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泌的词,比较清俊委婉,如《南歌子》、《浣溪沙》等,都表现了温柔的情趣。况周颐说:“张子澄词,其佳者能蕴藉有韵致,如《浣溪沙》诸阕。又《河传》云‘夕阳芳草,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又云‘斜阳似共春光语’,只是不尽之情,目前之景,却未经人道。”李冰若也评道:“张子澄词介乎温、韦之间,而与韦最近。”浣溪沙其一钿毂香车过柳堤,桦烟分处马频嘶,为他沉醉不成泥
花满驿亭香露细,杜鹃声断玉蟾低,含情无语倚楼西
【注】钿毂(gǔ古)——金饰的车轮轴承,有眼可插轴的部分。屈原《九歌?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毅兮短兵接。”“钿毂香车”指华美的车子
桦烟句——见薛昭蕴《喜迁莺》“其三”中注
玉蟾——月亮。见韦庄《天仙子》“其三”注
【析】这首词写驱车送别
上片写车过柳堤,马嘶桦烟,人已远去。“为他沉醉不成泥”一句,表现了女子对男子的依恋之情,如“成泥”,岂不是可以不走了吗?下片头二句写驿亭环境,用以表现女主人公送走情人后“含情无语”的淡淡哀愁
其二马上凝情忆旧游,照花淹竹小溪流,钿筝罗幕玉搔头。早是出门长带月,可堪分袂又经秋,晚风斜日不胜愁
【注】凝情——凝聚感情,集中思绪
钿筝——用金饰的秦筝。筝(zhéng 争):弹拨乐器,战国时已流行于秦地,故又称“秦筝”,状如琴
玉搔头——玉簪的一种。《西京杂记》卷二:“武帝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头。自此后宫人搔头皆用玉,玉价倍贵焉。”白居易《长恨歌》:“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长带月——经常戴月出门
分袂——分别
经秋——又经一年
【析】这首词写旅途抒怀,马上念旧
上片“马上”一句,总起全篇。“照花”二句追想旧游:小溪流水,浸竹印花,旧游之地,实是清幽可念;玉簪、罗幕、钿筝传情,旧游之人,美丽堪怀。两句之中,将多少往日人、地、情、景,一概写出
下片写上旅途的现实感慨。“早是”句是对往日经常披星戴月、辛劳奔波的概括。苦多欢少,所以一些旧游的乐事,总难忘怀。“可堪”呼应上片,补写一句,旧游人事,已去一年,而眷恋之情,溢于言表。结尾一句,是当时马上的实景,秋日晚风,斜阳西下,马上凝情,感今思昔,不胜愁苦,实处皆化空灵
其三独立寒阶望月华,露浓香泛小庭花,绣屏愁背一灯斜
云雨自从分散后,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
【注】月华——月光,月色。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人间二句——暗用刘晨、阮肇之事,见温庭筠《思帝乡》注
【析】这首词写男子对女子的思念
上片写主人公独立凝望。室内绣屏残灯,他含愁临阶,所见的是月正中天,露浓香重。境界清幽,而人孤独
下片是独立所想。“云雨”以示两人情意,“人间无路到仙家”是一别之后,见面实难,无可奈何。“仙家”是对女子居处的美称,与“无路”并提,喻见面之难。最后用“即使到天涯,魂梦也要为之追随”这样执着的语言,表示了两情的坚贞。全词意境幽艳,情意绵绵
其四依约残眉理旧黄,翠鬟抛掷一簪长,暖风晴日罢朝妆
闲折海棠看又捻,玉纤无力惹徐香,此情谁会倚斜阳?【注】依约——隐约
旧黄——残存的额黄(面部妆饰)
翠鬟句——翠鬟散乱,玉簪下坠,挂于发际,故曰“一簪长”。又解:翠鬟下堕,约一簪长
罢朝妆——停止了早晨的妆扮。意思是虽良辰好景而懒于梳妆。与《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的意思相似
闲折句——写空虚之情,折了海棠花看了又看,玩了又玩。捻:用手指搓转
玉纤——玉手,形容女子手细柔。韩偓《咏柳》诗:“王纤折得遥相赠,便是观音手里时。”会:理会,了解
【析】这首词写一女子终日闲愁
上片写女子在暖风晴日的早上,残眉懒画,翠鬟不整的倦慵神态
下片写她整日闲折海棠,纤手拨弄,似赏非赏,斜阳独倚等这些细微的动作,以显示她的愁思不尽。全词突出了女主人公春日困于情网的倦怠神态,入木三分
其五翡翠屏开绣幄红,谢娥无力晓妆慵,锦帷鸳被宿香浓。微雨小庭春寂寞,燕飞莺语隔帘拢,杏花凝恨倚东风
【注】幄(wò握)——篷帐,帐幕
谢娥——泛指美丽女子
宿香浓——经夜香味尚浓
杏花——比拟女子。以花拟人,是拟人化的写法
【析】这首词与前一首一样,写女子自伤寂寞
上片写女子所在室内陈设和她的情态:翡翠屏风、腥红绣帘、华丽的帐子、绣有鸳鸯的被褥,这一切都笼罩在浓郁的香气中,这环境是华责的,生活在这环境中的女主人公自然也就无比美丽了。然而她却是柔弱无力,不整晓妆,已见其内心深处的忧怨
