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峥华伸手将茶杯接了过去,轻呷了一口,抬头见她还杵在原地,不由得说道:“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夫人……”柳倩惴惴不安地开口向她请示道:“已经一整天了,要不要让奴婢给关在柴房那女人送点吃的过去……”
叶峥华闻言,双眸变得冰冷,她不快地望着眼前的丫头,说道:“怎么?我儿子一口饭都吃不上,那贱人还想有饭吃?休想……”
闻言,柳倩不由得急了,她怯怯地继续说道:“但……这样下去……奴婢怕会闹出人命来……”
叶峥华冷冷一笑,说道:“不用你多管闲事,出去……”其实她心里头早已打下了这狠毒的主意,那女人只要被关上几天,对她不理不睬,不必使什么手段,便会一命呜呼的……只要她死了,她叶峥华才能一劳永逸,她儿子不能就此白白受苦的。
若殷臣追究下来,她也有说法,谁让那女人要谋害她儿子,她伤心之余命人打了她几棍惩罚一下她,作为一名爱子心切的母亲也是情有可原的,至于那贱人熬不熬得住,又与她何关,一旦归了天,那也就是她命薄罢……
柳倩被赶了出去,内心更为不安,她三番四次想要往柴房的送点食物,但又怕被发现了,主子会怪罪下来,却是不敢向柴房的方向靠近半步……
最终,她灵机一动,匆匆往琼苑角落一个偏僻的小平房寻了过去……
平房外一个老妇人猫着腰席地而坐,正在眯起双眼剥着花生米。
柳倩匆匆走了到她跟前,向她问道:“喂,在伙房当差的那个女人是你从前的主子吧?”
奶娘知道她说的是她家小姐,赶紧望着她点了点头。
“她现在被关在柴房里头,已经一日一夜了,你要是不想她死,就偷偷给她送点吃的吧,还有……我也是好心来提醒你的,你见了人可不要胡乱说话,记紧了……”
说罢,她便转过身来,一溜烟地跑了。
奶娘手中的花生米顿时洒了一地,她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匆匆跑进屋内,一把将桌面上的几个馒头拽在怀中……
她儿子廖文采正围在桌旁大快朵颐,见她一把抓走他的馒头,不由得破口大骂:“喂……你拿我馒头干什么……”
奶娘却不理会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去……
“他娘的……吃个饭也不让人安生……整一个神经病……”廖文采在后头不停地咒骂着……
奶娘拖着年迈的身子步履不稳地匆匆地往那僻静的柴房走去,沿途竟一个人也没见着、四周静悄悄的,奶娘一直往里走,心狂跳着……
来到柴房门前,眼前那度破旧的木门上头那道无比醒眼的锁头让她的心颤抖着,她颤颤巍巍走了上去,举起手重重地敲响木板,冲着里头唤着:“小姐……小姐……您在里头吗?”
“……”任由她怎么用力敲门,里头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奶娘踮起脚跟,想要从上方的缝隙望进去看看里头的情形,可惜她近年来苍老得极快,后背弯得厉害,已经不能直起来腰,耗上了她许多力气,她急得脸上直冒汗水,都够不着门上方那道缝隙……
奶娘不由得急了,她更为用力地拍打着门板:“小姐……您倒是应我一声啊……我给您送吃的来了……小姐啊……”
里头依旧没有一丝回应,她不由得暗自提袖抹泪,幽幽说道:“小姐,你是不想搭理我吧?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您,是我造的孽,面对你,我就是死上千回、百回也抵不了这罪孽……”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哭得凄楚,一边抽噎着她一边说道:“我不是来祈求您的原谅,但小姐,您可千万不要跟自己的身子较劲,我给您弄来了几个馒头,您一定得吃啊,我……我这就从门缝里头将馒头扔进去……”
她说着,便抓着馒头高高地举起,从上方那条空隙上使劲地扔了进去,一个接着一个……
随即,她紧紧地用耳朵贴在门板上,然而里头却始终没有一丝的动静,一片的死寂,静得可怕……
她暗暗惊心,不由得提高了音调喊道:“小姐……小姐您没事吧?好歹您应我一声啊……”
里头依旧丁点声音都没有……
奶娘害怕了,她颤颤巍巍地跪下地,颤抖着身子,趴在地上,矮下头,透过木门与地面间的空隙冲着里头望了进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里头的人儿了无生气地瘫倒在地上,脸背对着她,由始至终一动也不动,看来已经全无了意识,她身上的衣裳血迹斑斑,血水染在衣裳上干涸已然发黑……
这人显然已经被折磨得不像人形,眼前的惨状让奶娘的心一阵的绞痛:“小姐……小姐……我的小姐啊……您应我一声,可不要吓我啊……”她冲着里头大喊着,试图唤醒她,然而那人儿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
奶娘双唇颤抖着,莫名地张开嘴,深吸一口气,随即她屏住呼吸伏在地上,往那门缝伸进一只手……
手艰难地在里头移动着,一点一点地往那躺在地上的人移去……当她的手指碰触到对方那带着血迹的手指头之时,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心寒……
下一刻,奶娘的手指就像被火烫一般迅速抽了回来……
她那淡黄无光的双眸定定地望着那倒在地上的人,张着嘴,良久都发不出声音来……
“啊……啊……啊……”好一会儿,她扯着那沙哑的声音痛哭出声……
哭得累了,她缓缓地坐起身子,口中喃喃说道:“死了……死了……”随即她木然爬起身,失魂落泊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不该死的……不该死的……老天爷真不开眼啊……不该死的,该死的另人他人……另有他人……”
她一路喃喃念着,重重复复地念着同一句话,木然地往前走去……
如此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僻静之地……几个丫头与她迎面走过来,见她这神色,不由得慌忙避了开来……
一个丫头好奇地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问道:“她怎么了?”
“谁知道,成天疯疯癫癫的……”
奶娘拖着她那年迈的身躯如行尸走肉一般穿过聚尚轩的大门,一步一步沿着那长廊走去……
一个在外头打扫的小厮见状,上前欲要将她赶走,却却被她那了无神气的神色吓了一跳,赶紧丢下手中的扫帚往里跑去禀报了……
华洪匆匆赶来……一眼就认出这老妇人来,他走上去追问道:“老娘,你来这儿干什么?”
老妇人抬头望了他一眼,喃喃说道:“我要找庄主……”
“您找庄主有什么事啊?他外出了,尚未回来呢?”
“我有事要跟他说……”
“有什么事,您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我只能跟他说……”老妇人态度坚决地说道……随即惨淡一笑,自言自语地念道:“陪葬……都要陪葬……”
见她那神色,华洪隐隐约约觉得事态严重,但这老妇人却守口如瓶,一口咬死了就是要见到庄主才肯开口,也不肯随他到堂内等候,无耐之下他便让她坐在门口等候着……
老妇人神色木然地坐在大门的石狮旁,精神恍惚……两目无神……
那打扫院落的小厮见了,也不敢靠近门庭处,拿着扫帚站得远远的站着……
直到远处出现几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接近之时,老妇人那茫然的双眸顿时闪过一丝的清明,她颤颤畏畏地站起来,弯着腰急促地往来人走去……
殷臣与袁恬本是要去议事厅议事的,途中被那老妇人拦截后,却匆匆往琼苑狂奔而去……
殷臣脸色极为难看……他耳边不停地回响着方才那老妇人无比凄厉的沙哑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