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罗序刚给孙素平打了一个电话。孙素平的手机关机。给医院挂电话,医院值班的人说,孙素平休假,去外地旅游去了。
放下电话,罗序刚想了半天,他知道,孙素平准备彻底放弃他了,她想通过旅游来调整心情。同时,罗序刚也这样想,也许,孙素平的想法是正确的。
那天夜里,罗序刚几乎一夜没睡。他完全陷入“破案”的情境中了。他用严密的理科学生的思考方式,在本子上反复画着。轴线,时间、地点、人物都让他设成了“符号”。那一夜,本子被他一页一页画满了。
罗序刚同样想到,陈喜祥一定尝到了利用急救中心谋杀的甜头,不然,他不会冒“暴露自己”的风险的。罗序刚计划,明天就去单位查病历,说不准能破获积案,同时,还可以找到新的线索。想到这儿,他兴奋了好一阵子。可惜的是,他高兴的时间并不长。什么事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如果发现了积案,就必然涉及到当日的值班医生。无论怎么说,值班医生也摆脱不了责任。他自己经历过被“发配”的痛苦,他不知道该不该让别人也经历他那样的痛苦。如果是别的急救站发生的还好一些,可能他和那个马虎大意的医生不熟悉,不熟悉心理负担就小一些,可如果是自己所在的这个分站怎么办?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进一步说,如果碰巧是老杜值班,而老杜还真是个责任心不够强的人,那样,他的处境会是什么样的?
罗序刚想,查病历的事就先放一放吧,还是把精力放在抓陈喜祥身上,陈喜祥谋害他,他抓他天经地义,谁都可以理解的。再说,他抓陈喜祥与警察抓陈喜祥不同,他没有抓陈喜祥的义务,也不图立功授奖,他就是想抓他,谁也没什么话讲。况且,在人们传统心理上,抓坏人是每个公民的责任。
可不查病历就没有新的线索。这个时候找方广辉,方广辉会告诉他吗?并且,如果方广辉知道了他要只身抓陈喜祥的意图,不仅不会支持他,相反,还可能采取措施阻止他。
罗序刚想得头痛。
天快亮时,罗序刚又兴奋起来,他又想出一个抓陈喜祥的办法。他利用自己作为诱饵,出没在显眼的、有利于陈喜祥作案的地点,也就是说,用自己制造的情境来请陈喜祥“人瓮”。可惜,这样的兴奋也没有持续多久,罗序刚转念一想,如果像方广辉分析的那样,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陈喜祥要的“油水”,而报复的目的也巳经达到了,陈喜祥就不会再找他的,不管你罗序刚制造的诱饵多么专业、多么吸引人,他就是不上当,你一点儿办法没有。
罗序刚的兴奋又潮水般退落了。
罗序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睡的,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罗序刚是被老杜的电话给吵醒的。老杜问罗序刚怎么样了。罗序刚说如果你不来电话还好一些。
老杜听出罗序刚是刚刚醒来,笑着说:昨天晚上干什么啦?你可是“红伤”,不要干那事儿。
罗序刚说你这个老杜呀,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老杜哧哧地笑。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吗。
老杜的电话,还是把罗序刚给搅精神了。罗序刚晃晃荡荡的起来,他刮胡子时,脑子里突然闪动一个念头,他似乎知道该如何抓陈喜祥了。在桑拿一类的地方守候,这个念头还是老杜带给他的启发,老杜经常去洗桑拿。
罗序刚这样想:陈喜祥同样是生存在这个城市中的一个“物质”,既然是“物质”,他就是存在的。同样的,陈喜祥能找到他,他就应该能找到陈喜祥。所不同的是,他有固定的职业,所以,他好找。陈喜祥行踪不定,所以难找,难找并不等于找不到,而是找的方法。现在,罗序刚明白了。陈喜祥一样要活动的。他也有相应的活动场所,他一样离不开衣食住行。比如洗澡。
