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安平是新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就安排了接待中央和省上考查组的事情,间罢了。按常规,提拔一个副省级千部,不会到地区一级来考查的。
于江波来大平县之前,只不过没有定具体的时中组部的考查组一般是忙归忙,于江波还是决定在适当的时间到大平县微服私访一次。
他独自一人去了大平县。当天,他在大平县宾馆吃完午饭后,上楼准备一下就要出门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这个号是领导们的保密号,知道的人极少。常委中只有两人知道,一个是程忠杰,另一个是金安。没有重大事情,这两个人是不会打这个号的。他见手机上显示的是程忠杰的手机号,就接上了。
“于书记,你好。”
“你好!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现在有一个事向你请示一下,看怎么办?”
“说吧,程市长。”
“覃安平来电话了,说中组部考查组的同志已到新州市了,是省委组织部杜部长和管行政的李子一副秘书长陪同来的。阵势还不小哩,近二十号人呢。”程忠杰说。
覃安平是新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于江波来大平县之前,就安排了接待中央和省上考查组的事情,只不过没有定具体的时间罢了。按常规,提拔一个副省级干部,中组部的考查组一般是不会到地区一级来考查的。这里有两个因素,一是于江波本身就是副省级干部,是全省十四个地市领导中包括省城市委书记在内的两位省委常委之一;这二是如果于江波到了省委,很可能是省委一把手。如果是这种情况,中央考查组才可能来新州市。但于江波不这么认为,他压根儿就没有朝“省委书记”这边想。他想这些作法本身就有悖于常理,考查一个省委副书记的人选,用不着中央来人一杆子插到底。他想,可能这中间出什么问题了。这个问题很可能是有人不希望他去省委工作。不希望去就不去吧,新州还有好多工作没有做完呢,这也是他这次避开考查组的原因。想到这里,他还是决定在考查期间不露面的好。
“程市长,”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告诉家里,先让考查组看材料,找最近市委发的文件、指示、报告一类的材料。看完材料带着他们看市容、看引水工程、看市场、看物价等等。你呢,一两天之内马上飞回来。”
“怎么?”程市长问道:“你真的不照一下面?”
“照什么面呀?我是被考查者,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不好,说呀,老兄,你就全权代表了。”
“就说你微服下乡了,这之前并不知道上面要来人,可是,他们非要你呢?”
“非要让我来,我只好来吧。”
“那好吧,于书记,我明天晚上飞回来,我先让家里的同志带他们上引表工程工地。”
“很好。”
“再见。”
“再见。”两人同时挂了电话。
于江波早就知道现在的领导都是明星,一出门谁都认识。好在临离开新州市时,他让手下给他准备了一套行头:大礼帽、画夹和假胡子。他简单地打扮了一下,这新州市的市委书记于江波就变成了西装革履、头戴大礼帽、肩背画夹的大胡子画家了。
于江波的打扮马上引起了大平宾馆保安的注意,其实,他在餐厅用餐时,就有人认出了他。此时此刻,大平县委、县政府的四巨头:书记、副书记、县长、副县长正聚在大平宾馆顶楼的房间里认真地观察着于江波的行动呢。
于江波走过马路,一位钉鞋的老师傅叫住了他,要给他擦鞋,此时的雪已经停了。太阳虽然出来了,可街上还是很冷的。于江波说,地上是雪,擦了也是白擦,给我打个鞋掌吧。
钉鞋师傅麻利地从小木箱里取出了一双新新的棉拖鞋递了过来,于江波笑笑说,是刚买的吧。老师傅说:“买了好些日子了,没舍得让人穿,你是第一个,穿吧。”于江波说了声谢谢,换好了鞋。钉鞋匠问道:“看你的样子是省城来的吧?”
“是呀,老师傅。画画的。”
“噢,是大画家吧,一看就像,到咱们这里来是给县太爷画像的吧?”
“为什么要给县太爷画,就不能给老百姓画吗?”
“你是省里头来的,我这个大老粗就敢说话了,不然,我可是不敢说话呀。”老师傅说着还朝四周看了又看。
于江波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老师傅,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会不敢说话?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老人又看了一下四周低声说:“作孽呀!今年夏天大平银矿出大事了,死了听说有两百多号人呀。”
“两百多号人?”于江波吃了一大惊:“县里处理这事了吗?”
“处理啥呀,县里不敢往上头报,为了压住这塌天的事儿,有的钱都拿出来了。”
“拿这么多钱干啥?”
“堵死人的口呗,一个人八万,两百多死人就得两千多万元。
“能不能说详细点?”老人又朝四周看了一眼说:“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说出去了我这条怕是保不住了。”
“放心吧,老师傅,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一个死人八万,我乡下有个亲戚,一家子就死了两个人哪!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一个孤老头子了。”
“这钱是哪里来的?”
“你听说过一段顺口溜吧?”
“噢?老师傅,你说说吧。”
“顺口溜挺长的,我只记下了最后几句,后两句就是说我们大平县的,叫‘楚辉挣钱学校花,下岗工人街上爬;政府的债务火车拉,老师的工资贷款发’。”
“政府的债务火车拉?什么意思?”
“县上把下面乡镇的工资都扣了,凑齐了赔给死人了。下面的干部、老师拿不上工资。干部们问题不大,再说他们有的是找钱的办法,可老师们就不同了,老师没办法弄钱是吧?不发工资还不行,因为老师们爱告状。怎么办?就贷款发吧。这一下可不得了,银行不给贷,就到信用社贷,信用社的利息高。这不到年底了,信用社别说收本钱了,连利息都收不上来……”
“所以,这政府的债务火车拉,就是说债务越来越多了是不是?”于江波打断了老师傅的话问道。
“不错,就是这么个理。”老师傅已经把一只新的掌子钉好了,另一只鞋的底跟一半被磨出了月牙形状,他灵巧的用刀子剃平了,麻利的抹上了胶水。
“你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叫王老栓,大儿子叫王金,小儿子叫王银,是王庄乡王庄村人,四社。”
“噢。”于江波不能在钉鞋师傅面前表现出更多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