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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

他们已经背对背在浓雾弥漫的独木桥上走了很久,离对方越来越远,远到彼此回身都快要看不到对方。

苏玲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她在公司的最后一个月,办公室的其他人都已经把她当做透明的,来来去去都无视她的存在,早上的例会改了会议室也没人通知她,她独自在大会议室空荡荡的长桌边坐了半小时,最后站起来的时候一声苦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苏玲还记得自己走进这座大楼的时候有多么兴奋与激动,她觉得自己会在这里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她自己发出了辞职申请,然后被这个地方迅速地遗忘。

她甚至还没有离开,大家就已经看不到她了。

那天之后她一直住在堂姐家里,苏薇对她当然是好的,从小到大,苏薇都是那种一切用实际行动表示的女人,就算怀着身孕也没有降低她的办事效率,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叫搬家公司将苏玲所有的东西从租屋搬了过来,就连她的下一份工作都在托朋友帮忙留意了。

苏玲不通为什么姐夫会舍得放弃这么好的一个老婆,有苏薇在,一切问题都不成其为问题,她会妥善地处理所有棘手事务,其他人只需要在她背后安心等待结果就行了,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但这样过了几日,她又觉得自己明白了姐夫的心情。

一个人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了,自然就容易胡思乱想,而胡思乱想的结果往往是不那么美妙的,就如同她现在这样,整日回想自己与庄涛在一起的分分秒秒,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不甘而凄凉地哀悼着她戛然而止的爱情。

那天接连被苏薇按掉两个电话之后,庄涛一直都没有再联系她,她心底深处其实一直都在渴望电话再一次响起,她希望他仍是重视她的,忘不了她的,希望他为她的离开而懊恼与痛苦,希望他对她道歉,告诉她那天他错了,不该那样对待她,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

但他没有,苏薇的严厉与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主动回到他身边去,为了证明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苏玲甚至将那枚戒指都交给了堂姐。

其实交出戒指的那一刻她是不舍的,但理智告诉她苏薇是对的,主动示好没有任何意义,尤其是对于庄涛这样的男人来说。庄涛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也不担心会缺女人,说不定现在他已经有了数个新欢,早已将她忘记到九霄云外。

下班时间到了,苏玲思虑重重地下楼,这段日子她挣扎在彻底与庄涛断绝与奔到他面前这两种极端的念头之间,这样的矛盾令她时时都处于疲 惫失神当中。

大楼前一如既往地人流如织车来车往,苏玲慢慢走过车道,沿着人行道往地铁站走去,一辆豪车从路的另一头转过来,肆无忌惮地靠向她所走的这一侧路沿,引起非机动车道上那些助动车骑手发出一片不满抗议声。

“苏玲!”靠向人行道的那一面车窗落下来,庄涛的脸露出来。

苏玲止步,转头看到是他,一阵意外与激动。

“苏玲,上车。”庄涛又说话,并且倾身过来打开车门。

周围人都注目过来,苏薇的声音不期然在耳边响起,苏玲咬咬牙,别转头继续往前走。

庄涛一愣,但很快便关上车门跟上来,堂而皇之地沿着路边开着,又叫她:“苏玲,别闹了,上车。”

路口的交警向这里走来,苏玲越走越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庄涛突然踩了刹车将车停了,也不管疾步走过来的交警,开门下来几步追上苏玲,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苏玲挣扎。

庄涛并没有放手,反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握住她的肩膀,手势强硬,声音却放低了:“宝贝,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有什么话上车再说好吗?”

苏玲身子一僵,庄涛则手上用力,一把将她拉进车里。

交警已经走到车边,敲敲驾驶座那边的玻璃窗敬了个礼,庄涛态度极好:“不好意思,女朋友和我闹矛盾,我一时情急,开单子吧,我认罚。”说完干脆地拿出两张一百来。

交警看了一眼他的车,没说什么刷刷开了单子递过来,然后挥挥手让他走了,围观群众目睹这样精彩的一幕好戏,几乎要一同拍起手来,有不明真相的少女羡慕得脸都红了,还有拿出手机来拍照的,苏玲在车里苦笑,不自觉地低下头去,车已经向前驶出去了。

没人说话,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庄涛想要握住苏玲的手,苏玲避开,开口道:“你有什么要说的快说吧,我还要回家。”

“你搬家了。”庄涛低声道:“我去找过你,房东说你走了。”

苏玲不语。

“回来吧,我向你道歉。”

苏玲抬起头:“回哪里?回去看你和Lilian面贴面?”

