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样。大家别怕，麻风病虽然传染，却不是见面即传。”孙思邈移着碎步，一边安抚众人，一边让卢照邻进里屋歇着，以便与大伙儿拉开距离，同时要孟诜给客人安排个临时歇处。
“你且歇着，待大伙儿散了，你再离去。”孙思邈嘱道。
“谢大师，多谢大师。”卢照邻听了，顿时泪下，“嗵嗵嗵”如捣蒜一般，朝孙思邈连施九个跪拜大礼，磕得额门破伤，满地血迹。孙思邈忙扶他起来。
不过，卢照邻当日还是被众人给轰跑了。孙思邈亦不敢当众将他收留，以免发生不测。孙思邈只与他约定，改日再悄悄进城，去他自家住处。据史书载，这年四月、十月，孙思邈两次随驾去九成宫侍奉。第二次出行前，他悄悄将卢照邻留在鄱阳公主旧宅，嘱其秘密将息一段，回头再以药物调理。
七 美女盈宫 向李治详解房中补益
唐显庆四年（659），孙思邈一百一十八岁。他虽婉拒谏议大夫爵位，却继续供职于尚药局。故唐显庆四年至上元元年（659—674）间，孙思邈仍以李治和武则天为中心，安排行医活动。其间承李治之旨，详细论及房中补益诸事，旨在曲言规劝皇上，勿因房事过滥，祸殃自己。
唐贞观二十三年（649）初，太宗疾重，预感不妙，乃诏皇太子听政于金掖门。此为李治独自主政之始。六月甲戌，李治即位于李世民柩前，改元永徽，时年二十一岁。即位初始，李治尚有图强之志，曾召集朝臣，正色道：“朕初即位，事有不便于百姓者，悉宜直陈，不尽者更封奏闻。”他每日召刺史十人入朝，询问百姓疾苦。刺史初不敢言，经李治催问，才陈详实。李治据以修订典章，便利万民。故永徽初年之政，百姓平安，府库充盈，世谓有“贞观遗风”。
过了一段，李治理政兴趣渐淡，乃以国舅长孙无忌为太傅兼检校中书令，知尚书、门下二省事。由是政令皆由长孙无忌等出。李治异常之态，一是由于风症，二是经不起美姬成群的诱惑，尤其在皇后废立方面用心太多，一时闹得人心惶惶，上下不安，并为武则天最后夺国创造了条件。
依高祖李渊创立、太宗李世民完善的后宫制度，除了皇后，还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谓之“夫人”。为后宫品级正一品，其下有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各一人，谓之“九嫔”，正二品。婕妤九人，正三品。美女四人，正四品，才人五人，正五品。宝林二十七人，正六品。御女二十七人，正七品。来女二十七人，正八品。此皆为皇上嫔妃，总计一百一十三名。至于掌管宫中衣食住行的女官们，皇上看着谁比较顺眼，随时要过来陪侍就是。
不过，李治因精力不济，每日大半时间都打不起精神，只想躺下睡觉，故对庞大嫔妃队伍兴趣不大，只挑选自己特别喜爱者置于侧畔。其爱好亦与先帝大不相同，不喜骑马狩猎，只喜欢静静地半坐半躺，怀里搂着一个美人，看其他美女轻歌曼舞，对朝中诸事则懒得理会。故在一段时间，除那些常在他面前晃动的面孔，对其余封疆大吏一概不识，也不愿召见。
且不说武皇后如何将王皇后、萧淑妃残酷迫害致死，李治发现事情真相后如何恼怒，以致有再次废立皇后之念。只说李治自此心情郁闷，严重损害健康。他大多时间都睡眠不好，白日上朝打不起精神，心燥口苦。有时，李治梦见王皇后和萧淑妃并排坐于陵寝，向他频频招手，称有要事禀报。李治忙怒斥二人，醒来后即吓得大汗淋漓。
李治后来对武则天虽予宽恕，两人间关系却淡了许多。显庆六年（661），武则天因宫中“闹鬼”之事，在长安不敢住了，不得已搬至洛阳长住，于是李治需经常往返于长安洛阳之间。这使李治不胜其烦，乃想着在长安皇宫独处时，如何既强身健体，又觅得快乐。
他便求教于孙思邈，希望他贡献秘方。李治不似其父迷信仙丹，却相信有人间奇方，能解除一切烦恼。
那日李治召孙思邈侍奉，却闻孙思邈去了洛阳。原来武则天亦离不开孙思邈高明医术，命他随时奉召。
李治对孙思邈怒道：“皇后健康重要，还是朕的健康重要？”
这让孙思邈如何作答？唯有一个劲儿磕头：“请皇上息怒，恕老朽大罪。”
“你自此再不用去东京。皇后有病，来长安便是。”
