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蒋婷原本就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对着邸报研究也是无法可想之下的法子了。谁让她又不是朝官,而老爹又不愿意再跟她多聊那些事儿了,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多找找资料吧。
不过她也不是毫无所获。邸报上写了,十一月二十六日,岭南发来了八百里急奏。邸报上关于急奏的内容描述不多,蒋婷认真看了后翻译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内容,大体便是:景王接了皇上谕令后,就采取雷霆手段,直接让人将闹事儿的景王侧妃母族,全都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除此以外,景王又亲自督斩了闹事儿的主谋,也就是景王侧妃的父亲和两位兄弟;然后,景王顺利收回了岭南所有的兵权掌印,并已经将掌印全部交予赵、田二位将军了;余下的便是人员物资上交接了。
蒋婷看到这一条后,心中感到莫名放松了下。刘曜那小子看来是不用死了,很好。
景王世子府里,刘曜也在看邸报。此时的他,心中百感交集。从一开始,他便猜测他的父王应该不会起兵造反。但他实在没有想到,景王会用雷霆手段,直接将侧妃母族的人全都抓了起来,甚至还杀了那个女人的爹和兄弟。
刘曜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感觉。当初他母亲死前,他曾经偷偷听到她跟景王说过,她之所以得病,都是景王侧妃害的。她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可即便景王妃对景王亮出了证据,景王却无动于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景王在刘曜心目中那高大的形象开始坍塌。他深深地相信着母亲,所以认定了她一定没有撒谎。而且事后他让人查到的证据,也表明了她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他的父王面对他母亲逐渐虚弱而死时,面对他的苦苦哀求时,却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只是让人延医问药,只做最简单的治疗。甚至,最后还对他说出‘她这都是咎由自取’,这样残酷的话来。
刘曜那个时候便觉得自己开始变得疯狂了。他用母亲留下来的人手,查出了众多景王侧妃暗害他与母亲的证据,送到了他的父王眼前。可他的父王连眼皮都没翻,只是冷冷的告诉他:‘你若想要做岭南之主,最好能放下你母亲的仇恨。’
可那时的刘曜,刚刚痛失疼爱自己的母亲,他的心早就被仇恨淹没了,又怎么可能放得下?于是,他决定罔顾景王的告诫,要对那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贱女人,进行报复。
刘曜一心的认为,是景王侧妃害死了他的母亲。他身边的人告诉他,那个贱女人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够当上世子,才会设计杀害他母亲的。刘曜相信了。而在事后经历了几场暗杀之后,刘曜更是认定自己看透了侧妃的狼子野心。
然后,他们之间开始了整整两年的相互争斗。
讽刺的是,他的父王大人明明知道一切,却只是冷眼看着,任由他经历一次次的暗杀暗害。甚至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儿真的丢了命去,他的父王也从未插手过问过一切。好似他正等待着刘曜的死亡,以便顺理成章的改换世子。
那个时候失去了母亲,又被父亲放弃的刘曜,心思开始扭曲,开始了疯狂地报复。再怎么说,那个时候的他,都是靖王府里除了景王以外身份最高贵的人。他手里有着景王妃给他留下的人手,他不是无力反击的羔羊。他的目标并没有放在景王侧妃身上,而是将所有矛头全都对准了她的两个儿子。
她不是想要杀了他,好为她的宝贝儿子们让位吗?那么他就杀了她的儿子们,让她后悔,让她痛苦,让她痛不欲生!
可是接下来的变故,却让他完全无法接受。他的父王插手了。每当他对那个贱人的儿子们动手一次,他的父王便会出手,将他动用的人手全都抹杀。一开始他曾经害怕过,以为他的父王会因他伤害了他宠爱的儿子们而杀了自己。可他又不甘心,明明他才是嫡子,明明他才是世子,为何他的父王不疼爱他,却去疼爱两个婢妾生的儿子?
然而景王的态度再次出乎他的预料,他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他的父王仍旧沉默着,冷漠的看着他们一次次相争相斗。然后,他又一次次在暗地里削弱着他的人手。直至刘曜手里再也无人可用时,他的父王把他放逐到了京城这里。
现在的刘曜,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知道疯狂报复的小孩子了。他开始懂得思考,开始思索为何他的父王会用这种态度来面对自己。以前,他甚至曾经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景王的儿子。可两人相似的面容却告诉他,他确确实实是景王的儿子,这一点绝不会有错。
可景王待他的态度,何以那么恶劣?因为他已经开始对景王妃本身产生了怀疑,所以刘曜慢慢地也开始怀疑当初景王妃之死的缘故,是否真如她所说那样,是被景王侧妃所害的。是不是因为他的父王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才不允许他伤害他那两个讨人厌的弟弟?
