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莫名其妙重生来到了这里,又莫名其妙卷进了上辈之间的仇恨中一样,她曾经有过要复仇的冲动,也有过要睚眦必报的决心,但是当现在终于可以落得片刻平静,可以偎在爱人的怀中毫无牵挂的做个自由人的时候,与即将要面临的魂飞魄散相比一切竟变得这样无足轻重。
浑浑噩噩,噩噩浑浑,终是一语: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既然时日无多,倒不如随着性子做她愿意去做的事情!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只是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晚上,待所有人尽数撤出向晚亭的时候,远处回廊尽头传来丝丝如仙乐的空寂琴音。她蓦然转身的刹那,一阵无措的惊慌,映入眼底深处的那个人竟会是如仙如侣的秦少游,远远的正缓缓向她走来,神采依旧飘逸清隽。
银月当空,荷香四溢,纱灯摇曳,人影疏暗,周有靡靡琴音,如梦的幻境,却真实的存在。立时心上一喜,眼内热泪四溢。但听宇文皓轩揽着她,偏头笑着轻轻说道:“知道你念着少游他二人,只是未想大哥他中途发病,故而才叫他们这时候出来,不会怨我吧?”
莫菲雨凝着他,眸子里一片掩不住的激动,带着哭腔说:“除了少游,还有谁?”
琴音戛然而止,回廊尽头只听秦少游唤道:“你这面子薄的颜卿,还不快些出来?”
莫菲雨握紧宇文皓轩的手,一时语塞似有某种东西哽在喉中。
流觞茶会一别后,虽有他二人消息不过毕竟不可得见,虽然秦少游娶了墨青绣,颜卿也的确是去过一回璃王府,但是随着时间的变迁,甚少可得他二人的消息,尤其颜卿。她当日真的无心针对于他,不过是想要为墨非玉泄泄愤而已,今日可以得见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不多时秦少游与颜卿便走至身前,宇文皓轩吩咐咏兰重新备上了好酒好菜,四人便围桌而坐。
“当日一别,未想今日仍可与雨兄得见,实属少游之幸!”秦少游举杯起身。
莫菲雨不是很爱喝酒,酒量也有限,但耐不得今日心中实在高兴,大方接过酒杯:“世事难料,此生可以再次得见全凭缘分。所谓缘分,当真奇妙。那我便借了这杯酒,敬你们几位!一为人生有缘可以相识相交,谢你们可以记挂着我,什么救命之恩全都不必提了;二来也算借了这酒向你们赔个不是,当日我也无意隐瞒身份如此实属无奈;三愿人人可以事事顺心,祝愿天下万民太平无事!”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皱眉抿了抿嘴,脸上腾时浮上淡淡绯红。
秦少游浅笑,望向一旁神情担忧的宇文皓轩,又睨了一眼颜卿,打趣道:“她可真是心中想的颇多,竟连天下百姓一并都给祝愿了,真是不想当日的雨公子竟成了今日如此清浅俏丽的一位佳人雨姑娘!既然姑娘有意,咱们不可不喝,不可不喝啊!”说完也是仰头一送。
颜卿也举杯,笑说:“幸得当日雨兄点醒颜卿,若无雨兄,恐怕此时我仍是无法抚得如此美乐。音由心生,总算是悟出了这理儿了!”
“你们若再这样说下去,别人还以为本王当真有断袖之癖了!”宇文皓轩当空拦下颜卿敬酒的杯子,宠溺的看了莫菲雨一眼,代她饮下。岂料她竟全不接受他这一片好意,白他一眼,“酒不饮三杯,如何可以达情表意?”
秦少游笑言:“一样的,由阿轩代替也一样!”
莫菲雨戏谑:“如何一样,他是他,我是我!又没卖给他!”
宇文皓轩脸色一沉,冲她微瞪双眼,“莫要逞能辩白,既都收了我的玉,你以为我还会像上回那样叫你轻易便送还回来!”
秦少游与颜卿相视而笑,席上一片欢声笑语,好不恣意。
待到夜半,秦少游与颜卿方告辞,碍于天色已晚,宇文皓轩便吩咐咏兰带他二人去往厢房休息,而他则陪着她一并往她所住的园子走去。
莫菲雨的头有些晕,靠着栏杆倚在回廊上,意味深长的凝着宇文皓轩坚毅的脸庞,一时竟忍不住笑出了声,宇文皓轩偏头望她一眼,秀发轻扬,衣袂飘飘,宛若一幅飘然出尘清丽的画。四周清荷做伴,更显其飘逸洒脱。
几分酒意,几分释怀,莫菲雨竟绕着他在这廊上随行旋转,清泠的歌声缓缓飘入耳中,一袭白衣如莲绽放,看得他心神荡漾,一时忍不住抱起她直奔后园子而去。
园子里早没了人影,四处寂静,宇文皓轩一路抱着她步入内室才小心翼翼的放她下来,却无意放她离开他的臂弯。
身上被一双有力坚强的手臂牢牢圈在怀中,那种只属于他身上干净熟悉而又温暖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周身,很淡却挥之不散。屋中没有一丝声响,烛影婆娑,有些迷离醉人,只觉心一跳紧接着一跳,有种无法抑制的悸动,心便在此刻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原本顺畅的呼吸好像也在此刻变得不畅。不经意的回眸,莫菲雨心底再次猛然一沉,就这样不经意的又被那双沉寂的眸子深深吸引,似两泓清水深潭,叫她一时失去了意识,只可软软的一动不动的靠在他结识温暖的怀中。
“这样的感觉真好!”声音有别于往日的淡漠,似乎压抑着某种她无法得知的痛楚与忧伤,极隐约但是她还是察觉了出来,微微皱了皱眉。
“你有心事。”莫菲雨凝神回望他,此刻跳动的烛火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种别样的清寂,孤单。
宇文皓轩眸光落在桌上不断跳跃的烛上,并未看向她亦没有作答。一刹那,莫菲雨竟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一种深深的极度不安的神色,仿佛他在惧怕着什么,有什么挥之不去的痛隐在他心底深处不愿与她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