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伦在次日才带着人马赶到,见东海王已死,他已无心恋战,押着十万大军,还有东海王的夫人裴氏以及儿子司马毗,载着东海王的灵柩,径直回东海封国安葬。在突围中,与苟唏打了—仗,损折了大约一万人马。苟唏也没有死命追赶,只是在他的后翼骚扰一下便收兵了。
何伦的大队人马,急急赶路,这日天晚到达了宁平城过夜。连日赶路,已是人困马乏,众人无不睡得很死。石勒大军三万骑兵偷袭,何伦人马竟然一无所知。黑夜之中,人喊马嘶,石勒马军横冲直撞,何伦先已死在乱军中,部下失去指挥,更是乱成一团。很快,八九万人马已死伤殆尽,剩下饶幸没死的,也都跑散了。裴氏、司马毗护着东海王的灵柩,也不能逃走。天亮以后,他们悉数被石勒活捉。石勒在马上打个旋:“怎么,东海王何在?那个往昔不可一世的东海王,他如今何在?”
裴氏面无表情:“石将军,我家王爷他已仙游上天了。这不,我母子二人扶柩回封国安葬。”
“石将军高抬贵手,家父已亡,放我们一条路,让家父入土为安。”司马毗诚恳地请求。
“还想入土,让他上天吧。”石勒下令,“把司马越的棺材给我打开,尸体抬出来。”
士兵们上前就动手,裴氏和司马毗不顾一切过去拦挡,但如何是胡兵的对手,早被打得吳青脸肿推翻在地。
东海王尸身摆放在地上,石勒走到近前,冷嘲热讽地说:“穿的还挺够格,一副王爷派头,真是不知羞耻,这个司马越为害国家多年,多少百姓深受其害,我要为天下人报仇!”他抡起马鞭,恶狠狠劈头盖脸往司马越尸体上乱抽一气,直到把衣服都打飞了。
裴氏忍不住说:“石将军,王爷是已死的人了,怎能这样凶狠地对待他的遗体,你手下留德吧。”
“我刚才说过,要让司马越上天。”石勒呼唤一声,“来人,把这个奸王架到干柴上,给我烧!”
将士们遵令,架起干柴,抬上尸体,之后举火,把司马越的尸体焚烧起来。裴氏眼见丈夫连尸身都留不下,扑过去就要和石勒拼命。石勒哪容她近前,早已一剑刺过去,裴氏惨叫一声倒地而亡。
司马毗悲愤已极,从一名兵士手中夺过长枪,对准石勒就刺。石勒闪身躲过,跟进一剑刺过,司马毗被洞穿前胸,哼也没能哼出声便倒地时死。至此,八王之乱中的东海王,也死于非命。
洛阳的怀帝而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身边没有禁军保护,太监、宫女也基本不见。幸好苟唏带兵涌进洛阳,但国都已无粮可供军士食用,苟唏提议怀帝迁都全垣。怀帝言称连路上吃的粮食都没有,如何能到得全垣。苟唏答应他去备办相关用品,十曰之后,苟唏派来一员副将,携五百兵士、上千斛粮食,并带来几十艘舟船。怀帝提出迁都,可是属下的大臣没有一个跟随,他们舍不得丢下房屋庭院。皇帝再能干,总得有大臣处理国事,一个官员臣子没有,这总说不过去。副将一看没能接走怀帝,只把粮食留下,其佘人等全都撤走了。
千斛粮食能吃多久,到六月上旬,就已吃光了。洛阳城中,百姓们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风声也越来越紧,石勒的人马又已逼近。怀帝明白形势所迫,已是非走不可。没有了马匹和御辇,他只好换上百姓的服装,徒步走出西掖门。到了铜驼街,遇到一伙乱民,把他们洗劫一空,身上已是一无所有,怀帝只能再返回宫中。
六月中旬,石勒大军攻来,洛阳也没有防守,匪军轻松人城。烧杀抢掠,宫殿楼宇尽遭焚毁,居民被杀三万有余。历经几百年建起的都城,转瞬满目苍凉变成了一座废墟。怀帝并无一兵一卒保卫,只能束手就擒,成了战俘。
怀帝被送往平阳,带上金殿,只得屈下他往日高贵的双膝,给汉主刘聪下跪:“罪臣司马炽,叩见汉主万岁万万岁!”
