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的冬夜，没有灯火，不闻车鸣。玛尼堆上的经幡冻僵在空中，只有雪粒落地的声音有节奏地滋滋轻响。
一只迷路的小藏羚羊摇摇晃晃地从山里蹭到了青藏公路边，它已经被寒冷、饥饿欺负得不堪一击了。这是一只出生不久的小家伙，山猫那么大。它在寻找母羊的怀抱，在追赶夜幕深处的太阳。
这时，小藏羚羊忽然看见公路中央的雪地上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不知为什么，一看见它，小藏羚羊身上立即涌上一股力量，赶紧扑上去趴在了那东西上面，立时身上有了暖意，热热乎乎的，好舒坦！
原来那是一堆野牦牛粪。可以断定，就在几分钟前，有一头庞然大物似的野牦牛穿过公路时留下了这堆粪。它给这冰天雪地里有意无意地开掘了一个“温泉”，小藏羚羊趴在上面有一种犹如走进小暖屋的感觉。它尽量让身体缩进粪堆以感受温暖。很快，它那本来接近冻僵的双眼便有了活泛的神情，瞳仁转动，四处张望起来。天太黑，它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它可以感觉到雪正在一阵大似一阵地飘舞着。
不知不觉间，小藏羚羊的背上已盖了一层雪被。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结冰了，生命的惶恐和暗淡笼罩着青山，唯有这只小藏羚羊在微微地呼吸着，一息尚存。只是随着野牦牛粪的渐冻而变冷。它的呼吸声在渐小，渐微。
小藏羚羊并没有受伤，只是迷了路。不知是母羊粗心丢了它，还是因为它贪玩而走离了母羊？在这样一个寒雪飘飞的冬夜里，当它变得孤零零的时候，才明白离开了母羊的呵护实在难以抵御奇寒的侵袭！
这堆野牦牛粪救了它。然而，小藏羚羊怎么也没想到最终又是这堆牛粪害了它。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野牦牛粪就由热变凉，由软变硬，暖气顿消——它已经开始结冰了。小藏羚羊原先享受到的温暖没有了，但是它仍然本能地将身子缩成一团，企盼着身体能再度奇迹般地享受到一些温暖。可它哪里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它的身体急骤地被冻僵起来，与那粪堆渐渐结为一体成为冰团。
就在小藏羚羊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两个巡逻兵走近它身边。两个士兵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那堆野牦牛粪扳起，当然它已和小藏羚羊紧紧地冻在一起了。小家伙身上还有一丝余温，也许它还没有完全停止呼吸。
一个士兵抚摸着它身上冰凉的毛，有点惋惜地说：“也许不是遇到这堆野牦牛粪，或许它还在山中继续寻找母羊，只要活动着身子，它就不会这么快冻死的。”
另一个士兵说：“野牦牛粪那点可怜而有限的温暖引诱了它，也害了它！”
两个巡逻兵用皮大衣把这只与野牦牛粪冻在一起的小藏羚羊包裹起来，带回营房去了。
远处的雪山下有一盏灯，那是这寒夜里温柔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