庄涛一反常态地持续放低姿态,软下声音道:“Lilian只是个普通朋友。法国人的开放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天也太让我下不来台了,我只是在气头上把话说重了,宝贝忘了吧。”

苏玲眼睛红了:“没有Lilian,也会有别的女人,庄涛,你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每个都是你的朋友,每个都让我觉得会是下一个Lilian,你说得对,我是你的谁?你从来都没有给过我一个确定的身份,从来都没有向周围人正式地介绍过我,这样没有半点安全感的日子我受够了。”

“刚才我已经说了,你是我的女朋友。”

“这不够!”苏玲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平静,低叫起来:“我是个女人,我爱你!我需要你让我安心,我需要你让我知道你爱我,我需要你的保证需要你向全世界宣布我是你的女朋友!一句话能代表什么?今天你能对我说这句话,明天你就能对任何一个女人这么说,你让我失望太多次了,我没法相信你。”

她的声音在车里回响,刚才一刹那的感动已经过去了,到了这个时候,苏玲突然有了自暴自弃的感觉。

她是抓不住这个男人的,就像苏薇所说的,他根本就不会给她实质性的承诺,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这样一次一次地折返去自取其辱?她虽然爱他,也不是没有自尊没有生命的牵线木偶,一次又一次地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的激动让他有了短暂的沉默,若是平时,有女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叫喊,他必定是掉头就走了。

但她说她爱他,又说她需要一个保证。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她在江景前发亮的眼睛,酒吧里她委屈却沉默地走开去叫酒的背影,还有那天她在餐厅给了Lilian一巴掌,又在他面前悲伤地红了眼睛。

或许她不是他遇到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但她确实是爱他的。

而这几天的烦躁也让他意识到,他也确实是舍不得她。

苏玲年轻,漂亮,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她可算是水交融,鱼水之欢在谁身上都可以享受,但是要找到一个特别有感觉的,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几日他也尝试找人代替她,但习惯了苏玲的身体,他发觉自己竟对其他人提不起欲望。

当然,还有很大的原因是时间不够久,新欢不够好,但既然他在她身上也花了这么多的时间与精力了,也对她仍有感觉,何必浪费?

“放心,我会给你保证的。”他终于开口,又将车头一转,往高架上疾驰而去。

车子开入江边的小区,大楼高耸,四下花团锦簇,庄涛拉着苏玲下车,她从车子驶入小区大门之后就露出梦幻与茫然之色,庄涛将她带上楼,门开处便是欧式的宽敞客厅,一看便是布置过了,桌上水晶花瓶中大捧百合,幽香阵阵。

“庄涛……”苏玲声音颤抖。

他笑着拉她走进去,一手拉开垂着锦绣长穗的落地窗帘,二百七十度弧形露台正对江景,一切美得不可思议。

“宝贝,回来吧,我知道你已经辞职了,以后有我照顾你,这一切都是你的,这就是我的保证,够不够?”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知道纵身投入男人张开的双臂中,这晚苏玲关掉了自己的手机,在那张能够尽赏夜景的大床上与庄涛整夜交欢,高潮来临的时候,她竟幸福得流泪了。

苏薇错了,他们都错了,庄涛爱她,他给了她所要的一切,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只要能与庄涛在一起,她已经别无所求。

2

钱多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天阴下来了,苏薇在路上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没说,还勉强自己对她露出笑容。

她刚才听到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和接受的一切,在她还没有反反复复证实之前,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在同一天里去任何地方做再一次的证实了,就连上楼这短短的三十多级台阶对她来说都像是一次艰苦的长征,四肢灌了铅那样重,打开门之后她几乎是摸到床边倒在那上面的,耳朵里有持续的嗡嗡响声,那份报告就躺在她手边的包里,她对自己说了无数遍那不是真的,却连拿出来再看一遍的勇气都没有。

天已经暗了,钱多多没有站起来开灯,慢慢有了动作,却只是将手肘横过自己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

电话铃声响起,她被惊醒过来,接起电话时看到屏幕上的时间,原来已经是半夜了。

电话是许飞打来的,家里没有任何人,爸妈去苏州短途旅行,钱妈妈说了,要在那儿买些刺绣丝绸给许家二老做见面礼,而许飞昨晚飞去新加坡开会了,落地就已经是半夜了,今早的电话是会议安排了一整天,这个时候大概刚刚结束工作回到酒店。

“多多?”

