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林场的建议让灵山县水利局喜出望外，灵山县水利局党支部和局长办公会一致决定，同意灵山林场木材换水泥钢筋的意见，同意向灵山林场派一支小型工程队，帮助林场修建永久性护地堤坝。水利局太需要木材了，灵山县内二十余座大桥的修建，十几处水利工程还有水利局职工宿舍都需要木材，总共需要五六千方木材，但这次抗洪救地只用了一千多立方，远方与庞有志和洪主任又调剂了一千多方，总共给县水利局解决了三千方木材。尽管总量不够，但远方说，木材也是一点一点用的，工程也是逐步逐步修建的，今年已经过了一半了，三千方够了，过了今年，明年再想办法。为此县水利局大感满意，为此，县里主管水利的副县长带着水利局领导班子全体成员集体上了灵山，带着猪羊牛肉，带着慰问品来感谢灵山林场的领导成员。双方单位在灵山林场联欢，但远方特别谨慎，不敢搞大动静，只是在林场场部热情接待了副县长及水利局领导一行。远方坚持两点：一是热情接待水利局及其领导，把山上的山珍美味、野鸡野兔让客人尽情享受，同时把所有慰问品及猪牛羊肉全部给了各林场小队，林场场部职工人人都有，但远方一样不要，场部一件不留。二是绝不声张。因为这三千方以物易物的木材，是按抗洪抢险救地损耗的，决不能说主动与水利局以物换物的，更不能说是林场卖给水利局的。如果那样，错误就大了，因为灵山林场是国有林场，灵山林场买卖一棵木头，都是要报计划，都是要经市局批的。如果超过五百立方，是要报省林业厅批准的，因此，这一下子处理交换三千方木材的事，如果让市局知道了，那还不捅破了天，但是如果抗灾救险，临时急用，是可以报损耗的。换句话说，灵山林场的木材没有批准，林场是一根木头也不能动用的，但丢了可以，坏了可以，扔了可以，洪水冲走了可以。应该说灵山林场的新任场长姚远方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三千方木材以物易物出去了，没有报批，如果市局查下来，那可是说不清楚的。
水利局的同志走了以后，远方把副场长、办公室主任和六个队长召集起来开了个会，专门就木材换水泥钢筋等建筑材料一事作出安排和交代，第一，不许外传。第二，统一口径，报损耗。第三，如果有人追查，姚远方说我一人承担全部责任，撤职、查办、开除都可以，但林场的生产必须继续，林场的改革必须继续，林场的致富路必须继续。
老天还真帮忙，洪灾过后，晴空万里，而且一晴就是半个月以上。灵山林场抓紧时机，与县水利局工程队一道，开始了防洪堤坝永久性工程的建设，因为已经进入夏季，山上虽然不热，但夏天雨多，一旦下雨，工程会遭遇困难，所以，远方下令，白天黑夜三班倒，夜以继日，因为整个防洪堤坝也就一千二百米长。经过将近一个月，准确说应该是二十八天夜以继日的施工，一千二百米的防洪保地堤坝建起来了。当工程完毕，远方用灵山上自己吊的米酒招待水利工程队的全体员工时，灵山林场领导班子和六个队长全部参加，人人高兴，个个快乐，大家都喝了个酩酊大醉，人们东倒西歪地躺在会议室里，都睡着了。当天快亮的时候，洪主任从外面赶来，“场长，下雨了，下大雨了。”
姚远方从地上弹起来：“下雨了？”
“下了。”
“大不大？”
“不小。”
“走，看看去。”
姚远方带着洪主任来到了新修的防洪保地工程上，远方登上一个大石头：“洪主任，你们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看着，看雨能下多大，看这防洪堤坝能不能经受住考验。”
洪主任并没走，而是也默默地和远方坐在一起，看满天雨幕，看满河水由少积多，由清水变成了浊水，由清波变成了浊浪，看山间河流形成了洪水。大雨下了一天，远方在大石头上坐了一天，只是偶尔到堤坝的内侧看看，观察外侧洪水对堤坝的冲击和渗透。
大雨整整下了一天，虽然没有上一次下的时间长，但由于持续连接时间长，一整天几乎没有间断，所以洪水形成快，来势猛，其威力是一点也不比上一次小，从清晨四点钟下到下午五点，整整十三个小时不间断的大雨，终于间歇了，五点过后，大雨终于消歇了，天，突然放晴，天空碧蓝如洗。
远方从大石上立起来，虽然穿着雨衣，虽然顶着雨伞，但雨太大了，也太长了，浑身上下早就湿透了，站立起的姚远方，身上滴滴答答滴着水，他伸伸手臂，高喊一声：“好———”
洪主任知道，淋了一天雨水的姚远方此时是异常高兴的，因为这场雨来得太及时，太对点了，来早了，工程没完，来晚了，工程队撤了，出了问题不好找人了。这一天的倾盆大雨，是对防洪堤坝最好的检验。而经过这个检验，这个防洪工程及格了，通过了，不仅场长高兴，洪主任也十分高兴。但作为办公室主任，他不能不关心场长的身体，因为这个场长是他洪主任一生见到的最年轻的场长，也是最好的场长。
