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黑龙江省的版图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天鹅,那83900平方公里的大兴安岭就是那天鹅的头冠。那里是祖国的绿色瑰宝,山高林美,资源丰富。有多少人对这片神奇的山林心向往之,趋之若鹜。当然,做一次进山的旅游者很惬意,如果要长期在大山里生活就不容易了。高寒和高纬度环境会使许多人的身体不适应,严重威胁人生命的心脏病发生率较高。这几年,这里的人们对心脏病却不再惧怕了,因为有一位上海的心脏病专家,成了他们的“守护神”,他随叫随到,一年有五六次跑进大山为病人动手术。如果你找到上海他工作的瑞金医院,只要你说是“大兴安岭的”,他便如亲人般给你安排医疗。更重要的是,由他牵线,大兴安岭地区医院已和上海瑞金医院建立了合作关系,在他们的指导下,地区医院已组建成了全省地市级医院中一流的心血管专科。
这位“大兴安岭人的守护神”叫张大东,当年在呼玛县下乡的上海知青,现在是上海瑞金医院集团闵行医院的院长助理、心血管内科主任,中国著名的心血管介入治疗专家。
那天早上8点半,我就赶到了位于心血管专家张大东也是山里人的“守护神” 莘庄镇的闵行医院,在那座新建的大厦的15楼,我找到了心内科的病房,楼厅里挂着许多锦旗,都是赞扬张大东的医术和医德的。他正在查房,挨个病房巡视,亲切地询问病人,仔细地检查,身边跟着许多实习医生。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站在走廊上的我失去了耐心,只好对护士说:“我是大兴安岭的,找张主任。”这一招还真灵,张大东马上出来见我,把我领到他的办公室接受采访,这其间,呼玛县一位姓赵的县人大副主任来找他,她是来看病的。还有科里的护士长,也来主动介绍情况,她曾和张主任到过加格达奇为病人做手术。
110里的山路。开始我们还指点江山,有说有笑的。初春的兴安岭,残雪未尽,达子香已绽出紫色的花蕾,山色秀美,我们像逛公园一样高兴。后来就步伐越来越沉重了,满脚的泥水,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军用水壶的水喝没了,书包里的馒头也啃光了。饥寒交迫的我们就只好抓路边的残雪解渴了!总算在半夜时分,走进了察哈彦这个地处黑龙江转弯处的小屯子,倒在土炕上就睡,一夜无梦。我们浪漫又艰苦的知青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和那些逃难到大山里的移民一样,大东他们春夏秋季开荒种地打粮,到张大东当年抬大木头总是抬“第一杠”
大东很帅,有点像哪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儒雅又亲切。听说我在黑河当过知青,他说呼玛和黑河是近邻,我们都在黑龙江边下乡,接着就无话不说了。他说,我是1954年出生,1970年4月15日下乡的。我们是知青中的小字辈,被称为“小六九”〈69届中学生当时只记得路太远了,走了好几天,先坐火车从上海到塔河,又换汽车跑到一个叫三间房的小村落,前面就没有公路了。乡里要安排我们坐拉行李的拖拉机,可是我们一激动,要来个急行军!没想到,那是了冬天就进山伐木。对这些大城市的孩子来说,什么活都不轻。年纪最小的大东一点不示弱,重活累活都抢着干,不长时间他就“出人头地”了,先当上队里的民兵排长,后来还当上了生产队副队长,主管副业生产。从下乡的那年冬天开始,连续4年领着大伙进山伐木,在零下37度到38度的严寒中,他们跪在大雪地里,用简易的弯把子锯,把参天大树放倒,再砍掉枝杈,把树干用马拖到楞场,再堆成垛,等待火车装走。在楞场抬大木头是又累又危险的活,白白净净的大东,总是抢第一杠,他指挥着8个棒小伙弯腰挂钩,一'起身抬起数千斤的大原木,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如走去。他们一'起喊着号子一哈腰挂,那个嘿哟挺起腰,那个嘿哟往前走,那个嘿哟莫回头,那个嘿哟……
嘶哑的号子里有血丝飞迸,在广阔的楞场上空回荡,和火车的鸣叫、山林的呼啸,组成动人心魄的交响乐。这是张大东人生中最重要的旋律,现在想起还让他激动。他说,人生就是要承担责任,再重的担子也不能弯腰,也不能回头,只能一个劲往前走!后来大东担任了金山公社的团委书记,他不愿意坐办公室,经常活动在各个村屯,和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成了1000多个知青的知心朋友。在不经意中,他还发现因为自然环境的恶劣,地处边远,老乡和知青看病难是个很严重的问题。有的屯子的干部要到县里开会,要走一个星期,更别说是老乡看病了。公社没有像样的卫生院,村里的赤脚医生根本满足不了农民的需要。那时已经有来自上海的医疗队,在这一带巡诊,大东很敬重他们,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是命运还是安排了这个心地善良又特别有责任心的青年,成了人民的白衣天使。
