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朝颜,黎朝颜!”
是谁在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同时身体被人大力摇晃着,我难耐地睁开了眼睛,伸手遮挡刺眼的阳光。
“怎么还在睡?身体好点没?你今儿上午没课?”
眼前大大咧咧在窗边坐下的女孩,是钢琴系的江娇娜。热情开朗的她,在刚入学时,就成了全校注目的焦点,相貌出挑,身材火辣,又有着风流的个性,换男友的速度犹如换衣服。
原本我对她颇有微词,但某次上集体课时偷偷从后门逃课的她,帮到了因迟到找不到座位而着急的我,相视一笑之间,居然也这么慢慢熟了起来,直到现在成为了身旁“闺蜜”般的存在。
“没课,一会儿我会去画室。”我起身穿衣服,思绪还久久停留在昨夜的梦里。
“哎,世上悲惨的事太多太多了,要坚强啊!”她凑上来好言好语劝着我,“失恋是挺让人难过的,但总得撑过去嘛,你看我,失恋多少次了都……”
我忍不住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这位大小姐的“失恋”从何谈起,倒是洒脱自如的她不断伤害了不少少年心,若哪天看到她为了失恋要死要活,估计太阳也能从西边出来。
“你说错了,我不是失恋。”昨天孟君寻对我说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旁,我坚定地反驳着她的话,“只是不幸失去了自己喜欢的人罢了,至少他在离开我的前一分钟,还都是喜欢着我的。”
江娇娜闻言一愣,一脸“真受不了你”的表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拍着脑壳跳了起来。
“对啦对啦,你看我这记性,刚才从大门经过时,听门卫老头说学校大门那边有人找你,因为不是我们大学的学生,也不能贸然放进来,门卫老头还托我带话给你来着。”
找我的人?我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我收拾停当前往学校大门,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
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颓废了一周的自己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憔悴,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要尽快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沐浴着清晨和煦的阳光,我看着湛蓝的天空,心底默默地想着,凌宇航,即使我们不在一起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样。
就在这时,抬眼看到了双手环胸倚在校门边立着的孟君寻。
“是你?”我向他走过去。
他看着我,勾起了唇角,答非所问:“好些没?”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孟君寻沉默了五秒钟,避过了我的问话,淡淡吐出几个字:“我的报酬。”
“啊对!”我如梦初醒,更觉得过意不去,只顾沉浸在悲伤里的我,居然连这点事都忘得干干净净,立马从包里翻出钱夹递给了他,真诚地说着,“我也不知道该付给你多少,但是,真的非常谢谢你。”
若不是他告诉了我凌宇航最后的话,现在的我一定还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中不能自拔吧。
他拿着手里粉红色“Hello Kitty”的钱包,有些意外地看了看这般大方的我,沉默了一会儿,却又将它抛给了我。
“我改变主意了,钱什么的就算了吧。”他说,“看在那个男子这么深情的分儿上。”
深情吗?我不由得有点脸红,却固执地不想欠他人情:“那换个方式谢你?请你吃饭?或者你更喜欢喝酒?”
孟君寻凝视着我,却忽然伸手指向了我背后的画板:“帮我画张像,如何?”
