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南皱了皱眉,似乎是在顾虑着什么,但是终于还是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对坐在车辕上驾车的花影说道:“找个客栈住一晚上,顺便换几匹马,明日再加快速度前行!”
花影微微点头,然后扬起马鞭朝前驶去。
花影在一家看起来很普通的客栈前停下了车,掀开车帘恭敬地说道:“王爷,今天就现在这里住着吧!”
楚狂南挑剔地扫了一眼客栈,最后却还是下了车,眼神却忽然之间变得阴狠,“其他的人在客栈四周守着,要是有什么可疑人物靠近,杀无赦!”
花影竟没有丝毫诧异,像是习惯了楚狂南的狂妄,有力地一抱拳,“是!”
楚狂南微微点头,转身抱着我下了马车。花影低下头,余光却扫向楚狂南抱着我的双手,手指紧紧收拢,却毅然转身去牵马。
楚狂南抱着我大步跨进客栈,鞅偈民风并不若东盛那般开放,见到楚狂南抱着我走进客栈,莫不是低声议论了起来。
“两间上房!”楚狂南的手微扬,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便落在了掌柜的算盘边。掌柜一看到银子,立即喜笑颜开,亲自引着我与楚狂南朝楼上走去。
我靠在楚狂南的怀里,并没有挣扎。
这不是认命,而是因为知道我的挣扎绝对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相反,只会让楚狂南更加严格地看管着我。
不做任何挣扎,过度地温顺只会引起楚狂南的怀疑。
可是一直挣扎,却会让他愈发严厉地看管我。
在挣扎与不挣扎之间,我必须把握好一个度。只有这样,才能够为自己逃脱创造有利的条件。
“将你们店最好吃的饭菜端上来,另外备热水!”进屋之后,楚狂南抱着我朝房间里间的木床走去,却也在同时吩咐着站在门口处的掌柜。
掌柜的听到楚狂南的吩咐之后连忙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我与楚狂南两个人。
我扫视一周,只见这屋子的结构非常简单。里间主要有一张挂着白色蚊帐的宽木床;床的右端有一扇普通的屏风,屏风之后摆着一架香案,案上有一把看起来亦是普通常见的琴。
外间则是有一张简洁的铺着白底蓝花布的桌子,桌子四周摆放着几个矮小的圆板凳。靠窗的地方摆着一个长条形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盆不知名的花儿,开得正艳。
屋子里的一切皆一目了然,也意味着这间屋子里无处可以藏身。
“不用看了,你是逃不掉的!”楚狂南没有好气地说道。
我淡淡地笑了笑,“虽然逃不掉,但是我还是要逃呀!不然一路以来,多么闷啊!”
楚狂南的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道:“一路以来你一直想要逃跑,只是因为一路上太沉闷了?”
我微微挑眉,“不然王爷以为为何我要逃跑?莫不是以为我想要回到安陵王府不成?”
他的脸上闪过一道被人猜中心事的尴尬,别过头道:“本王怎么会知道你为何想要逃跑!”
见他这般别扭却又显得真实的反应,我笑得愈发开心了,“王爷该不是以为我要回去找安凤凖,所以吃醋了吧?”
他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我的神色极为认真,“是呀,本王的确是吃醋了呢!”
狭长的丹凤眼,乌黑的眼珠子像是世间最珍贵的黑珍珠,散发着熠熠光辉,却直直地望进了我的眼眸。那样的光芒,竟然刺得我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如若不是因为被点了穴道,我想我一定会转过头不看他的眼睛的。
他的这副神色,让我忍不住后悔自己方才竟然开了那样的一个玩笑。
“青鸢,不要再拒绝本王的用心了!”他的手指托起了我的下巴,“本王从不曾为了女人做出这般让步!为了你,本王甚至不惜得罪东盛国的皇帝。难道你还不能明白本王的心意么?”
我不解地问道:“得罪皇上?你不是与皇上合作么,又何来得罪他之说?”
既然是合作,自然是合则聚,不合则散,又何来得罪之说?
他顺着皇上之命从安陵王府虏走我,想要皆由我来触怒安凤凖,这不是他与皇上的计划么?