“姚场长，你一天没吃没喝，又被雨淋着，别伤了身体，咱回去吧，让食堂弄点热汤热水喝。”
“好！洪主任，这一天虽然累，虽然乏，但心里高兴，心情大好。这一天的观察，值了，既观察了堤坝在洪水面前的工程质量，也看了堤坝养护今后应注意的问题。你看，这一天的大雨检验，说明这个工程质量是好的，是优秀的，说明水利局工程队的同志们是特别敬业的，也说明我们林场参与工程的同志们是尽职尽责，特别能干的，工程没问题，我们林场可以放心。但一天的观察，我们也看出问题了，你看见没有，虽说工程质量很好，但孤零零立在这里，风吹日晒，时间长了也可能有变化，所以下一步一定要注意养护，这正好与我们的土地复原和扩展计划相吻合。”
“是吗，太好了，场长你讲讲。”
“你看，这水泥钢筋的堤坝是很坚固，很管用，但因为刚建成，还孤零零立在这里，它们要迎接更大洪水的挑战，必须也要有依靠。”
“依靠？”
“对，这些钢筋水泥的家伙也要有依靠，这正好与我们的土地复原结合起来了。”
“场长的意思，是把这里填起来？”
“太对了，把堤坝内侧这些空旷的地全部填起来，让堤坝与它相连那边的土地相互拥抱衔接，既保证了堤坝的内侧有强大的支撑和依靠，又使我们增了地、扩了田，两者结合，相得益彰，何乐而不为。洪主任，你说怎么样？”
“好好好，场长的主意好。”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也不是我的主意，修堤坝的时候，有人就提出来了，只不过与我的构想不谋而合。我粗略算了一下，这一千二百米堤坝内侧完全填满造地，至少可以增加一百多亩地，这样不仅把将来可能冲刷掉的土地窟窿堵上了，而且，还把前些年冲掉的土地又都找回来了。我想，林场职工会高兴，我们以后的粮食会更有保证。”
“姚场长，你怎么有用不完的办法，有道不尽的新招呢！”
“我年轻嘛，再说都是大家的智慧。”
“场长，还是回场部吧，你别冻感冒了。”
“洪主任，更应关心的是你，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咱林场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是！有姚场长你在，我特信。”
“好，我们回去，一是治治肚子，二是商量商量下一步挖土造地的工作，趁着下雨不久，地松，好挖土。”
其实，在姚远方和洪主任在防洪堤坝坐地观察的这一天，水利局工程队的同志也没闲着，他们也几次来到防洪工程观察洪水冲击堤坝的情况，得到的结果让他们十分满意，所以等远方回来的时候，他们按水利局领导的安排，为了减少对林场的麻烦，一行人悄悄趁着雨停，下山回局复命去了。
填土造地工程顺利展开，在造地工程热火朝天的时候，已经是小学放暑假的时候。正当姚远方在工地上与几个队长商量最后工程的时候，小学老师马云霞赶到工程简陋的指挥部。
马云霞一走进房间，人们就议论开了。
“马老师来了。”
“美女来了。”
而姚远方因为只顾低头看施工图纸，并没有看见马云霞的到来，但马云霞并不理会大家的寒暄，径直走到姚远方眼前：“远方。”
姚远方没有听见，因为他正聚精会神地工作。
“远方，姚场长。”马云霞提高了声音。
“噢，马老师，对不起，只顾看图纸了，欢迎马老师来我们这个简陋的指挥部，你看，你一来，满堂生辉，我们都沾光了。”
“我找你有事。”
“有事请讲。”
马云霞环顾四周：“我单独跟你讲。”
“看来马老师说的事属国家机密，走，马老师，咱们出去讲。”
远方和马云霞来到指挥部外的大树下，微笑着对马云霞说：“马老师，有事请讲。”
“我……我们放假了。”
“辛苦一学期了，放假了，好好休息休息。”
“我要参加林场的劳动，我要和你一起干活。”
“马老师，参加林场劳动，这是很好的行动，应该表扬，但是我说点意见供你参考。你呢，是一个好老师，也是林场的一位好职工，抗洪抢险你冲在前，建防洪堤坝，你积极参加，填土造地，你有时间也来参加，我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有你这样的好老师，我们林场何愁不发展，何愁不致富。但是，你们学校放假是国家规定，休息也是法律规定的。你很辛苦很累，应该休息一下，再者，我知道，你母亲身体不好，你回去尽尽孝道，享享天伦之乐，等你把老人家安排好了，你再有时间，想来工地干几天活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欢迎。我早想好了，我们林场要去你家看看你父母，一方面看你母亲的病，我们能不能帮上忙，二是感谢他们养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