1976年,张大东被公社推荐上大学,只有一个学校,那就是上海第二医大,没有任何医学家传和个人愿望的他走进了医学殿堂。对于实际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大东,学习的压力很大。但对于有过抬大木头经历的他来说,一切困难都能战胜,无非是付出更多的努力。3年后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大东被留校工作,成了附属的瑞金医院的临床医生。从普通医生到主治医生,大东干得很出色。1990年他被派到法国的贝藏松大学的医学院进修,在那里他学习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心脏导入手术。1992年12月,学成回国的大东主持了上海第一例心脏介入手术。病人是一个36岁的司机,他心绞痛发作生命垂危,原因是心血管狭窄,还长满斑痕。大东用国外采用的从血管导入的方式,用球囊导管扩开血管,让血液流通。手术成功了,病人得救了,一项新的医疗技术通过大东在中国推广。作为这项技术的专家,他被请到全国各地进行示范手术,3年的时间里,他奔跑在江苏、浙江、广东、福建、云南、广西、江西、湖南、湖北、山东、黑龙江和新疆等地的上百家医院。在奔波中,大东很辛苦,也很满足,在不断实践中他的技术更加娴熟,他要攻克心脏病的信心更加坚定。
在办公室的书柜里,我看到了大东被中华医学会授予“中国介入心脏病杰出贡献奖”的证书和美国牛津大学临床试验和治疗心脏病研究中心授予他的“研究证书”。这标志着他在中国治疗心脏病方面的成就和地位。也许他更在意的是他和那片大山里的乡亲们的情感,他给我看他回呼玛县和乡亲们的照片,还有他给大兴安岭人做手术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一个感人的故事。
张大东常回大山为乡亲医病
1999年春节前,风雪迷蒙的大兴安岭迎来了久违的客人,告别大山23年的张大东一行4个当年插队的战友,又回来了!从哈尔滨到加格达奇,他们
一夜无眠,下了车又换车直奔呼玛方向,翻过雪深林密的大兴安岭的脊梁,进入塔河地界,他们兴奋起来。“塔河火车站,储木场!”那是当年他们抬大木头装车的地方!大东的耳边又响起抬了大木头的号子声。“呼玛转运站!”那是他们每次回上海等车的地方,在那大通铺上他们留下欢笑,收获虱子,那是带回上海的最珍奇的礼物!在去呼玛99公里处,他们望见了窗外那片被大雪掩盖了的空地,楞场和帐篷都不见了,他们曾在这里干过活,也打过群架……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他们终于找到了路边“三间房”的路牌,这里是他们苦难青春的起点。他们走下车,面对着夜色里的田野和远处的树林,大喊:“我们回来了!”那声音消逝在风雪的呼啸中。他们夜宿新街基,这里是金山乡所在地一大东的发祥地,他和每一个见面的乡亲抱头痛哭,“23年了,你们终于回来了!”他们都这样说。第二天,他们又从新街基下江道,顺着结冰的黑龙江来到江边山下的小村察哈彦,乡亲们拿出最好的山珍、河鲜招待他们,狍子、山鸡、飞龙、野猪、猴头、木耳、嘎牙子鱼都摆上了炕桌,每一家都免不了一顿好酒,一场通宵达旦的回忆。老乡说,你们当时才十六七岁,干活拼命,比我们都能干!他们还说,没有你们,就没有察哈彦的今天!你们创造了那么多财富,可是一分钱也没带走!说着,有的老乡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张大东被感动了,被震撼了!乡亲没有忘记我们,他们又是这样地需要我们。为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许才是最好的报答!从呼玛一回到加格达奇,他就见到了地区医院的内科主任姜佩萍,一个帮助地区医院建设心脏内科的设想,在他们的讨论中有了眉目。大东的想法得到瑞金医院的全力支持,不长时间,这个计划全面实施,姜主任亲自带领全套人马到上海进修,大东帮助地区医院配备了先进的医疗设备,心脏介入技术就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医院里开展起来。重要的手术,大东飞进大山,亲自率自己的团队参加,并做现场教学。这样一来,让大山里的人“谈虎色变”的心脏病并不可怕了,因为他们有“神灵保佑”了。
那一年的春节,大东是在大山里度过的。回到上海,面对灯光璀璨的大都市,他很淡然,因为他的心留在了大山里,那山林中微弱闪烁的灯光,也让他动心。
在大兴安岭,许多人都会给你讲大东的故事。地区质量监督局王世成局长说,2000年我患心肌梗塞,地区的姜佩萍主任让我顺利地度过危险期,大东又来电话让我到上海,他要亲自给我做手术。手术前,他告诉我不要紧张,尽量放松,然后指挥助手把我抬到手术台上,吩咐其他医生打针,做手术前准备。室内开始放轻音乐,又把荧光屏调到我的头上,让我自己看着心脏跳动的情况。大东坐在手术床旁边的椅子上,边操作边回忆同我当年插队的情景。不知不觉中20分钟过去了,无任何痛苦地完成了手术。出院后我和爱人请他到饭店吃饭,答谢他的救命之恩,结果他花钱结的账。我和爱人到他家看望他夫人和孩子,给他送的钱,他坚决不要。
地区实验中学的退休教师李祥富说,我得了心梗后,时常绞痛,一年要住两次医院。到上海找到素不相识的大东后,他仔细诊察后,亲自给我做手术,一次装了两个支架,彻底根除了病痛。当时带的钱不够,大东又安排让我先做手术缓交钱。我要请他吃饭,让他推辞了。我偷着塞给他的红包,他又托人给退回来了。
北山宾馆的副经理蒋阁才四十出头,患了扩张性心肌病,有的医院检查提出要给他做换心手术,精神压力很大的他找到了大东。大东为蒋阁做了认真的检查,说明他的心脏病没有那么严重,当晚还请他喝酒,打消了他的顾虑,还指导他们心脏保健的方法。
直接受到了大东诊疗的大兴安岭人不下百人,间接的就更多了。他们关于大东的故事是一时半会儿讲不完的。
结束采访时,他对我说,我是个医生,为每一个病人服务,这是我的天职。我又是大山里走出的知青,大山里的人有恩于我,为他们尽点心,这还有什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