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学期考试,贺小梅得了双盯。贺小虎语文得了分,算术却得了分。魏淑兰先表扬了贺小梅,接着就问贺小虎:一块儿上的学,同样一张卷子,你凭什么得这么点儿分儿?
贺小虎眨了眨眼睛说:这还少呀?我们班还有不及格的呢。
魏淑兰说嗬,你还挺知足。把屁股调过来!
贺小虎转了一圈,把小屁股调了过来他叫了一卢打呀,娘:魏淑兰扬起手里的笤帚疙瘩正要打,贺小虎这么一说,她却噗一声笑了:小兔崽子,你可真是你爹的儿
贺小虎又把身子转过来了:娘,我爹到底上哪儿太了?
魏淑兰说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让百草山的小鬼儿叫走了。贺小虎说:我老是到百草山上玩儿,怎么没让小鬼儿叫走呀?
魏淑兰说你没做缺德事儿,小鬼儿就不叫你。
贺小虎说我爹做缺德事儿了吗?
魏淑兰说他没良心,他缺大德了。
贺小虎说:我也缺大德了。那天我对着娘娘庙滋了一泡尿。魏淑兰说:下次再滋,小鬼儿就该叫你了。
贺小虎说:娘,小鬼儿长得什么样?
魏淑兰说:跟日本鬼子一样。
贺小虎说:娘,别说啦,我害怕。我听人说过,日本鬼子能把人脑子弄出来喝。
贺小梅说娘,我也听说了。日本鬼子把一个小孩儿劈了两半儿。
魏淑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组,抚摸着他们的头说你们从小就要多积德行善,好事儿做多了,小鬼儿就不叫你们。
贺小虎多次听大人讲日本鬼子在百草山上杀人,如何把人脑子挑出来,倒在盆里让人喝。他还知道,姥爷魏厚墩,是让朽本鬼子给烧死的,姑姑贺丫丫是让日本鬼子打死的。从前他胆子特大,但听大人讲了这些,一个人就不敢上西草山了但人多的时候,还是要往山上跑。跟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打仗,一会儿装八路军,一会儿装日本鬼子,一会儿装汉奸。脑袋上戴上伪装帽,手里拿着盒子枪,像电影上一样,高喊着了冲啊,杀呀!一溜烟地向山头发起冲锋,看谁能最先占领主峰。他人小,个子也小,跑起来连滚带爬。每次战斗结束,都落一身泥土,有时是皮开肉绽。因为这样,他总是得到八路军首长的表扬,每次回到家他还自豪地把挨表扬的事儿,说给魏淑兰听。魏淑兰每次听完,再看看他的狼狈样,就呵斥他,要他以后别再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他不服,他说他长大了要当英雄,当大英雄。还没说完,魏淑兰就给了他一大巴掌了当狗屁!贺小梅问魏淑兰娘,老师也是让我们长大了当英雄的,你为什么不让小虎当英雄?魏淑兰喘着粗气指着他们俩说:我再跟你们说一遍,从今以后,你们谁也别在我面前提英雄这俩字儿了贺小虎和贺小梅都瞪着眼睛看着魏淑兰。他们不明白,长大了当英雄是好事儿,为什么一提英雄,娘就动这么大的肝火?这一天,魏淑兰、魏氏和贺小梅都没在家,快到晌午了,还不见回来。贺小虎一个人在家,饿了,在几个屋里来回窜着找东西吃。他记得上次舅回来带来的点心还没吃完,极有可能是娘放在了他找不到的地方。因为过去放点心的地方,贺小虎基本:都能找到,找到就要下手拿。魏淑兰发现点心少了的时候,贺小虎第一个站出来说娘,我没拿。魏淑兰就问贺小梅那就是你拿了。贺小梅连喊冤枉。捉贼捉赃,因为没当场捉住,又没任何证据,魏淑兰不好下手收拾俩孩子当中的哪一个。沢她隐约感到站贺小虎干的。这个贺小虎嘴馋手懒,还爱说瞎话。魏淑没什么好的防范措施,只行经常换藏点心的地方,让贺小虎摸小—着规律。
贺小虎这次确实没找着藏点心的地方,情急之中,他想起了娘经常锁着的一个箱子。点心会不会在那里边儿?他四处找钥匙。最终于在缝纫机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他到外屋看了看,见没人进来的迹象,就哆哆嗦嗦地把箱了打开他在箱里边乱翻,虽然没找到点心,却发现了一个秘密。有一个笔记本是让红布包着的,打开一看,里边有一张照片。照片下是一个穿军装的男人,长得还挺气派。但脸下,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小窟窿眼儿,包括眼睛都足。看样子是拿针扎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脸被扎成这样?不用说,照片上的针眼儿一定是娘扎的那照片上的人是谁,娘为什么要扎他?他正纳着闷儿,贺小梅回米么贺小梅看后,眨了眨眼睛,说这个人有可能就足咱爹。贺小虎说:咱爹不足比小鬼儿叫疋了吗?贺小梅说人足小鬼儿叫走了,照片留给咱娘了。贺小虎说那咱娘应该恨那小鬼儿,为什么要扎咱爹?贺小梅想了想说那就不知道了。外面传来说话声,贺小虎赶紧把照片收了起来……