“平身。”刘聪觉得特别好玩,不由得问道,“往昔群臣跪你,如今你来跪朕,有何感想啊?”
“万岁乃真龙天子,臣只是一条草蛇,跪我的都是蛆虫蝼蚁,而万岁真龙,自应受到天下臣民朝拜。”
“你很会说话,”刘聪心情颇佳,“你自己说,想让朕封你一个什么官呀?”
“国破之罪臣,得以保住性命,已是万岁的格外恩典。至于身受官职,全凭万岁恩赏。”
刘聪稍加思索:“朕就封你为左光禄大夫,加仪同三司。”
“谢主隆恩!”司马炽磕了一个响头。
刘聪心情格外的好,想起了以往事,同司马炽聊起了过去:“想当年你还是豫章王时,朕和王济去你府上拜访。王济也曾当面把朕夸奖一番,你言道早已知晓朕的大名,临别还赠朕柘木做的弓,还有一方银砚,此事可还记得。”
“怎么会忘呢,和万岁相见的情景恍如昨日,真是记忆犹新,这大概是因为万岁是真龙天子的缘故。”
刘聪越发爱听,更有兴趣说下去:“朕问你一件事。你说说,好好的一个大晋朝,你们司马家的天下,为什么你们骨肉相残,弄得而今国破家亡……”
“万岁,臣想这是上天的安排。大汉即将应天受命,所以要为陛下自动清除障碍。此天意也,非人力所能阻止。假如我们兄弟和睦,守住先帝创下的基业,陛下又怎能得到它呢?”
这一席话说得刘聪心头熨帖,心中舒坦:“说得好,朕把刘贵人赏赐与你,她本名公孙女,你要好生相待。”
“谢万岁犒赏!”司马炽又是一个响头。
晋永嘉七年[313]正月初一,适逢元旦,汉主刘聪在光极殿大宴群臣,为了显示他的治国功绩,特命司马炽身着青衣,为汉国的文武百官逐一斟酒。看到司马炽恭谨顺从的谄媚样子,晋国的旧臣庾珉触动故国情思,在酒宴上不禁号啕大哭。
刘聪大为恼火:“庾大人,正旦佳节,普天同庆,何故大放悲声,难道我大汉国有对不住你之处!”
“万岁,臣之落泪,非为汉而为晋也。想我晋主,昔年也是一国之主,如今竟沦为阶下之臣,落得为人把盏,思想起来,今昔对比天上人间,臣是为晋主落魄而悲伤也。”
庾珉这一番话,说得在场的大晋十数位旧臣,无不悲怆涕零,潸然泪下,这些人酒也喝不下去了,只是唏嘘流泪。
刘聪放下酒杯,转问司马炽:“光禄大夫是何想法?”
“万岁,臣与他们并无同感。臣为晋国皇帝时,后来连饭都吃不上。怎如在陛下朝中为官,轻闲自在,过的是悠闲日子,远远强过我当晋国皇帝的时候,再让我回洛阳当晋国主,我是不会去了。刘聪为之击掌:“说得好!”
庾珉却是感到不可理喻:“臣的旧主,你何以窝锻到此等地步,简直是没有了做人的尊严。”
“大胆庾珉,让朕成全你们十几位晋国旧臣,到阴曹地府去为晋国的先皇效忠去吧!”刘聪传旨,“杀!”
殿前武士冲向前,把庾珉等十几人,全都从座席上揪起,拖出了殿外,一阵刀光闪过,十数颗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