楚狂南笑得有些涩然,“皇上原本与我约定,让我将你劫持到逻些城,他的人会来带你由暗道回到皇宫,然后由人易容成你的模样来鞅偈。当初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我并没有料到安陵王妃竟然是青鸢,所以……我擅自改变了计划,让原本计划假扮你的人去了皇宫……”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竟然……
“你难道当真就这样舍弃幽云十六州么?”我不敢相信地问道。
当初他为了得到幽云十六州,就连暗中跟踪监视安凤凖的事情都做出来了,现在眼看就要成功了,他竟然为了我而放弃,功败垂成么?
“青鸢只有一个。”他深深地凝睇着我,“幽云十六州……只要你们的皇帝与安凤凖当真反目,东盛国起了内战,要得到它又岂非难事?”
内战……
听到这个词从楚狂南口中说出来,我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他们这些深处高位的人总是将一切看得这般简单。
不管是想要争夺什么,想要得到什么,总是不惜以战争来获得。
可是又有谁知道,一场战争,多少百姓因此丧失亲人,多少家庭因此而破裂?
他们总看得到战胜时候的荣誉,只会记得战胜时候的功勋,又有谁记得那些葬身沙场的无名士兵?
一将功成万骨枯。
像楚狂南、安凤凖这样的名将,是抛洒了多少士兵的热血、牺牲了多少士兵的性命、破碎了多少家庭的希望而练就出来的,怕是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吧。
我记得在我八岁的时候,师傅曾经问过我与师兄我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当时我的回答就是,希望天下不要再起纷争,不要有任何战乱。
我这样的回答,是因为我看到了与我一样大小的一个小姑娘,她因为父亲战死沙场,不得不在冬天赤脚走在河边洗衣服,因为她娘亲生病了,她必须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并且给娘亲挣看病的钱。
战争带来的创伤,带给百姓的灾难,远远是他们这些在沙场上奋杀的人所无法料想到的,是他们看不见的。
在战场上,每一个人都想要将敌方赶尽杀绝,想要让敌方全军覆没。
可是又有谁能够记得,敌方的士兵,都是和自己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家庭里的主力,都是每一个家庭的希望?
我不知道我在安凤凖心目中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为了我而与皇上反目成仇。
可是,如果有一分的可能性,如果因为我而引致了安凤凖决心奋起反抗皇上的苦苦相逼,最终将百姓陷入战争的水火之中,那我将是万万不能原谅自己的。
思及此,我愈发坚定了逃离楚狂南的决心。
“青鸢,答应本王,不要再试图离开本王了!”楚狂南的眼神灼热,似乎想要将我融化。
我微微张了张唇,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我先前承诺过,可是最终却还是试图逃脱。
现在再一次承诺,然后再一次地将承诺践踏么?
我想我还是做不到的。
答应于人的事,又怎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毁约呢?
像我不喜欢别人做着违背承诺之事,我又怎么可能自己再三做着这样的事呢?
更何况,就算我现在做出不会再试图逃离他的举动,温顺地服从于他,楚狂南自己会相信么?
楚狂南的手指忽然附上我的红唇,眼神里有抹受伤的神色,“青鸢的心里,到现在还挂念着安凤凖么?”
我恍然回过神来,低声劝慰说道:“王爷,世间美好的女子很多的是!”
譬如说花影,那是一个将所有的深情隐藏在内心里的美好女子。
我想,如果能够说服他放我回去,那自当是最好不过。
可是,他既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幽云十六州而带走我,又岂是那般容易説服之人?
“世间美好的女子自当是很多!”楚狂南狭长的眼眸显得极为幽邃,“可是,世间却偏偏只有一个青鸢!”
在他的眼底,我难道当真是那般独一无二么?
“青鸢,为何不尝试着对本王敞开心扉呢?”楚狂南又道,“青鸢能够看透本王的心思,完美地对出本王所出的对子。那青鸢又怎么看不出,本王对青鸢的一片真心呢?”
我的心兀自一沉。
莫要说服他放我走是不可能的事,他对我的执意怕也并非一两天可以放得下的。
思忖了片刻,我笑了笑道:“王爷,记得最初相遇之时,王爷说如若有时间定当细听青鸢奏曲。现在闲来无事,想不想听青鸢奏一曲呢?”
楚狂南望着我的神色复杂,眼眸里依旧带着些许受伤,“既然青鸢想要奏琴,本王又怎可再三束缚青鸢呢?”话毕,他果真扬手,解开了我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