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枪响已经消失了三年，白玛拉吉想起来仍然戳心般痛：当初那只胎毛未干的小藏羚羊也长成了大个头，但是夺走它妈妈的那声天塌地陷般的枪声，分明没有从它耳边散去。藏羚羊也有人一样的灵性。也会知恩必报。不信吗？
那只藏羚羊每次来探寻白玛拉吉时，它总是探头探脑、半遮半掩地站在老远的地方，仰起头提心吊胆地张望着。它想快点见到那顶帐篷里的主人，又怕有不测的大祸降临。
藏羚羊对那顶帐篷本来是很熟悉的，现在却变得陌生了；它和帐篷的主人本来关系很亲密，现在也不敢走近她了！
藏羚羊的眼角挂着两行风干了的泪痕……
那是个天空飞撒着零星雪粒的清晨，满脸苍白的阿妈抱着一只从草滩上救回来的浑身血迹的小藏羚羊，一进帐篷就栽倒在地上了。受惊再加上疲累，使她说话都不成句：“孩……孩子，快……快去兵站……找‘门巴’（医生）！”藏羚羊的血在阿妈的藏袍上浸染了一道道的血斑。
那声始料不及的枪响使阿妈一想起来心头就发颤。太阳刚刚出山，她吹着悠长的口哨，赶着羊群去草场。不远处有一大群藏羚羊，像与她家的羊比赛竞走似地涌动着。这季节，藏羚羊刚在繁殖地产完羔。阿妈站在原地，双手合十，默默祈祷那些小生灵们一路平安。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一声枪响，随之一只藏羚羊就倒下了。其余的藏羚羊四散而逃。只剩一只小藏羚羊跑了几步后，站定了哀叫——显然它是受害藏羚羊的羔子，是从枪口下逃脱的小藏羚羊。阿妈看得清清楚楚，有个蒙面人将倒地的藏羚羊甩到背上，随即缩头缩脑地钻进了一条山岔。那只小羔子仍在远远的地方撕裂嗓子般不停地哀叫……
从此，可可西里荒原上这母女俩相依为命的牧人帐篷里，变成了三口之家，一只山生不到半个月的小藏羚羊成了她们家的成员。兵站的“门巴”给小家伙包扎了受伤的双腿，没出一个月它的枪伤就痊愈了。母女俩商议好，要尽全力把失去母羊的小藏羚羊养大。她们给它修起了冬能挡风雪、夏可遮炎日的羊栏，采集来了它喜欢吃的上好牧草。阿妈从自己多年的观察中发现藏羚羊最爱饮不冻泉里的水，便特地到远处雪山下的不冻泉汲水喂它喝。白玛拉吉对这个小伙伴感情尤其深，常常抱着它到草场去放牧，但是它绝不和家羊同处，总是独来独往。有时一只家羊走近它，它会立即警惕地竖起耳朵去厮咬家羊，尥起蹄子刨赶家羊。它只专一地爱白玛拉吉，就连阿妈给它喂草、喂水时，也会遭到它的拒绝。阿妈嫉妒了：小东西，你忘恩负义了，当初可是我把你从黑心猎人的枪口下救出来的！它好像听懂了，轻轻地叫两声，表示歉意。
小藏羚羊长到一岁了，显然那小羊栏已经养不住它了，它常常跑出羊栏到远处找牧草。有一天，它终于离开牧人之家，扑进山野的怀抱，回归了大自然！为此，白玛拉吉难过得流了很多伤心的眼泪。
谁也没有想到，半年后的一天，这只藏羚羊又回来了。不过，它并不靠近阿妈的帐篷，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白玛拉吉几次想走近它，和它亲热，它都跑开了。过些日子，它又回来，仍然远远地站着，向帐篷张望、张望……藏羚羊此举引发了人们的种种猜测：有人说它是怀念死去的母羊，回来闻闻妈妈的气息；有人说它是不忘白玛拉吉的养育之恩，回来表示谢意；还有人说，它现在成了孤独的掉队者，想加入阿妈的家羊行列……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也说不清。
可可西里的许多人都知道这只藏羚羊的神秘行踪。
秋日的一天中午，这只藏羚羊又回到了那个老地方。就在它像往常一样远远地望着白玛拉吉家那顶帐篷时，突然一声枪响，它应声倒下了。不过，偷猎者并没有得到这只藏羚羊，白玛拉吉和阿妈一听见枪声就从帐篷里跑出来，抱回了藏羚羊。它已经死了！母女俩紧紧地抱着一具尸体。
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一只藏羚羊，怎么转眼间就死了！它本是从枪口下逃生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倒在了枪口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