然而,这么想也有许多不通之处。至少,刘曜可以真实地确定,景王对他,没有疼惜。他无数次认真的回忆过,可所有的记忆里,他的父王面对他时,都是一张冷脸,不曾笑过。所以,他一直更亲近母亲,更喜欢母亲,更信赖母亲。以至于,即使现在他开始发现到种种疑点,却仍旧不愿意将他的母亲往坏的方面去想。
他一直以为,景王宠爱的是侧妃和她的两个儿子。这一次,他甚至都想过,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景王当成了弃子?景王将他扔到京城来,是不是为了麻痹皇室的做法?他如果真的起兵造反,无论事成与否,他刘曜根本就没有在继续好好活下去的可能了。而侧妃的两个儿子,却很可能从此得到景王的重用……然而,现在景王的所作所为,却将刘曜的所有怀疑全部击碎了。他不但没有造反,竟然还杀了那个女人的父亲和兄弟。这让刘曜无法不震惊。
当初,那个女人正是借着景王的宠爱,才把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们一步步安在了军营重要的位置上,甚至掌握了岭南一部分兵权。她步步为营的将自己的母族变得兴旺发达,成了岭南的新贵。当初,刘曜数次遭到暗杀,都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动的手。毁掉侧妃的母族,原本应是刘曜复仇计划里的一部分。
可现在,他们却被景王一击就全部毁去了。
面对这样的结果,刘曜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无边的震惊和疑惑。他的父王,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以前他对侧妃的宠爱都是假的?他对侧妃母族的厚爱也都是假的吗?
岭南的消息,对蒋婷来说,不过就是可以确定刘曜能免于一死这一重点罢了。至于景王这一行为中的怪异,以及景王府中的各种阴私,自然都不是她所能知道和了解的。当然,她本身也不想知道就是了。
她的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她开始给自己安排日程安排计划,每天定时定点儿的学习女红和礼仪规矩,剩下的时间便去外书房里找书看。她觉得自己得补充知识,不能再一味懒散下去了。
很快,日子就到了腊月初八。这一天是要祭拜先祖,乞求来年丰收和吉祥的节日。当然,这一天对蒋婷来说,更多的记忆就是喝八宝腊八粥了。
至于做粥的食材,就因人而异了。家庭条件好的,自然可以找一些贵重的米,来熬制八宝粥。家境稍微差点儿的,也有用五米粥做腊八粥的。而当初在西北时,蒋婷与老爹的生活不像现在这般奢华富贵,有一年甚至就只用了稻米和绿豆煮的腊八粥,也一样喝的十分香甜的。
对于蒋婷来说,吃一直都是她此生中的头等大事。因此,到了这一天,她也没了心思再继续窝在外书房里,去研究那些看不懂的大部头书了。直接从昨晚上开始,她就跟苏姑姑研究起今天的腊八粥该怎么煮了。
因为这一天是约定俗成的,每家都应祭拜一番先祖的。因此蒋邕也得了一天的沐休时间,可以不用再去衙门当值。一大早的时候,蒋婷便穿戴正式的去到正院里给蒋邕和温氏请安。
虽然今天不是初一、十五,但作为重要的节日,她若不来请安,可就真的很失礼了。然后,蒋邕便带着她和温氏,去到正院后面的祠堂里祭祖一番。
蒋婷身为女子,其实是不用参加的。但她是现代灵魂,对这些事儿压根儿不懂。而蒋邕心里对她,比对儿子还看重,好吧虽然他现在还没儿子呢,但蒋婷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因此,蒋邕也从来不觉得带她来祭祖有什么不对的。
至于温氏心里怎么想的,他们父女俩都直接忽视了。谁让她现在还没能成功的融进俩父女心中呢,他们虽然不当她是外人,但也都不会当她是真正的亲人就是了。
祭祖以后,蒋婷也不好直接就告辞离去。只是,她心里挂念着苏姑姑熬出来的腊八粥,因此也不过就陪着蒋邕和温氏稍稍坐了一下,就想告辞回去了。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跟温氏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情况。而蒋邕似乎也没有要帮她们俩缓解关系的意思,只坐在一旁静静的喝茶放松,可想而知他们三人坐在一起的场面,相当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