她尝试开口回答他,但喉咙干涩,声音都哑了。

“你怎么了?”他在电话线路那头问。

钱多多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没什么,刚才睡着了,突然被你吵醒。”

“我刚回酒店,还有两天才能回来,想你了。”他躺在床上说话,落地窗帘没有拉,新加坡著名的夜景如远似近,璀璨夺目,但他却视若无睹。

他想念她,有些男人可能会在婚约既定之后降低对身边女人的热情,但他觉得自己正相反,他每日入睡前都想要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把脸贴在她的脖颈后, 他喜欢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入睡,更喜欢早起睁开第一眼看到她睡在自己身边。他也喜欢与她一起在厨房忙碌,她起油锅他当下手,还有她坐在他对面两人一人一台电脑打报告的时候,她把头发清爽地扎起来,遇到问题习惯性地咬住嘴唇,白色的牙齿粉色的嘴唇,总让他有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把她扔到床上去。

太煎熬了,他已经等不及他们结婚的那一天了。

她半晌以后才回答了他的话,只轻轻地“嗯”了一声,半梦半醒那样。

他以为她是睡迷糊了,怜惜心顿起,温柔地说了句:“快睡吧,吵醒你了,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然后率先挂了电话。

而她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卧室里,在手机渐渐黯下去的微光中浑身发冷,最后伤心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许飞第二天便飞回上海,休息日,两人载着一车的玩具食物去儿童福利院了,许飞大学时便在这里做义工,回国后又重新开始,之前也带钱多多来过几次,小孩子天真可爱,很快就与她熟了,看到他们就欢呼着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上次他们一来就有几个顽皮的拉着他们的手要老鹰抓小鸡,许飞是老鹰钱多多是母鸡。许飞身长腿长的一只大老鹰,追得小鸡们满场乱跑,快要抓到的时候又被钱多多拉住,老鹰就抗议了:母鸡怎么可以拉住老鹰?钱多多耍赖,就是不放手,最后队伍末尾的小鸡自己跑过来了,还是个小女孩,头发稀稀疏疏的扎着两个小辫子,许飞笑着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举得老高,小女孩兴奋得满脸通红,旁边的小鸡就不干了,一个个扑上来要老鹰抱,尖叫和笑声把屋顶都要掀翻了。

小孩子都是最记得玩的,这次不等钱多多与许飞开口就要老鹰抓小鸡了,两人当然是奉陪的,玩到午饭时间才作罢,院长过来叫他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许飞坐下就有小女孩跑过来,还是上次那个被他一把抱起来的小鸡妹妹,非要坐在他的腿上吃饭。

这要是换了平时,钱多多多半要撑着下巴调侃一句你这个花花公子,但今天的钱多多却连维持一个平常的笑容都很困难。持续的失望乃至绝望已经冲垮了她最后的心理防线,她在过去的两天里瞒着所有人跑了数家上海最权威的妇产科医院,得出的结论完全一致。

她,钱多多,很有可能是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

她知道许飞喜欢孩子,否则也不可能大学开始就跑到这里来做义工,过去她总是用愉快欣赏的目光看着他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情景,但今天这一切都让她心碎。

饭后孩子们午睡,许飞与钱多多在福利院的草坪上坐了一会儿。

“多多,你看那棵树。”

“什么?”阳光很好,钱多多将手搭成檐往他指的方向看。

“那棵枇杷树,我出国的时候它才这么高。”他用手比了个高度,“一颗枇杷都不结,有个叫于小豆的男孩跟我说它是他用一颗枇杷籽种出来的,老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果,那时他也就这么高,跟枇杷树一样。”许飞说到这里,两只手比了个齐平的高度。

“你怎么说的?”

“我说等你长到和我一样高了,枇杷树就结果了,你就能吃上果子了。”

钱多多拧着眉毛看他:“那要等多少年?”

许飞笑了:“也没有很久啊,你看这棵树现在长多高了?院长说前年就结果了,枇杷还挺甜。”

“那小豆一定很高兴吧?”

“他?现在都十五六了吧。小豆特别可爱,老喜欢和我一起打篮球,就那么一点点大还上篮呢。我出国以后一直都挺想他的,不过他第二年就被人收养了,听说去了美国,在外头喝牛奶吃牛排的,现在说不定还真和我差不多高了,起码是颗大豆了吧?”