孙思邈知此为皇上一时气话，便不想火上浇油，反而替武后求情。他对李治跪道：“启禀皇上，武后既有悔意，请陛下宽恕的好，亦于皇上健康有益。皇上正富青春，必将千秋万岁。”
李治眼睛血红，狂躁地道：“你不用再来哄我，朕自知不能长久。且说还有多少日子？”
孙思邈忙道：“启禀陛下，您完全陷入荒诞之想，只不过梦中受了惊吓。”
李治一听奇怪：“你怎知朕梦中之事？”
“此事皆写在陛下脸上，只一般人不识便了。”
几句话拉近彼此间距离，李治赐孙思邈平身。
孙思邈半跪半坐，对李治叩首再三：“陛下对往生亲人既有大爱，又有愧疚，昼夜思念，折磨苦了。故若祛病，先须治心。诸事既往，犹朽木不可萌发。唯有安抚生者，才是补救之策。”
李治一时沉默，稍后才道：“先生果然神奇，把朕的心事给看透彻了。”
孙思邈一惊，忙又跪地：“启禀陛下，老朽只是妄语，绝无任何根据。陛下圣明，自有皇天保佑。”
李治苦笑一下，道：“先生何须恐慌？朕不是枉杀华佗的曹孟德，有话只管直说。朕之健康，需你全力以赴。朕亦相信你不似华佗，给魏武帝治病时留了一手。”
孙思邈听了，不由震颤。对华佗给曹操治头风之事，孙思邈亦有微词。此议见诸《千金翼方·中风下·中风第一》。孙思邈云：“昔者华佗，为魏武帝针头风，华佗但针即瘥。华佗死后数年，魏武帝头风再发。佗当时针讫即灸，头风岂可再发？只由不灸，其本不除。所以学者不得专恃于针及汤药等，望病毕瘥，既不苦灸，安能拔本塞源？”
孙思邈对华佗极为敬重，于书中屡屡提及，且多有颂扬。然于此事却有些疑惑。不管怎样，孙思邈疗疾，无论患者何人，必穷其本源，以拔其根。现孙思邈为消除李治顾虑，乃磕头奏道：“老夫山野之人，蒙皇上看重，必竭心尽忠，万死不辞。”
李治笑笑，乃提起孙思邈为杨坚吮尿故事，表示必不生疑。于是话题转到超度亡灵。李治乃问，给王皇后、萧淑妃做些法事，是否顶上用场？
孙思邈听皇上问起，颇为感动，极有分寸地道：“启禀陛下，超度亡灵为佛家所奉。那玄奘法师去天竺习经十数年，所学即此。老朽于佛学亦有些涉猎，还有好些佛友。老朽想这佛道既有众多信徒，必有其理。只老朽一贯主张道法自然，相信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故对超度亡灵之事从未力行。现陛下既有此念，自不妨一试，了却心愿。至于医疗，陛下则千万放弃不得。”
李治对鬼怪亡灵之说本不确信，故对弘扬佛道亦不热心。这有点类似其父。李世民一辈子只信道家养生之说，于轮回转世不表认同。他虽曾临幸长安寺院，还出席大型法会，却只为安抚那成千上万的佛教信徒。因佛教徒崇尚善事，反对暴力，此等教义，利于治国。李治继承父道，也首推养生之理。
孙思邈见李治穷究养生要义，便继续讲解：“以老朽百岁心得，养生可归为‘十要’。一曰啬神，二曰爱气，三曰养形，四曰导引，五曰言论，六曰饮食，七曰房室，八曰反俗，九曰医药，十曰禁忌。过此已往，未之有也。”
话题由此涉及房室，李治兴趣顿起，非得孙思邈详述不可。
孙思邈于是再谈道家对房室的主张，为何视为养生要旨。“启禀皇上，此论正如那孟子之言，饮食男女，事莫大焉，故不可强抑。然于养生，亦主张宜人。”
李治听了，仍不解渴，乃要孙思邈详述御女之法。
孙思邈想，李治毕竟帝王之身，与普通男士不同。皇宫内廷，美姬成群，如何御女还真是帝王一大学问。他乃让李治屏去宫女，自漱喉咙，正襟危坐，表示并非妄谈。然后集古今之议，娓娓道与皇上，使皇上大得补益，且去其弊。
此为李治第一次详细听讲，故听得十分用心。
孙思邈所言，皆见诸《千金要方·养性·房中补益第八》篇中。孙思邈这一学术思想，具有很大独创性，与《黄帝内经》以及彭祖、葛洪的论述有很大不同。现择要抄录如下：
人年四十以下多有放恣，四十以上即顿觉气力一时衰退。衰退既至，众病蜂起。久而不治，遂至不救。所以彭祖曰：以人疗人，真得其真。故年至四十，须识房中术。
