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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謝墦

謝墦者,蜀川人也。幼而好道,嘗與三人同志,約為弟兄,同遊諸山,博採方術。因相與於峨眉山門誓曰:此山神仙所居,必有求道之所。我等三人,於此相別,各入一谷中,隨所投詣,看有見遇否。訖分行,墦入木皮谷,約五六里,逢四老人,會坐巨石之上,前有大盤烹肉,共食之次。召墦令坐,揖令食肉。墦告之曰:某志神仙之道,遊歷名山,久絕葷血,非敢嬌妄矣。老人喜曰:子既求道,但入此谷,當有所遇。墦即詣谷中,行數十里,見有臺閣華盛,迨非人世所居。入門有道士數人,問其何以至此,具以所至啟之。一人熟視墦良久,引至大殿之上,像設儼然。天尊前有經書,委積案几。此人令墦閉目,信手探取一卷,因即授之曰:此天文大篆也,行之可以長生度世,可以積功救人,此非汝久居之處,便可去矣。墦辭道流,得經出山,卻至谷口,宿於民家。有小兒墮沸湯中,數處糜爛,舉室驚痛,無門救之。墦視天文中,有注字可治者,乃書其文,為灰調水洗之,邊巡都愈。自此常以天篆陰功救人。蒙其效者,不可勝計。相國豳公都尉鎮成都,招致墦於門下,待以異禮。及朝覲京師,墦亦隨至長安。一旦,豳公子弟暴疾,國醫盈門,莫能效。公忽記墦神篆之力,促令召之,纔至,授毫書之,應手而愈。金帛賜與,凡十數萬,一無所取。其後歸蜀,復遊諸山,不知所之。

鄭又玄

鄭又玄者,名家子,居長安中。其小與鄰舍聞丘氏子,偕學於師氏。又玄性橋率,自以門望清貴,而問丘寒賤,往往戲而罵之曰:爾非類,而與吾偕學,吾雖不語,爾寧不愧於心乎!聞丘默有暫色,歲餘乃死。又十年,又玄明經上第,補蜀州參軍。既至官,郡守命作尉1唐興。有同舍仇生者,大賈之子,年始冠。其家資產萬計,日與又玄宴遊,又玄累受仇生金錢之賂,然以仇生非士族,未嘗以禮貌接之。一日,又玄置酒高會,而仇生不得預。及酒闌,有2謂又玄曰:仇生與子同舍,子會宴,而仇生不預,豈其罪耶?又玄暫而召仇。既至,又玄以卮飲之,生辭不能引滿,固辭。又玄怒,罵曰:爾市井之陀,徒知錐刀,何僭居官秩耶!且吾與爾為伍,爾已幸矣,又何敢辭酒乎!因振衣起,仇生暫耿而退,棄官閉門,月餘病卒。明年又玄官罷,僑居濛陽,而常好黃老之道。聞蜀山有囗昊道士,又玄高其風,往而詣之,願為門弟子。留之且十年,未稟所受,又玄稍惰,辭之而還。其後因入長安,宿3褒城。逆旅有一童子,十餘歲,貌秀而慧,又玄與語,機辯萬變,又玄深奇之。童子謂又玄曰:我與君,故人有年矣,省之乎?又玄曰:忘之矣。童子曰:吾生閒丘氏,居長安中,與子偕學,而子以我為非類,嘗罵辱我。又為仇氏子作尉唐興,與子同舍,子受我厚賂4,而謂我為市井之虻,何吾子驕傲之甚也!子以衣纓之家,而凌侮於物,非道也哉!我太清真人也。上帝以爾有道氣,使我生于人問,與汝為友,將授汝神仙之訣,而汝輕果高傲,終不能得其道。吁,可悲哉!言訖,忽不復見。又玄既悟其罪,而意以暫作而卒矣。

盧道流

盧道流者,不知何許人也。年七十餘,賣卜於洛陽市。忽店作十餘日,異常危篤。聞程修已處士,來往二京,頗有神奇之跡,蓋得道者也。盧以店疾告之,程於瓠中出丹砂,細如芥子,於白茶碗中,滴酒研碎,又書碗子內作二天使字,以授於盧,並酒服之,店即頓愈。無何,自玄元觀,欲入城路。經穀水,暑熱既甚,因浴於水中。頃之,穀水暴溢,水頭丈餘,盧為水所流,已百餘步。河側有二天使促命鋤瓜人,涉流救之,僅得而免。及岸,則不復見二天使○免此漂流之厄,書二天使字,以潛救之耳。天復中,程至長安,謂人曰:五嶺可以避地,託求丹砂,入桂陽,不知所之。