张敏快急疯了。
新婚第二天,新郎官留下一张字条离家出走,对张敏是个致命的打击。她问了一下政委,还有通信员,都不知道贺金柱的真实太向。至于说到师里开会,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儿。联想到贺金杵在新婚之夜的表现,张敏格外张皇失措。政委也很着急,一团之长,在新婚蜜月失踪,毕竟不是小事儿,也不是好事儿。一旦出什么事儿,他这个当政委的是有责任的。他想跟师里汇报这个情况,还想发动全团官兵四处寻找贺金柱。但想了想,还是把这些想法都推翻了。贺金柱喜新厌旧,离婚结婚,本身就闹得满城风雨,就别制造新闻点了。他仔细看了贺金柱留下的那张字条,对张敏说,别着急,不会出什么事儿,安心等四天吧。还对张敏再三交代,对贺金柱的失踪,一定要保密。
这四天,对张敏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坐立不安。她让父母帮着分析贺金柱出走的动机和去向,两位老人都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判断。张敏妈联想到女儿回门时,眼睛哭的又红又肿,绝对不只是激动,还会有别的原由。在母亲的再三逼问下,张敏只好说实情。张敏妈分析道:贺金柱是过来的人,新婚之夜一車无成,其中心理定有障碍。这跟他第二天扔下新婚妻子离家出走,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张敏也觉得母亲分析得有一定道理,但其中的原由还是难以断定。
就像有病乱投医一样,张敏忽然想起要去问一问魏猛子。魏猛子的反应果然跟别人不一样,他马上很肯定地说他回老家了张敏有些不大相信,新婚第二天,贺金柱怎么会扔下自己回老家呢?就是真回老家,也用不着撒谎说是左师里开会呀?魏猛子见张敏急成那个样子,就杷贺老拴吊的事儿,还有他跟贺金柱传达这一事件的时间、地点、方式,跟张敏都说当时,张敏就愣住了。愣完之后,她指着魏猛子的鼻子说:你讨真够损的!魏猛子说喝多了,喝多了。
张敏每天都到车站去接贺金柱,果然,在第四天头上接着了贺金柱。只见他蓬头垢面,满脸憔悴的样子,张敏当场就哭了。一路上夫妻俩几乎没话。
一进门,张敏很心疼地给贺金柱洗脸、换衣服,扶他在床上躺下,攥着他的手,把脸贴在他胸口上说亲爱的,我们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有这么大的事儿,你应诙首先跟我说,让我分担你的痛苦。一个痛苦,两个人分担,就成了半个痛苦。何况,你的罪责,也有我的一半儿……
贺金柱闭着眼睛,默默地抚摩着张敏的手,心里有话,却尤从说起。
当天晚上,张敏没要求贺金往做什么,贺金柱早早睡了。
第二天晚上,贺金柱回归了原本的状态,他像适有些悲壮,莴至凶猛,使得张敏招架不住。
贺金柱全方位地享受张敏之后,感到快乐无穷,胜似神仙。他们生死纠缠,其炽热程度,都想把对方融化。
贺金柱慢慢体会到,张敏比魏淑兰在床下,更有作为,对他的要求也比较迫切,也比较严格。
—次,完事儿之后,张敏问贺金柱你老实告诉我,除了你的前妻魏淑兰,你还碰过别的女人没有?
贺金柱竟大胆地说碰过。还是日本妞儿呢。
张敏十分警惕地问道什么?
贺金柱把岁那年,踉魏猛子一起在惠美子身上为姐姐报仇的事儿,绘声绘色地给张敏描述了一遍。
张敏听了有些心惊肉跳,半天才说:你们也够残忍的。
贺金柱:那也没日本鬼子残忍,他们杀了我们村多口人。
张敏把话题岔开:至于民族恨,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话题,那个话题太沉重了。我想问你,你当年看到那个日本小女子诱人的玉体,第一感觉是什么?
贺金柱:第一感觉是新鲜、害怕。
张敏是不是急不可待地想上去试一把?
贺金柱了想,但不行。我俩都不行。
张敏这些年,后不后悔?
贺金柱我跟魏猛子在朝鲜的时候说过后悔的话。那时候,停战了,闲着没事儿干,就胡思乱想。有一回,我对魏猛子说,操,当初,还不如把那小本妞儿干呢。
张敏了继续给我坦白,在朝鲜那么多年,你又这么英俊倜傥。有没有哪个阿妈妮,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你?
贺金柱了还真有。我们房东的姑娘就向我表示过。刚从坑道里搬进老百姓家的时候,我们就跟阿妈妮一家挤在一条火炕上睡。
张敏阿妈妮家没男人吧?