他看着树回忆那个孩子,声音温柔,钱多多心里却一阵一阵地发酸,根本说不出话来。

许飞躺下,一只手枕在颈后,另一只手把钱多多也拉了下来:“多多,孩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你看他们小小的,抱在手里那么一点点,突然就长大了,树一样,长到你想象不到的高度,可惜,等我回来只能看到枇杷树,看不到于小豆了。”

“……”钱多多持续沉默,一个星期前她可能会与他兴高采烈地聊很久,但现在任何关于孩子的话题都令她感到无法承受的沉重。

他并没有等她回答,眯着眼看着天空,声音里都是期待。

“多多,我们也要个孩子吧,不,几个,我喜欢孩子,这次我要看着他们长高,长大,一天都不错过。”

突然刺痛的眼眶让钱多多猛地闭上了眼睛,她仓皇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许飞的肩膀上,很久都没有抬头。他却会错意,还抬手替她挡了挡阳光,在她耳边柔声道:“很刺眼是吗?没事,一会儿我们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许飞拉着钱多多去看房了,售楼小姐将许飞与钱多多引入样板房,走出电梯的时候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走在后头的年轻男人一眼。

许飞正对钱多多笑着说话,因为笑得太好,雪白的牙齿都露出来了,说不出的光芒四射,可怜的售楼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不自禁想跺脚的感觉了,克制这冲动让她情不自禁地涨红了脸。

然后她就把目光转向被许飞拉住手往前走的钱多多身上,眼里清清楚楚地浮现出几个字来。

要是照平时,钱多多闭着眼睛都能替售楼小姐把那几个字念出来,不外乎是:“凭什么”“为什么”又或者是“没天理了,怎么会轮到她?”,然后一笑了之,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跟许飞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是需要健康良好的心理素质以及坚强完备的心理建设的,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已经习惯成自然。

但今天的钱多多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里是景观最好的一栋楼,可以看到小区中心的人工湖,游泳池就在边上,我们还配有娃娃池。”

“多多你看。”许飞饶有兴趣地指着那个方向:“以后我可以教你们游泳。”

“你们?”

“你和孩子埃”他笑:“我知道你是旱鸭子,难道以后家里还要有一串旱鸭子?”

“哦。”钱多多勉强对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心在滴血。

售楼小姐又带他们看了主卧次卧,房子格局很好,每间房都开阔明亮,许飞明显是满意的,看过一圈之后又在次卧门前站了很久。

售楼小姐一直殷勤地对许飞介绍着,但许飞却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与钱多多交流房间将来的用途上,售楼小姐一颗粉红少女心最终严重破裂,介绍到最后时手机响,她便走到外头走廊里去听,很久都没有回来。

“多多,这间房做儿童房怎么样?我看过了,这儿可以看到儿童游乐场,虽然有点吵,可宝宝一定会很喜欢每天看到那么多小朋友,我们可以装双层窗,隔音,也安全。”

“是吗?”钱多多觉得自己快要笑不出来了,但她怎么能不笑呢,他那么高兴,对她说话的时候双眼亮着光,让她觉得自己所隐瞒的秘密是把锋利的刀,而她就是那个刽子手,下一秒就会将他的快乐屠杀殆荆

“还有这里。”许飞拉着她转到主卧,站在大床边对她说话:“这里可以放婴儿床,晚上我来哄他睡觉,我妈说我从小就有孩子缘,我侄子三岁多的时候,谁抱都哭,到我手里就睡着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床边虚虚地画了婴儿床的轮廓,说到最后一句便低下头去笑了,眉眼都折出温柔的角度来,她从未见过他这样温柔到小心翼翼的笑容,他这样笑,仿佛眼前已经有了一个粉嫩柔软的小孩,而他张开的双手随时都会把它抱起来。

钱多多如遭重击,竟是无法自制地后退了一步。

“许飞,现在讨论这个还太早了吧。”她听见自己的回答,声音低弱。

他放下手走过来:“多多,你怎么了?”

“没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她慌乱地摇头,许飞目露不解之色,张口再要问,售楼小姐的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许先生,您看得还满意吗?”

许飞转头回答,钱多多则立在他身边,苦涩地松了一口气。

3

苏薇扶着腰从电梯里走出来,走到家门前时只觉身心俱疲,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玲走了。

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的行李衣物,只留下一封信,告诉她她与庄涛和好了,庄涛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与他的关系,她现在一切都很好,让她不必担心。

苏薇五雷轰顶,电话打给苏玲,她却坚决地表示自己不会后悔,庄涛就是她认定的男人,他们一定会修成正果。电话结尾,苏玲说姐,我爱他,我现在非常幸福。

苏薇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苏玲走后那个晚上,她半夜惊醒,面对空空荡荡的家突然间泪流满面。

她竟然谁都没有留住,这偌大的家,强子走了,就连苏玲都走了,她究竟哪里做错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将心掏给了他们,而他们也曾经让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孤独一人。

苏薇推门,门里传来炖的汤的味道,还有炒菜的香味,灯是开着的,厨房里有人影晃动,她被这突然的意外惊住了,站在门口一时没能动弹。

厨房里的人听到声音探头出来,居然是强子,男人穿着格子衬衫运动裤,最家常的打扮,袖子卷起还穿着见围兜,明显正在厨房里大干一场的样子,看到她就笑了,说了声:“回来啦,累了吧?休息一会儿,菜马上上桌。”