成生

成生者,其家巨富,世居零口,伯叔數人,其第七叔好道,早年冠褐,來往華陰山,時或暫歸。自咸通後,不知所在。洎大稷犯關,昭宗束幸,成生骨肉淪散,生計困窮。忽一日,其叔還家,憫惻嗟痛,留止數日,因與成生之子,往同州砂苑中。至所居,即甲第宏敞,亭臺崇邃,有若宮門焉,立成生之子於門外,良久,持衣服器皿一吧,以授之,令歸贍家。至即數萬金矢,成生驚異,知季父之得道也。翌日,與其子復往尋之,無復知處所,成生由是贍足。其門外牆角有石箏,以捍車馬,凡五六十年。其叔令移於庭內,生疑其異,因攻鏨之,得丹砂伍斤。鄰里知之,或傳於外,為軍中有力者所奪。惜哉!疑其非世之丹砂,迨神仙之上藥者乎?而失之哉。

徐定國

徐定國者,隸籍右三軍,有膂力。大中年,詔選三十人,送軒轅先生歸羅浮,定國得預其選。既至山,託以有,疾方就藥餌,因得駐留,遂執僕御之禮,以事軒轅。時定國已六十餘歲,數年,先生遣之歸長安,容狀益少,若奔馬。天復中,不啻百歲,才如四十人也。

京兆華原陸尊師

京兆華原礫陽界,有古觀焉。有陸.尊師者,隋朝得坐忘之道,其形質尚存。乾寧中,有奉使北京,於綰舍中,與師相遇。言笑如舊,交駐留旬日,話所止,官使還京,乃乞假歸別墅,詣訪焉。於小殿中,見陸尊師像貌,與北都所見無異。有姚生者持《黃庭經》。光啟初,僖宗再幸梁洋,姚為寇盜所迫,夜竄以避之,誤墮此觀側井中,傷足。乃旁穴為井害,以養其疾。村里荒梗,竟無人到。以無修習之衛,但晝夜念《黃庭》、《道德》二經,自覺不飢,足疾亦愈,亦不知在井害中歲月之數也。襄王既平,大駕歸闕,有遊軍宿于觀中,夜見光明從井中出,因訪而出之。姚生感真經所祐之力,遂為道士,居于此觀焉。

明皇十仙

明皇嘗夢仙子十人,御卿雲而下,引於庭,各執樂懸而奏之。其曲度清越,真仙府之音也。樂闋,有一仙人,前而言曰:陛下知此樂乎?此神仙《紫雲曲》也,今願傳授陛下,為聖唐正始之音,與咸韶大夏,固不同也。上喜甚,即傳授焉。俄而寤,其餘響猶若在聽,且命玉笛吹而習之,盡得其節奏,欲默而不泄。曉而聽政於紫宸殿,宰臣姚崇、宋璟入奏事於上前,上倪然若不聞。二相懼,又奏之。上即起,下望庭麻,卒不顧。二相益恐,趨出。內臣高力士奏曰:宰相有所請,陛下宜面決可不?向者崇、璟所言,皆軍國大政,而陛下卒不顧,豈二相有罪乎?上笑曰:我昨夕夢十仙子奏樂,日《紫雲曲》,因以授我。朕懼失其節奏,縣是默而習之,因不暇聽二相。即於衣中出玉笛,以示力士。是日,力士至中書為二相言,二相懼少解,其曲傳於樂府焉。