我有点诧异他这突兀的请求,却一口就应了下来:“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画室吧。”
他闲闲地吹了一声口哨,跟在我的身后,移动了步子。
其实平日的我并不是一个警惕心低的人,也并没有忘记昨天于超市中听过有关他的那些传闻,偷窃、敲诈……可是,看着他略带玩世不恭的脸庞,依旧不愿去相信那些话,甚至因为他转告凌宇航遗言这件事,心中对他多了几分感激。
“你果然是个画手。”他随着我推开了画室的门。
“还在画手进修期。”我说着,麻利地支起画架撑开画板,同时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画室很乱,你随便找地方坐,然后决定姿势吧。”
画室内满地散落着大叠大叠画稿,阳光从大大的窗口洒进来,映出一片眩目的雪白。
面对一片狼藉的室内,孟君寻也不恼,踮着脚尖试探地走了进来,往落地窗前一坐,随手摸起了一张画评头论足着。
“你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别想不开,能画出这样的画,你的心一定很干净。”
我手中的笔顿了顿,他手中的画,赫然是凌宇航的画像。
自从迷恋上凌宇航之后,我就习惯长时间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笔一笔地描摹出心中挚爱的容颜,之前他得知这般心意时对我的疏离,和交往时的长时间不能见面……让我总是察觉无端的孤独,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我,使用这种方式,想象着和他在一起。
这时,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他在做什么不合适的举动,我立马起身冲过去,抢下了他手中的烟和打火机。
“抱歉,学校的画室是不允许抽烟的。”我斩钉截铁地说着。
“别看我这个样子,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肯定会比旁人都更成熟。”他识趣地耸耸肩,“再者,我已经成年了。”
那个上午,孟君寻一直待在画室里,坐于落地窗前,一条腿闲闲地屈起,我专注地在画布上勾勒,很快草稿就已初具雏形。
“你未来要做专职画手吗?”他 漫不经心地同我说着话,“可是你该知道的,如今这个社会,总是不给完全摆脱商业性质的艺术一条活路。”
“但我会努力。”我屏息细致地勾着线,这不仅仅是我自己的梦想,也是当初承诺过凌宇航会变得更优秀的诺言。
“是为了那个男子的话吗?”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我的身上,“你为什么会那么相信我的唇语和我告诉你的那句话?”
“不为什么,只有那一句话,我绝对不会怀疑。”我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闻言,孟君寻忽然戏谑地笑了:“但是你一定也有听说过吧,有关我这类不良少年的传闻。”
于商场中偷窃食物、合伙敲诈顾客……无论从哪里说,都称不上是光彩的行径,而我所坚信的,不是他所谓的品德,而是数年来同凌宇航的羁绊罢了。
“孟君寻,”我抬起头来,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私家侦探。”他意外地讲出了这个对我而言有些陌生的词语,并且娴熟地评判着,“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人有钱,却没有时间表露温情、宣泄怀疑,并且缺少爱。所以,对于我们这样的不良少年来说,只要给钱,什么都会做。”
“例如?”我被引起了兴趣。
“帮着妻子调查外遇的丈夫,帮着少年拍喜欢的女孩子照片,帮着富家太太找丢失的小猫小狗……只要雇得起我,我就什么都干。”
他所说的这些,是从前的我未曾体验过的,即使幼时父母早亡,可凌宇航一家给予了我关照,才得以拥有安宁的生活。我细细品味着他说的话,忽然没控制住自己,说出一句看起来毫无道理的话。
“包括杀人?”
孟君寻挑高了眉,似是在判断我话语中潜藏的含意是无知还是挑衅,最终,却是凝视着我点了点头。
这个玩笑开大了,我心里想着,掩饰地继续画起来。
“黎朝颜!”
随着大嗓门的呼唤,画室的门被大力推开了,冲进来的人,正是江娇娜。
“都中午了你还在呢?一起去吃饭啊,下午在集体教室还有课呢,奥布里也等急了。”她亲密地挽着我的手,就要把我往画室外拖去。
奥布里是她的新一任英国男友,是大学里年长几届的交换生。果不其然,我见到那个大个子外国人正于门口探头探脑,一脸拘谨的微笑。
我看着眼前的成双成对,心中感伤。
“刚才打你的电话你也没有接,幸好找到你了,真担心你出事啊。”江娇娜说着,回过头,这才注意到了窗边的孟君寻。
他早已站起了身,不笑,却也风度翩翩。
江娇娜顿时变了脸色:“黎朝颜,难道说,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人,是他?”
“嗯。”
“你为什么要同这样危险的人在一起啊?黎朝颜!”江娇娜指着他大吼了起来。
“危险的人?”我被她突兀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重复着她的话。
孟君寻面对着我们,却忽然气定神闲地笑了,双手插在口袋里,从我们身边走过,径直出门。
“记得你那张未画完的画……我会再来的。”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身边的江娇娜,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似乎见到孟君寻这件事,给她带来的是巨大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