苏薇张口结舌,甚至忍不住偷偷咬了一下舌头,只以为自己正在梦里。

但舌尖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终于回过神来,这不是梦,强子回来了,还在厨房里做饭,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她仍觉得这是梦,她已经多久没有一回家就闻到饭菜香了?有多久没有看到他对她露出这样的笑容了,有多久没有觉得,她还是有一个家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走到厨房去质问他为什么回来,与他谈他们的分居与离婚,但她正是软弱到极点的时候,大脑与身体都不听自己的使唤,踌躇半晌,最后竟在桌边缓缓坐下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强子将饭菜从厨房里端出来,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最后端出来的是汤,装在砂锅里,很满,还很烫,他用最快的动作将沉重的砂锅在桌上早已放好的锅垫上放下,又跳着脚用两只手去捏耳朵,烫得倒吸气。

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再去看苏薇,苏薇仍旧没有说话,但目光一动,明显是在看他的手。

强子将围裙解开,坐下前还给苏薇盛了一碗饭,拿起筷子就给她夹菜。

“你最近没怎么好好吃饭吧?怎么瘦成这样?来尝尝这个鱼,我很久没下厨了,不知道退步没有。”

苏薇看了他一眼,终于结束长久的沉默,开口道:“强子,你怎么回来了。”

强子见她不吃,也放下筷子说话,语速很慢:“小薇,你怀孕了。”

苏薇又是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说完就有些后悔,但话又收不回来了,只好换了一句再问:“是谁告诉你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略有些紧张地直了直身子,准备迎接男人的愤怒。

但强子只是苦笑,看着她道:“看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的,不过小薇,我是孩子的爸爸,应该好好的照顾你们,所以我回来了。”

强子的反应出乎苏薇的意料之外,她一直都没有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他,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她以为他会爆掉如雷,会愤怒不已,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反应,但现在他在她面前苦笑,又说他回来了――为了照顾她。

苏薇说不出话来了,而强子则安静地看着她。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事实上,那天接到苏玲的电话之后他也疯狂过,他冲出公司,几乎要当场冲到苏薇面前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这么大的事都隐瞒下来,质问她为什么有了他的孩子都还要与他离婚,坚持不原谅他所犯的愚蠢的错误。

但他的脚步停顿在半途中,他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他们初初在一起的时候,想起过去的甜蜜与每一次的争执。

究竟是什么让他和苏薇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的过于能干,还是他的一意孤行。当年他选择她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她是苏薇吗?他曾经义无反顾,曾经确信无疑,觉得她是这世上他唯一爱的女人,他们会携手走过一生一世。

后来呢?

他的愤怒早已经过去了,烦躁焦虑惶恐都像是决堤毁城的洪水,无论怎样肆虐过,最终还是平息下来。这两天他每晚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如果他不想失去苏薇和他们的孩子,他该怎么做。

残酷的事实已经证明了,过去他所作的一切都是错的,所起的都是反作用,他越是抱怨愤怒,越是用冷漠和不快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苏薇就离他越是遥远,他们已经背对背在浓雾弥漫的独木桥上走了很久,离对方越来越远,远到彼此回身都快要看不到对方,他和她都成了隐隐绰绰迷雾中的一个影,虚幻得仿佛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们有了孩子,这孩子是老天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是拴在他们身上的一根线,他觉得如果他能够循着这根线努力奔跑,或许能够穿过浓雾找到她,这一次他会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她。

“吃饭吧,这汤我是用老母鸡炖的,我看了书,孕妇多喝点鸡汤好。”他开口,像是已经忘记刚才那个话题那样,又笑着将勺子放到她手里。

“强子,我们还在分居。”苏薇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行,她怎能就这样在他面前软弱下来?他让她失望太久了,她已经绝望,已经想好了要离开他开始新生活,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在一碗鸡汤面前推翻自己决定的一切。

强子一愣,想一想,点头站了起来:“好,那我先回去,你安安心心慢慢吃,记得多喝点汤,冰箱里有我买的水果,多吃点水果对孩子好。”

他这么说着,脚下也不停留,一路就走到了门口,他打开门,默默地看了她几秒钟,苏薇背对门坐着,一直都没有回头,然后门“咔哒”一声轻响,是强子合上门,走了。

苏薇独自坐在桌前,对着这满桌的饭菜沉默,鸡汤是金黄色的,炖得香味四溢,表面一层薄薄的油花,在灯光下诱人无比。

她看了许久,最后伸出手盛了一碗鸡汤,一个人一个勺,慢慢地将它喝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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