陈喜祥和姜彩云有案底,他们住在酒店的可能性很小,那么,他们完全可能租房子住,即使所租的房子有洗浴条件,陈喜祥也会出来洗澡的。下一个问题是,陈喜祥会到什么样的桑拿洗浴,社会上不同角色的人对桑拿也是有不同的选择的,陈喜祥肯定会选择适合他的那类桑拿。适合他身份和趣味的那一类桑拿。这样,范围就大大缩小了。
罗序刚想到了“天河洗浴中心”。那个地方他和老杜去过一次,他的感觉很不好,在那里洗浴的人,有很多都是“社会人”,身上描龙画凤的。
当时,罗序刚还跟老杜开玩笑:以后来这里,你应该用钢笔水在肚子上画一条龙。老杜说:这个地方的老板是黑道上的,不过,在这里找小姐最安全。
那为什么?罗序刚问。
“灯下黑呗。”老杜什么都明白的样子。
罗序刚决定选择“天河洗浴中心”,即便是碰碰运气,他也要试一试。
接下来的几天,罗序刚一直在“天河洗浴中心”周围溜达,到吃饭时间,他就在洗浴中心对面的兰州拉面馆吃一碗面。甚至,拉面馆的服务员都认识他了。
罗序刚搜寻陈喜祥那几天,他的手机整天开着,一直没有万卉卉的消息,在等待陈喜祥出现的寂寞时光里,罗序刚想起了万卉卉,他想,万卉卉一定很忙,尽管服装节已经闭幕了,可能她又有了新任务,罗序刚也曾动意给万卉卉打电话,最终,还是没打。说实在话,罗序刚对万卉卉的印象很好,可他们毕竟认识时间短,年龄也有很大的差距,所以,他还没往爱情那方面想。他想,万卉卉可能也没往那方面想吧?他和万卉卉属于不同时代的人,他们对爱情的理解是不同的。一向自恃清高的罗序刚,不自觉间,信心有所丧失,而使他丧失信心的正是万卉卉,万卉弃的漂壳、万弁弁的青春活力无形中给了他一种压力。罗序刚这样想,如果万卉卉心里装着他,自然就来电话了,如果万卉卉不想他,即便他给她打电话,她也会觉得不舒服,她也许会想:这个大龄男人在打扰我的生活。
这天,罗序刚给孙素平挂了两次电话,他知道孙素平是不会开机的,所以,挂得十分随意。不想,孙素平的手机开机了。电话一接通,罗序刚反而不知该说什么,趁孙素平还没接电话,他又把电话关上了。
不一会儿,孙素平回了电话。
孙素平说,你给我打电话啦?
“啊,是啊。”罗序刚支吾着。
“想对我说什么?”
“我给你挂过电话,单位里的人说你出去旅游了,你在什么地方?”
“在家里。”
“你没去旅游?”
“没去……”
罗序刚不知道继续该说什么。孙素平那边也沉默着。
沉默了一会儿,孙素平说:“说话呀?”
罗序刚说:“你在等我说呀?可……我也在等你。”孙素平说:“小罗,其实不说我们的关系也结束了。只是少一个形式是不是?好吧,既然你不说那就我说好了。我们到此为止……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这我早就知道。”
罗序刚说:“我同意。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两个月你才冷淡我。我关心的是,你是不是因为我被大医院发配了,你才……我不希望你是功利的人,无论能否成为夫妻,你在我的心目中的形象一直很好。”
“如果我回答是,你一定很失望是不是?其实,衡量好坏并不能看他是否功利。坦率地说,你的条件比我优越,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平稳’的、可以依赖的、认真研究学术的丈夫。而你……表面看来很刻板、很稳定。其实不然,你的内心很波动,很容易冲动。这些不适合我。”
“我明白了。”
“如果你想见面,我们可以细致地谈……”
“不用了……起码暂时不用了。”罗序刚说。
在“天河洗浴中心”盘桓了三天,罗序刚失望了,他一直没发现陈喜祥的影子,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就在罗序刚准备放弃这种根据并不充分的监视方式时,一个身影令他心跳陡然加快-陈喜祥从一辆出租车里出来,那个圆滚滚的小平头,罗序刚一眼就看了出来。罗序刚隐藏在报亭后面,他紧盯着陈喜祥那个小平头。
陈喜祥进了灯光闪烁的洗浴中心。罗序刚看了看表,时间是晚上7点45分。
看来,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罗序刚很兴奋,自己太厉害了,不成了神人了吗?