夫房中术者，其道甚近，而人莫能行。其法，一夜御十女，闭固而已，此房中之术毕矣。兼之药饵，四时勿绝，则气力百倍，而智慧日新。然此方之作也，非欲务于淫佚，苟求快意，务存节欲，以广养生也。非苟欲强身力，幸女色以纵情，意在补益以遣疾也。此房中之微旨也。是以人年四十以下，即服房中之药者，皆所以速祸，慎之慎之！故年未满四十者，不足与论房中之事。贪心未止，兼饵补药，倍力行房，不过半年，精髓枯竭，惟向死近。少年极须慎之。人年四十以上，常服炼乳散不绝，可以不老。又饵云母，足以愈疾延年。人年四十以上，勿服泻药，常饵补药大佳。昔黄帝御女一千二百而登仙，而俗人以一女伐命。知与不知，岂不远矣。其知道者，御女苦不多耳。
针对李治言后宫美女充盈，不知如何择定，孙思邈继续解说：
凡妇人不必有颜色妍丽，但得少年未经生乳，多肌肉，益也。若足财力，选取细发、目睛黑白分明，体柔骨软，肌肤细滑，言语声音和调，四肢骨节皆欲足肉，而骨不大。其阴及腋皆不欲有毛，有毛当细软，不可极于相者。但蓬头蝇面，槌项结喉，雄声大口，高鼻麦齿，目睛浑浊，口颔有毛，骨节高大，发黄少肉，隐毛多而且强，又生逆毛，与之交会，皆贼命损寿也。
凡御女之道，不欲令气未感动，阳气微弱即以交合。必须先徐徐嬉戏，使神和意感良久，乃可令得阴气。阴气推之，须臾自强，所谓弱而内迎，坚急出之。进退欲令疏迟，情动而止；不可高自投掷，颠倒五脏，伤绝精脉，致生百病。但数交而慎密者，诸病皆愈，年寿日益，去仙不远矣，不必九一三五之数也。能百接而不施泻者，长生矣。若御女多者，可采气。采气之道，但深接勿动，使良久气上面热，以口相当引取女气而吞之。可疏疏进退，意动便止，缓息眠目，偃卧导引，身体更强，可复御他女也……（此处略去88字——引者注）
凡精少则病，精尽而死，不可不思，不可不慎。数交而一泻，精气随长不能使人虚也。若不数交，交而即泻，则不得益。泻之精气自然生长，但迟微，不如数交接不泻之速也。
凡人习交合之时，常以鼻多纳气，口吐微气，自然益矣。交会毕蒸热，是得气也。以菖蒲末三分，白梁粉敷摩令燥，既使强盛，又湿疮不生也。凡欲施泻者，当闭口张目，闭气，握固两手，左右上下缩鼻取气，又缩下部及吸腹，小偃脊膂，急以左手中两指抑屏翳穴，长吐气并琢齿千遍，则精上补脑，使人长生。若精妄出，则损神也。
《仙经》曰：令人长生不老，先与女戏，饮玉浆。玉浆，口中津也。使男女感动，以左手握持，思存丹田，中有赤气，内黄外白，变为日月。徘徊丹田，俱入泥垣，两半合成一团。闭气深纳勿出入，但上下徐徐咽气，情动欲出，急退之。此非上士有智者不能行也。其丹田在脐下三寸，泥垣者在头中对两目直入内，思作日月想，合径三寸许。两半放形而一，谓日月相翕者也。虽出入仍思念所作者勿废，佳也。又曰：男女俱仙之道，深纳勿动精，思脐中赤色大如鸡子形，乃徐徐出入，情动乃退，一日一夕可数十为定，令人益寿。男女各息意共存思之，可猛念之。
御女之法，能一月再泄，一岁二十四泄，皆得二百岁，有颜色，无疾病。若加以药，则可长生也。人年二十者，四日一泄；三十者，八日一泄；四十者，十六日一泄；五十者，二十日一泄；六十者，闭精勿泄，若体力犹壮者，一月一泄。凡人气力自有强盛过人者，亦不可抑忍，久而不泄，致生痈疽。若年过六十，而有数旬不得交合，意中平平者，自可闭固也。
为提醒李治，防止过甚，孙思邈再引贞观初那七十野老突然阳亢故事，讲述“凡觉阳事辄盛，必谨而抑之，不可纵心竭意以自贼”的道理。最后谈房室禁忌：
御女之法：交会者当避丙丁日，及弦望晦朔、大风、大雨、大雾、大寒、大暑、雷电、霹雳，天地晦冥，日月薄蚀，虹霓地动。若御女者，则损人神，不吉，损男百倍，令女得病，有子必癫、痴、顽、愚、喑哑、聋聩、挛跛、盲眇、多病、短寿、不孝、不仁。又避日月星辰、火光之下，神庙佛寺之中，井灶圊厕之侧，冢墓尸柩之旁，皆悉不可。夫交合如法，则有福德，大智善人降托胎中，乃令性行调顺，所作和合，家道日隆，祥瑞竞集。若不如法，则有薄福、愚痴、恶人来托胎中，乃令父母性行凶险，所作不成，家道日否，殃咎屡至。虽生成长，家国灭亡。夫祸福之应，有如影响。此乃必然之理，可不再思之！若欲求子者，但待妇人月经绝后一日、三日、五日，择其王相日及月宿在贵宿日，以生气时夜半后乃施泻，有子皆男，必寿而贤明高爵也。以月经绝后二日、四日、六日施泻，有子必女。过六日后勿得施泻，既不得子，亦不成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