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来到内室中时,蒋婷正被春桃与夏荷伺候着开始吃早饭。他的脚步停在离床前五尺远的距离外,对蒋婷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蒋婷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道:“饿了,就醒了。你过来点儿,我没力气过去。”
刘曜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了一下,而后僵硬的笑道:“我身上脏。等我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再来陪你。”
蒋婷看着他眉间尚未散去的煞气,叹了一声点头道:“我又不嫌你脏。好吧,那你快点儿,回来陪我一起吃饭,然后陪我一起睡觉。你一夜没睡肯定累了,今天上午就别出去了,在家休息吧。”
“行,你等会儿,我快去快回。”刘曜脸上笑意自然了些,只是身上阴冷煞气依旧未散,这一笑比不笑还显得阴森,吓得春桃与夏荷噤若寒蝉。与蒋婷说完了话,他便转身出了内室,往前院书房去了。
刘曜走了,蒋婷便放下了碗筷,让春桃与夏荷把饭菜端回去温起来。她要等刘曜回来陪她一起用饭。刘曜去做什么,现在她没有精力去管。不过她觉得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等刘曜回来后,她便对他道:“算着日子,赵喜应该快到这里了。这件事恐怕不好查,后面你要人手不够的话,就去找他吧。”
刘曜皱了皱眉,看着面色平静的蒋婷问道:“赵喜是谁?”
蒋婷眨了眨眼,说道:“你忘了,我身边经常跟着的那个,不笑也笑的那个。”
刘曜“哦”了一声,面色略显尴尬的说道:“我这里人手足够。你不要操心这个,安心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知道吗?”
蒋婷看着他从刚才起便别扭无比的神情,叹了一声拉住了他放在膝上紧握成拳的手,轻声问道:“你审了一夜,揪出来几个?”
刘曜全身都僵了一下,才僵着脸看着她道:“五个,都是孤儿,都是那种从婴孩时就被人养出来专门做内奸的丫头。”
蒋婷的眼皮跳了下,又问:“那红榴呢?”
“她不是。她昨晚说的是真话。”刘曜声音放柔了些答道。
“她不是就好。”蒋婷苦笑了一下,看着刘曜道:“那五个死了就死了。先留着红榴的命行吗?”
“婷儿……”
“红榴跟其他人不一样,以前的时候,都是她陪着我跟苏姑姑学厨。后来她手艺渐长之后,我再有什么奇怪想法时,苏姑姑就都交给她来试做。我吃了她好些年亲手做的饭菜……”说到这儿,蒋婷突然落下泪来。
“婷儿,别想这些了。”刘曜叹了一声,不得不靠上前去抱着她安慰起来。
他杀了一夜的人,身上煞气未消,怕扰乱她的心情,所以不想靠她太近的。只是,婷儿现在这个样子,他又怎能不在她身边陪着?唉,都怨他昨晚没有忍住怒意开了杀戒。现在果然扰乱了婷儿的心情。若她一直这么伤心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子?
然而蒋婷并没有如刘曜所想的那样,一哭不止。他不过抱着她安慰了几句,她便抹干了眼泪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抱我了呢。唉,想一想你昨天能够痛快杀人,而我却只能躺在床上做噩梦。我满心里都觉得羡慕。刘曜,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面目可憎?”
刘曜愣了一下,看着她认真的道:“没有,你还是很漂亮。你做了什么噩梦?”
蒋婷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的笑了笑,没提噩梦的事情。只是她脸上笑着,眼里的眸光却比哭着还要显得悲伤:“红榴的命,我想留着自己杀。她害了我的孩子,我心里恨得慌,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才好。我原以为自己养了个好孩子,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吃人的白眼狼!我这会儿心里都想着把她的家人弄出来,然后当着她的面一个一个弄死。刘曜,你真的有没有觉得我现在变得面目可憎吗?”
其实不光红榴一人让她伤心。能被她挑出来的丫头,都是她心里信任和喜欢的。正是因此,对于她们的背叛她才会更加的伤心和愤怒,更加想要变本加厉的报复回去。
刘曜轻轻环抱着她,摇了摇头回着她的问话:“没有,我不觉得你想的有错,因为我也想这么做。所以你在我眼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嗯,如果能再胖回来些,就更好看了。”
蒋婷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双眼中又落下泪来:“这十几年,我一直都想要做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可为什么好人总是要受欺负?如今还被人背叛,被人谋害!刘曜,我不想当好人了!”
