拷鞫者,因移他司者,连写本案俱移。则通计前讯,以充三度。即罪重害,及疑似处少,不必皆须满三者,囚因讯致死者,皆俱申牒当处长官,与纠弹官对验。

诸拷囚不得过三度,数总不过二百。杖罪以下,不得过所犯之数。拷满不承,取保放之。若拷满三度,及杖外以他法拷掠者,杖一百。数过者,反坐所剩。以故致死者,徒二年。即有疮痛,不待差而拷者,亦杖一百。若决杖笞者,笞五十。以故致死者,徒一年半。若依法拷决,而邂逅致死者,勿论。仍令长官等勘验。违者,杖六十。拷决之失,立案、不立案等。

诸拷囚,限满不首,反拷告人。其被杀、盗家人亲属告,不反拷。被水火损败者,亦同。拷满不首,取保并放。违者以故失论。

诸赦前断罪不当者,若处轻为重,宜改从轻;处重为轻,即依轻法。其常赦所不免者,依常律。常赦所不免,谓虽会大赦,犹处死及流,若除名、免所居官,及移乡者。赦书定罪名,合从轻者,不得引律比附入重。违者,各以故失论。

诸犯罪在市,杖以下,市决之。应合荫赎及徒以上,送县。其在京市,非京兆府,并送大理寺。驾幸之处,亦准此。

诸决大辟罪,在京者,行决之司五覆奏;在外府,刑部三覆奏。在京者,决前一日二覆奏,决日三覆奏。在外者,初日一覆奏,后日再覆奏。纵临时有敕,不许覆奏,亦准此覆奏。若犯恶逆以上,及部曲、奴婢杀主者,唯一覆奏。其京城及驾在所,决囚日尚食进蔬食,内教坊及太常寺并停音乐。

诸决大辟罪,皆防援至刑所,囚一人防援二十人,每一囚加五人,五品以上听乘车,并官给酒食,听亲故辞诀,宣告犯状。皆日未后乃行刑。犯恶逆以上,不在乘车之限。决经宿,所司即为埋瘗,若有亲故,亦任以瘗之。即囚身在外者,奏报之日,不得驿驰行下。

诸决大辟罪,官爵五品以上,在京者大理正监决,在外者上佐监决,余并判官监决。从立春至秋分,不得奏决死刑。若犯恶逆以上及奴婢、部曲杀主者,不拘此令。在京决死囚,皆令御史、金吾监决。若囚者冤枉灼然者,停决闻奏。

诸囚死,无亲戚者,皆给棺,于官地内权殡。其棺,在京者将作造供,在外者用官物给。若犯恶逆以上,不给官地,去京七里外,量给一顷以下拟埋。诸司死囚,隶大理检校。置砖铭于圹内,立牓于上,书其姓名。仍下本属,告家人令取。即流移人在路及流所、徒在役死者,亦准此。

诸枷长五尺以上、六尺以下,颊长二尺五寸以上、六寸以下,共阔尺四寸以上、六寸以下,径三寸以上、四寸以下。杻长六寸以上、二尺以下,阔三寸,厚一寸。钳重八两以上、一斤以下,长一尺以上、一尺五寸以下。鎌长八尺以上、丈二尺以下。

诸杖皆削去节目,长三尺五寸。讯囚杖,大头三分二厘,小头二分二厘。常行杖,大头二分七厘,小头一分七厘。笞杖,大头二分,小头一分半。其决笞者腿分受,决杖者背、腿、剑分受,须数等。考讯者亦同。笞以下,愿背、腿均受者,听。即殿廷决者,皆背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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