贺金柱她丈夫被美国的飞机炸死了,儿子在人民军,家里就剩下娘儿俩张敏了那姑娘多大,漂不漂亮?
贺金柱那年还不到十八,挺漂亮。歌唱得不错,我们的朝鲜舞,就是跟她学的。
张敏了说实话,睡在一条炕上,你动没动过心思?
贺金柱说:动是动过,可志愿军有纪律。再说,那时候,我早就订了婚了。
张敏叹了口气了看来,你还真有艳福。
贺金柱发贱地说:最大的艳福,就是娶了你。
张敏戳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少给我耍贫嘴。告诉你,以前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从今往后,你必须完完整整地属予我。
贺金柱说:那是,那是。我绝对守身如玉。
张敏听了,脸上放射出自恺的光芒,她在贺金柱的脸上亲了一下,进丫厨房饭菜端上来了,两菜—汤。作为江南姑娘,张敏虽说是独生子女旦还是很会料理家,在厨房甩很有作为。同样一种饭萊,要比北方人做的精细,味道鲜美,这大概就是南方女子的特点。娶了张敏这样一个尤可挑剔的媳妇,应该是贺金朴:一牛的幸福荣耀:他没事儿经常把魏淑兰和张敏放茌—起比较,比较的结果常常使他得不出完整的结论,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他记得一个名人说过,幸福与痛苦实际上根本不存在,完全是每个人的主观感觉。在诸多方面,魏淑兰给他的足满足,而张敏绐他的却辽陶醉:满足与陶醉看似相似,其实,它们之间有着质的差别。相比之下,后者更能全方位地调动人的感觉神经,使之超越快感极限。
就像结婚前的承诺一样,张敏是在给他建构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充满了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充满了温馨浪漫,耳热心跳。但这个世界,毕竟是全新的,他没奵足够的能力承受。
他认命,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而命运会一言往前推进,绝对不会向后退。
张敏坐下后说:我有件喜事儿要告诉你。
贺金柱问:什么喜事儿?
张敏却说:吃完饭,我再告诉你。
贺金柱吃的有些胡乱,没像过去那样风卷残云。吃完饭,没喝汤,就离开了饭桌。刚进卧室,张敏就跟了进来,坐在了他的身边。贺金柱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张敏说:我要告诉你的喜事儿,就是你要当爸爸了。
贺金柱把张敏推开,反复看她的脸了什么?
张敏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头一回当爸爸。
贺金柱的脸红了,他早就有思想准备。自己曾经有过的婚姻一定会成为张敏一辈子的话柄。只要她想抓,随时都有机会。伍张敏比自己小多岁,在自己面前永远是个孩子,要有哄她一辈子的思想准备。贺金柱听到张敏怀孕的消息,心里还是万分高兴。老家敁说有一儿一女,但眼下踉自己是脱着钩的。自己已经是出头的人,身边该有个孩子他又把张敏更紧地搂托怀里,说: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们俩的张敏抬起头来问他了亲爱的,你高兴吗?
贺金柱说那当然。
张敏说: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贺金柱说这我可说了不算。
张敏说你说心里话嘛!
贺金柱说:我然想要男孩儿。
张敏说:重男轻女,封建迷信。
贺金柱赶紧说男女都一样,都是革命的后代。
张敏说我可没能耐给你生龙凤胎。
贺金柱说一下生那么多,会累着你。
张敏点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好狡猾哟。
贺金柱激动地站了起来,张敏也站了起来。贺金柱反复地看了一会儿张敏的脸,把她的身子举了起来。张敏在空中不住地笑,并撒娇地说你小心点儿,别把你儿子摔坏喽。
贺金柱上军事院校之前,想到魏猛子家串个门儿,也算告个别。虽然都在一个家属院住着,互相串门不是很多。在魏猛子家,他看到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长得很机灵,像个双胞胎。他反复看了看,马上做出了一种判断。但他还是问了一下魏猛子这是谁家的孩子?魏猛子说猜猜看。贺金柱说你快告诉我吧。魏猛子却说是我外甥和外甥女。李萱从外面进来说你绕什么呀?又对贺金柱说是你女儿小梅和儿子小虎。贺金柱把照片拿下来,仔细打暈起来。这俩孩子眉眼像魏淑兰,脸形像自己男孩子看样子很顽皮,照相的时候,还用手揪着女孩子的衣服,两只眼睛虎视眈眈的。李萱对魏猛子说我不是让你给贺团长一张吗?那一张呢?魏猛子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你瞧我这记性。别急,我找找啊:说着,就开始东找西找。李萱埋怨道你办事儿总是这么拖拖拉拉的,都多长时间了。贺金柱把照片放—时间,他心里掠过—丝从没有过的悲凉和酸楚。他要走的时候,魏猛子对他说:找不到了。这样吧,你什么时候想孩子了,过来看就是了。李营说到照相馆翻拍?张嘛::魏猛子说对,那也是个办法百到离开魏猛子家,贺金朴:心里都七上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