“好，我听你的。”
“既然你同意，我们就再见。”
“我……我还有一件事。”马云霞说完，低下头不敢看远方，两只手不停地捏弄着她那又长又粗的大辫子。
“什么事？”
“我……我……”
“马老师平常怕过什么吗？什么事让我们的马老师难以启齿。”
“我父亲给我介绍……介绍了一个对象。”
“好啊！”
“我……我去见不见？”
“你……是问我？”
“对，我该不该去见？”
“哈哈哈！”姚远方笑了，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可言传的东西，正在林场刚刚事业爬坡的姚远方，不想涉及这些东西，因为他认为自己还年轻，自己所从事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他不想也不愿过早地被感情这东西牵挂着。同时，在远方的潜意识中，他自己已经是情有归属的人了，似乎自己的感情已经有着落了，再介入再涉及新的感情他似乎不大感兴趣。有了这样的心态，他坚决地说：“马老师，恕我直言，你感情的事应该由你自己做主，我一个外人，不好说三道四。”
“不，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我怎么表示意见，我……”
“我听你的。”
“马老师，你这叫我为难了，你感情上的事我真不好说什么。”
“你———”
“对，我不能介入你的感情生活。”
“这么说，你在爱情上已经有归属了？”
“也不能这么说，我有很多工作要做。”
“你讨厌我？”
“你人长得漂亮，为人又好，怎么会？”
“孟玲是谁？”
“啊？”马云霞的一句话把姚远方说得惊慌失措，不知所以，“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是吧，我告诉你，是你昏迷时说的梦话，我和梁医生都听见了，看来是真的。孟玲是你对象，是你女朋友，她是哪里的，她干什么的，你们好多少年了……”
马云霞连珠炮似的问题把远方击蒙了，过了很长一会儿才从迷茫中醒来：“马老师，你说什么呀，你这是哪跟哪呀？”
“你回答我，这孟玲是不是你女朋友？”
“马老师，你看你。”
“回答我。”
“马老师……”
“你如果不回答我，我见不见父亲介绍的这个人，你必须给我拿出意见。”
“马老师，你怎么会这样？”
“回答我！”
“好，我告诉你，孟玲就是我的女朋友，大学时就定了。”
“你———”马云霞哭着跑走了。
姚远方愣在一旁：“孟玲，你可救了我了。”
远方在大树下没有动弹，而是看着跑远的马云霞。马云霞的话，把远方有关爱情的思绪又提起来了。平心而论，马云霞是位十分优秀的姑娘，不仅人长得好，而且人品也十分优秀，从她放弃城市的好工作，回家回山区回林场孝敬父母可以看得出来，从她任劳任怨认真做好老师工作可以看得出来，从她热心林场各项事业，参与抗洪，投身抢险，拉土填地中可以看得出来，而且敢爱敢恨，干脆利落。如果哪位男子能与马云霞结为秦晋之好，那位男人一定是非常幸福的，马云霞喜欢自己，远方早就有感觉，场部一些人也看得很清楚，但远方有自己的感情底线，有自己的相爱原则，现在不能谈感情，这个时候不能恋爱。自己才二十三岁，来林场也才刚一年，刚来这里，事业刚起步，工作刚开始，现在就让情感缠住了手脚，那是不行的。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似乎已经有人主宰了感情的整个天地，也许这个人就是刚才马老师提的“孟玲”，因为“孟玲”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美好了，也太深刻了，以至于别的任何人好像都挤不进来，特别是刚才马云霞提到，在自己昏迷不醒疲劳沉睡的时候，居然在梦里多次叫到“孟玲”的名字，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孟玲”这个人已经住进了自己的感情世界里，尽管自己与孟玲什么都不说，尽管他连“孟玲”是何方人氏都不知道，但隐形于血肉，融化于魂魄的情爱可能就这样深深种植在自己的情感土地里，这也可能是自己拒绝马云霞，甚至是拒绝江凤丽的深层次原因，只是远方自己并没有清醒地意识到而已。想到这里，远方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孟玲，你到底在哪里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