罗序刚知道,陈喜祥进了洗浴中心,没一个小时是出‘不来的。这期间,他会有充分的准备,有了充分的准备,抓捕就可能成功。
当然,罗序刚也想到了方广辉和张丽,不过,一如他多次考虑过的,他不能通知警察,他不知道方广辉和张丽他们怎么想,如果由于他们的介入而影响了抓捕,再找陈喜祥就难了。
陈喜祥出现以前,罗序刚曾经做过设想,如果陈喜祥来洗浴中心,他知道在洗浴中心抓他是不可能的,最好是跟踪到陈喜祥的住处,这样,不仅抓住了陈喜祥,姜彩云也跑不掉的。方广辉不会怪罪他,说不准还感谢他呢。
此时,罗序刚觉得自己比警察聪明。
陈喜祥出来以前,罗序刚就和在急救中心值班的老杜取得了联系,他说要用急救车,老杜没说什么,不一会儿就带着车来了。老杜问罗序刚要车干什么?罗序刚简短地说,他发现撞他的人了。老杜说那你还不报警?罗序刚说他要亲自抓他。老杜吓了一跳,他说你脑袋没进水吧?用救护车抓人,真是开了救护车使用的先河。再说,你怎么就确定你能抓得了人家?罗序刚说这个你别管。
老杜真有些怀疑罗序刚脑子出了问题,在车祸发生之前,他确定罗序刚没问题,可车祸发生之后,他就不敢肯定了。老杜自然不会参与到罗序刚的抓捕行动中来,在陈喜祥出来之前,老杜就借口去买烟,跑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老杜走了之后,陈喜祥就出来了,他大摇大摆地出了洗浴中心的大厅,拿着钥匙,走到红色的出租车里。罗序刚记下了车号,是47021。然后,快速跑到胡同里的救护车旁,对司机小宋说:跟住那辆车。
陈喜祥驾着车向南街开去,罗序刚他们跟在后面,中间隔了三四辆车。
老杜没去买烟,他给110挂电话,报了警。
等巡警到天河洗浴中心时,老杜傻眼了,罗序刚和救护车都没了。
罗序刚他们跟着陈喜祥一直向郊区开去,这时,老杜给罗序刚打来电话,问罗序刚在哪儿,罗序刚知道,老杜一定是报警了。他说在路上开着,说不准是什么地方。
就在老杜和罗序刚纠缠时,陈喜祥巳经在一片居民楼前停下了。小宋对罗序刚说:罗大夫,前面的车停下了。
罗序刚匆忙挂断老杜的电话。他发现,陈喜祥已经打开了车门,伸出头来。他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枪”。对小宋说:“看你的本事了,把车冲到那辆车跟前……”
小宋说了句好,话音刚落,那辆日本进口的小型救护车就箭一般地向陈喜祥身边冲了过去。
陈喜祥一定是感觉到向他冲过来的救护车,他泥鳅一样灵敏地转过了身子,又钻到车里。等救护车开到他的车前,他已经踩上了油门,车头“蹿”了一下,接着开跑了。就在同时,方广辉和张丽的车也赶到了。
在救护车停止的一瞬间,罗序刚就跳下车来,可惜,他下车的同时,陈喜祥的车从他的身边滑了过去,差一点儿把他挂倒了,他惊魂未定,方广辉和张丽的车又到了他的身前。他的身子挡住了方广辉的车头,并且,双方相持住了。方广辉的车向右,罗序刚的车也向右,车向左,罗序刚的车也向左。等罗序刚腾出空隙,方广辉追赶陈喜祥的大好时机巳经失去了。
罗序刚望着方广辉的车从身边驶过,他才醒过神来,他对小宋说:上车,追!
可等他把着车门要上车时,为时已晚,两个身材结实的人拦住了他,其中一个把住车门,说:“别动,我们是警察。”
罗序刚刚想说话,不想他身后一个警察从天而降,将他的两只胳膊扳到了背后。“我的胳膊折了!”罗序刚痛苦地大喊。
方广辉和张丽开着车追赶着陈喜祥,他们后面,刑警支队和防暴队的警车也紧随其后。
在这几辆车中,方广辉的车在最前面,但由于那辆急救车和罗序刚挡了他的去路,耽搁了时间,所以,他们开出胡同时,陈喜祥的车已经驶向了华联超市。那里有很多人,有路边商贩、有烧烤的,也有纳凉的。等方广辉他们赶到时,陈喜祥已经弃车逃走。方广辉和张丽也从车上下来,在拥挤的人群里找了半天。
陈喜祥踪影皆无。
赶回刑警队,方广辉知道姜彩云已经被抓起来了。同时被抓的还有罗序刚。
局领导对这次抓捕行动非常不满意,负责指挥抓捕行动的总指挥是支队长申光明,他把参加行动的民警都叫了去,发了一通脾气。
支队长立即对围追堵截陈喜祥的工作进行了布置。请机场、车站、高速公路口等派出所配合,设卡堵截。并成立三个工作小组,在突击审查姜彩云的同时,调查陈喜祥的社会关系,以保证陈喜祥逃出本市后也能尽快把他抓获归案。
申光明问大队长林大鹏:那个医生送医院了吗?
“还没有。”林大鹏说。
“胡闹!”申光明说,“不是让你们给他治疗吗?”
“已经找医生给他的胳膊进行了处置……”
“在哪儿处置的?”
“在队里。”
“谁让你们把他羁留在这里的?你们不怕招惹麻烦我还怕呢!”
“可是,他带着枪干扰我们执行公务……”
“大鹏啊,你怎么越来越没脑子了,带什么枪?不错,是枪,可那是塑料枪,也在我们的管制之列吗?你赶快派人把他送到医院,要做好安抚工作。”
“好。”林大鹏刚要走。申光明又把他喊住了:“你等一下,广辉,我看这事儿还是你和张丽去办吧。”
支队长走到方广辉面前:“这可不是小事。现在正是开门整顿作风的时候,如果这个医生告我一状,我们就撞到了枪口上了。”
方广辉说:“这个医生我了解一些,他不会讹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