虬鬚客

虬鬚客道兄者,不知名氏。煬帝末,司空楊素留守長安,帝幸江都,素持權驕貴,蔑視物情。衛公李靖,時擔雙謁之,因得素侍立紅拂妓5。妓姓張,第一,知素危亡,不久棄素而奔靖。靖與同出西京,將適太原,稅轡於靈石店,與虹鬚相值。乃中形人也,赤鬚而虹,破衫賽驢而來。投布囊於地,取枕歌外,看張妓理髮委地,立梳於床。靖見此鬚視之,甚怒未央,時時側目。張熟觀其.面,妓一手握髮,一手映身,搖示靖,令勿怒。急梳頭畢,斂衽前問其姓。外者曰:姓張6。妓曰:妾亦姓張,合是妹。遽拜之。問第幾云:第三,又曰:妹第幾?妹曰:最長。喜曰:今日幸得逢一妹。妓遙呼靖曰:李郎且來拜三兄。靖遂拜之。環坐,割肉為食。客以餘肉飼驢,笑日,李郎貧士,何以致異人?具話其由。客曰:然測何之?曰:避地太原。復命酒共飲。又曰:嘗知太原之異人乎?靖曰:州將之子,可十八,來7姓李。客曰:似則似矣,然須見之。李郎能致予一見否?靖言:余友人劉文靖,與之甚狎,必可致也。客日望氣8曰:俾吾訪之。遂約期日,相候於汾陽橋。及期,果至。靖話於文靖曰:吾有善相者,欲見郎君,請迎之。文靖素奇其人,方議匡輔,遽致酒迎之。俱見太宗,不衫不履,褐裘而來9,神氣揚揚,邈與常異。客見之默10,居末坐,氣喪心死。飲數杯,招靖謂曰:此真天子也。靖以告劉,益喜賀。既出,虹鬚曰:吾見之,十得八九也,然亦須令道兄見之。又約靖與妹於京中馬行束酒樓下。既至,登樓,見此鬚與一道流對飲。因環坐,為約與道兄同至太原。道兄與劉文靖對棋,鬚靖俱會。文皇亦來,精彩驚人,長揖而坐,神清氣爽,滿座風生,顧盼偉如也。道兄一見,慘然下棋子,此局輸矣,於此失局,奇哉!救無路矣,如復奚言。罷弈既出,謂虹鬚曰:此世非公世界也,他方可矣。勉之,勿以為念。同入京,虹鬚命其婦妹與李郎相見,其婦亦天人也。虹鬚紗巾褐裘,挾彈而至,相與入中堂,陳樂歡飲。女樂三十餘人,非王侯之家所有,迨若洞天之會。既而昇二十床,以繡杷蓋之,去其杷曰:此乃文簿鑰匙耳,皆珍寶貨泉之數,併以充贈。吾本欲中華求事,或龍戰三五年,以此為經費,今既有主,亦復何為。太原李氏,真英主也,三五年內,即當太平。李郎一妹,善輔贊之,非一妹不能贊明主,勉之哉!此去十年後,東南數千里外有異,是吾得事之秋也,聞之可潛以酒相賀。因呼家僮百餘人出拜,曰:李郎一妹是爾主也。言訖,與其妻戎裝乘馬而去,道兄亦不知所之。靖得此事,力以助文皇,締搆大業。貞觀中,東南夷奏,有海賊以縷船千艘,兵十餘萬人於扶餘國,殺其主,自立為王。國內以定靜,靖知此鬚成功,歸告其妻,乃瀝酒東南而賀焉。乃知真人之興,乃天受也,豈庸庸之徒,可以造次思亂者哉!

東明油客

東明油客,不知名氏,常負擔賣油於側近坊內,親居觀東偏門內數年。鄰里比狎之,謹潔謙慎,未曾見其喜慍。一旦,鄰居有負債者,客知其主,陳牒徵訟,所司將欲追捕。計無所出,議欲竄諸遠邑,不然虛繫狸牢,郎數口無所贍給,必至俘始,聚族號泣,決別將去。客問之故,聞之默然良久。謂之曰:勿用遊去,此有計矣。即市致酪罐子一所,炭五斤,於其室,穴地為爐,投藥於罐內,以泥封之,然炭燒之。且曰:待余卻來,然後開之,勿得輕視。仍教以火候,因荷擔而去,其夕不復歸。明日及午,亦不至。火燭已玲,其家發罐視之,即真金也。貨而償債,三百餘千,油客自此不知所在也。

王璘

進士王璘,大中己卯歲,遊邊迴京師。既至之日,屬宣皇昇遐,人心震擾,纔入金光門,投諸逆旅,皆已肩鐳,遂入豐邑坊詣景雲觀,儀一獨院,月租五百文,即稅轡秣駟馬。近鋪有老叟,巨眉廣穎,髭鬢皎白,貌古而秀,負筐而入,顧見璘,驚曰:此有人居矣,又須移去也。璘揖與語曰:既為先到第,安居無慮也,某只三兩日,此舍二十餘矣。叟曰:聞聞固有餘,君子月賃此舍,固難寓居。璘強留之,欣然而上,開戶汲水而入,閉關悄然。時方八月,叟已踞地鑪熾炭,擁之而坐,深夜不寐,夕夕皆然,曾無庖爨之所。璘問其所為,曰:余老矣,貨針以自給,多詣市肆,亦不事煙爨矣。旬餘,璘疑其有道二敬而親之,或詣其鑪側,坐而言論。詞高旨遠,迨非常流。璘稍稍言情,將有請益,及明而去,至夕不返,發戶視之,無復有鑪,中破藥鍋,其內微有金色焉。