“嗯,那你就别当好人了,跟我一起做恶人。咱们做一对逍遥快活的恶人夫妻,正好相配。”刘曜柔声哄着她,手上运气帮她揉压着后脑穴位,助她安神静心。
蒋婷默不作声的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抬头满面泪痕的看着他道:“我还没吃饱呢,我要吃饭。我得快点儿把身子养好。”
“好,我陪你继续吃。”说着,刘曜帮她去擦脸上泪痕。帮她擦干净了脸,又叫来春桃夏荷,让她们重新端上来热乎的饭菜,两人继续用饭。
周老大夫的药方很有用,蒋婷吃了三天以后便感觉身体恢复了很多,精神也不像前两日那般萎靡了。
今日周老大夫过来帮她复查身体,把脉过后他捋着胡子目光深沉的看着蒋婷道:“世子妃还请容老夫多嘴几句。您这样的情况,最忌思虑过重。虽然您身体底子好,现如今看着恢复的还不错,可那只是表象。若您总是不能宽心,怕是会伤了根本啊。”
蒋婷听得苦笑不已,摇头道:“您所说的我都明白,可这几天我每晚都做恶梦,又怎么能宽得了心啊?”
“不如老夫在给您开的方子,酌情加几位安神的药物,以助您能够静心安眠如何?”周老大夫沉吟着问道。
“如此,就劳烦您了。”蒋婷和气的说道。然后她便让春桃将周老大夫送出去写新的药方了。
送走了周老大夫后,春桃回来时带进来一个让蒋婷十分想念的人,知画。
知画还不知蒋婷发生了何事。但方才在院子外头让人通传时,正好见到春桃送大夫出来,心里便猜到怕是蒋婷出事了。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蒋婷有了身孕,所以才请大夫上门来看诊的。可她问春桃时,春桃却不开口。她便知道自己猜错了。
而如今知画进门后看到蒋婷虚弱的模样,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姑娘,这还不到两个月呢,您怎么就瘦成这幅样子了?这景王府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啊?怎么把您害成这样了?呜呜呜……”
蒋婷听到她口无遮拦的话后,忍不住照着她的脑袋拍了一下,气道:“我没事,不过误食了东西,食物中毒了而已。你哭什么哭啊?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说话都不动脑子吗?赵喜到底怎么管教你的?”
知画抽出帕子抹干了眼泪,一挺胸脯说道:“我都帮他们老赵家生了俩儿子了,他敢管教我?”
蒋婷无语的看着知画,叹了一声道:“你真是没救了。以后不要跟人说你以前做过我的大丫头。”
知画闻言红了脸。她刚刚就是一时激动,所以才没把住嘴巴,说了那些话的。这会儿她已经缓过来了,虽然觉得蒋婷的回答有些不对劲,但她也是心里有数的人,所以并不多问。
“姑娘,不,世子妃,赵喜说世子爷已经找过他了,让您放心。赵喜还说您这儿可能缺人伺候。那个,您知道奴婢脑子不算机灵,但伺候人还算拿手。要不,您就让奴婢进来在您身边当值吧?”
蒋婷看了春桃和夏荷一眼,然后看着知画道:“我有她们俩就行了,用不着你来伺候。还有,你那两个儿子才刚几个月啊?你还是老实回家看孩子去吧。”
“赵喜请了奶娘和嬷嬷,孩子不用我看……”
“不行!自己的孩子你不看谁看?把孩子丢给别人,你来伺候我?你心里不难受,我心里还难受呢!”蒋婷黑着脸训斥道。
除了当年蒋婷专门对她们立威的那一次,知画再也没见过她这么生气的样子。所以此时她乖乖点头应着蒋婷,再不敢说什么进来伺候的话了。
一旁的春桃脑子一向机灵,壮着胆子开口道:“如果知画姐姐闲在家里待得烦闷,不如就带着侄儿们多来看望一下世子妃吧。”
蒋婷白了春桃一眼,冲眼睛发亮的知画道:“你要是真闲得慌,就回去帮我物色几个老实点儿的小丫头送进来。既然你跟着我来了,总得帮我管点儿事情才行。王府里的事情就算了,我在外头有些产业,会慢慢交到你手里的。至于孩子,等我好了以后去你家看。”
知画听了点点头,郑重应是。
而刚刚被蒋婷白了一眼的春桃,尴尬笑着吐了吐舌头,暗暗埋怨自己又乱说话了。虽然她是一片好心,希望能让主子开怀些。可显然她刚才出的是个馊主意。还好主子这会儿心情不错,要不然她怕是逃不过一顿罚了。这么想着,春桃心中又是沉沉一叹。唉,主子什么时候能从这场伤心事里走出来呢?
当蒋婷身体康复到可以下地散步时,京城镇北侯府里的蒋邕终于收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来信。
温氏小心翼翼的看着蒋邕青黑的走了进来,心中疑惑万分。她看到了他手里正捏着的两页信纸,猜到他的怒意应该是因信上内容而起的。然而她却只是迎了他进来,为他奉茶,并跟他要过那两页信纸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