梓州牛頭寺僧

牛頭寺僧。中山上創造經樓,經營四層,方就一級,已費百萬繙焉,迨適,眇無成功,吁歎憂惶,自形於言色。庖中有執役者僧,村意庸樸,常使祈薪汲水而已,亦不知其來。忽聞進謂樓主僧曰:此事非汝所知,第去,無以為問。居數日,又進而言,復斥之,如是者三。樓主僧疑其異,徐問其意。對曰:小僧有點化術,願為和尚成就巨功。訊其所須只二十千,收買藥物,可以辦矣。雖異其說,亦疑有妄,即使人資錢與之買藥。旋令一僧支價,直得水銀二十斤,餘錢市金石諸藥,至夕而歸。乃於廚側小房內,鑿地為鑪,檮築精密,布灰三升於其下,傾水銀於灰中,衣帶中解藥末少許,糝於交土,以油紙單上積炭百餘斤,熾火以鍛之。自夜及明,火已消矣,成真金巨餅,光彩異常。乃曰:可於城市,貨與商賈,每兩直二十貫。如其言而售之,市材募工,樓亦告畢。是僧一日逐去,樓主僧散令徒弟,物索求之。月餘,遇之於嘉州市,懇召同歸梓州,固辭不去。所追之僧,因與紛兢,為巡察所擒訊。詁其由,具云此僧有黃白之術。梓僧遣眾人尋之還舊所。點化者為官司所留,將誘訪之,欲傳其術。閉口不對,遂潛害之,投屍於江中矣。

任公瑾

任公瑾者,長安懷遠里人也,年十餘歲。趙處士,不知何許人也,寓止於其鄰。孑然獨處?晨出暮還,曾無飲食庖爨之所。任父見之數年矣,因與語曰:處士每出,獨執其蓋,不亦勞乎?某有兒十餘歲,願為處士執蓋,烹茶給使左右,可乎?趙欣然可之。任執役又七八年,恭謹勤靜,趙頗鄰之。忽一日,熟視其面,驚謂之曰:爾神形異矣,當有棄市之厄,不宜復在此矣。爾常見鑪鼎之事,能記之乎?任曰:某未受處士之教,不敢竊記也。即取其藥石之類,一一示之,口傳手授,使其點錫成銀。戒之曰:勿衣羅錦,勿事奢華,勿酣嗜酒肉,勿耽習美色,勿乘銀鏡,勿干宦名,爾衣食素薄相,命窮賤,吾以此給爾衣食而已,爾當為僕役二十年,儉心刻意,甘於力役,小有不忍,必陷刑戮矣,戒之慎之。遂次別其家,與段支使弟為照保,凡十年,節行操守,異於常僕,無何段弟赴京,以其廉恪,委之在家,既而點化銀物,過理費用,主妾詬罵,不能容忍,持刀殺之。禁錮考按,將抵極法。法官問其本末,具述前事,試其化錫,果亦不謬。任泣曰:某違處士戒約,自陷刑網,苟能忍之二十年,當脫此禍矣。竟亦就戮。大都黃白之事,非尋常之人所可妄學也,或得之者,必為禍胎,驗於古今,斯證多矣。君子慕道,所宜戒之。

岐陽女子

岐陽女子者,年五六歲,其家沽酒。一旦,嚴冬寒甚,有樵夫十數輩,齋薪於市,稍稍散去。獨一老叟,荷薪未售,日已哺矣,北風轉勁。女子之母,愍見老叟,呼之與語,買薪直酵之百錢,欲設食。叟曰:不須食也。乃以酒一器授之,叟袖中墜一柿子,女子因拾之。叟笑曰:本欲將還家,今既孩兄所得,便可食之。女子遂瞰此柿子,因不食粒,今已數年。顏狀奇麗,樵叟竟不知所之也。

1『作尉』,《雲笈七籤》作『假尉』。

2『有』,《雲笈七籤》作『友』。

3此句中《雲笈七籤》無『宿』子。

4此句《雲笈七籤》作『受我厚賂』。

5此句《雲笈七籤》作『因得素侍立紅拂』。

6此句《雲笈七籤》作『外者曰:張』。

7此句《雲笈七籤》作『州將之子年可十八』。

8此句《雲笈七籤》作『望氣者,俾吾訪之』。

9此句《雲笈七籤》作『褐衣裘而來』。

10此句《雲笈七籤》作『客見之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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