下片从室外的环境中衬出她的寂寞。春归小院,微雨洒过,燕舞莺歌,帘外欢洽,越发显得帘内寂寞;杏花也是凝愁带怨斜倚于东风之中,这是女主人公情感牵系于物的缘故。这“杏花”也是女主人公的化身
其六枕障熏炉隔绣帷,二年终日两相思,杏花明月始应知
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黄昏微雨画帘垂
【注】枕障——古人用屏风围枕,谓之“枕屏”,又称“枕障”
始应知——才能知,或正可知。始应,副词
天上句——意思是天上与人间,乃生死之异域,今不知何处去?白居易《长恨歌》:“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析】这是一首悼爱姬的词章
上片追叙与女子由相爱到相会。开头一句写女子所居之地;接着两句写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爱恋、相思。“杏花”句表明欢会的环境、地点。下片则转入哀悼。“天上”两句,是带着沉重的哀思发问的:不管是天上、人间,她总是到一个地方去了吧,但究竟到哪里去了呢?他又十分茫然;这是其一
其二是,他不以为她是死了,而以为她是到什么地方去了,可见其痴情眷爱
故还时常想她回来,但她是回不了的,只有过去的欢乐经常在梦中以不同的形式出现,以梦境愈增其悲。最后用黄昏微雨,画帘低垂、人去楼空,加深了哀悼的气氛
其七花月香寒悄夜尘,绮筵幽会暗伤神,婵娟依约画屏人。人不见时还暂语,令才抛后爱微颦,越罗巴锦不胜春
【注】悄夜尘——夜色静悄悄
婵娟(chánjuān 蝉捐):泛指美貌女子。孟郊《婢娟篇》:“花婵娟,泛春泉:竹婢娟,笼晓烟;妓婵娟,不长妍;月婢娟,真可怜。”令——即词曲中的令、引、慢、近之类。古时宴会常以歌舞助兴。又解,酒令
越罗巴锦——越地的罗,巴蜀的锦,都是古时著名的衣料。《初学记?宝器部》:“《丹阳记》曰,历代尚未有锦,而成都独称妙,故三国时,魏则市于蜀,吴亦资西蜀。至是始有之。”蜀有巴山,故称巴蜀。“巴锦”即“蜀锦”
【析】这首词写男女的一次幽会
上片写月夜静静,花香袭人,在宴会上他俩有心,却不能互通情愫,各自暗暗伤神。待到他们幽会了,反复端详,疑是画屏中人。三句写出了环境、会前的焦急,会时的惊喜心情
下片“人不见”二句写尽女子幽会时的欢快活泼及对欢会的留念之情
最后一句总结下片,说女子的娇羞轻盈不知蕴藏多少春意柔情
其八偏戴花冠白玉簪,睡容新起意沉吟,翠钿金缕镇眉心
小槛日斜风悄悄,隔帘零落杏花阴,断香轻碧锁愁深
【注】沉吟——原义是低沉吟诗,这里作“犹疑”、“恍惚”解
翠钿句——金缕束绕翠钿,插于眉上发际中。镇:安插
槛——栏杆。小槛:窗外的小栏杆。王勃《膝王阁》诗:“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断香轻碧——指杏花零落后,香销叶绿
【析】这首词写女子午睡醒来的神情
上片写她午睡初起,花冠偏戴、翠钿白簪、金缕镇眉,这些表现她“午睡醒来愁未醒”的精神状态
下片写她起后小槛危立所见所感:日斜风细,隔帘花落、香断阴深,一缕轻怨,从心头掠过
其九晚逐香车入凤城,东风斜揭绣帘轻,慢回娇眼笑盈盈
消息未通何计是?便须佯醉且随行,依稀闻道太狂生
【注】凤城——京城,帝王所居之城。杜甫《夜》诗:“步蟾倚杖看牛斗,银汉遥应接凤城。”仇兆鳖注引赵次公曰:“秦穆公女吹箫,凤降其城,因号丹凤城。其后言京城曰凤城。”斜揭——将东风拟人化,轻轻地揭开帘帷
慢回句——漫不经心地回眼相顾,含羞带笑
佯醉——伪装酒醉
依稀句——好像听到车中女子责怪说:“太狂了!”太狂生:大狂妄了
生,语尾助词,诗词中常用,乃唐宋口语。李白《戏杜甫》诗:“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析】这首词写一少年的颠狂举动
上片写傍晚他追逐一个少女的车子进了京城,一阵东风吹来,揭起车帘,车中的娇波笑语使他倾倒
下片写他单情难达、佯醉随行。他还仿佛听到女子在指责他的颠狂。然而他追慕的心潮,岂能平静?《栩庄漫记》评:“子澄笔下无难达之情,无不尽之境,信手描写,情状如生,所谓冰雪聪明者也。如此词活画出一个狂少年举动来。”其十小市东门欲雪天,众中依约见神仙,蕊黄香画贴金蝉。饮散黄昏人草草,醉容无语立门前,马嘶尘烘一街烟
【注】依约——隐约,仿佛
神仙——指所见之美女
蕊黄句——写美女妆饰,涂额黄,以香料画抹眉脸,戴上金蝉钗
蕊黄——额黄之色。金蝉:钗的形状
草草——忙忙碌碌的样子。《诗经?小雅?巷伯》:“骄人好好,劳人草草。”朱熹注:“草草,忧也。”这里有匆匆忙忙之意
尘烘——灰尘飞扬。烘:火起貌,这里形容尘土一哄而起
【析】这首词写东门小市的景况
上片,“小市东门”是地点;“欲雪天”是时间。下面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地点的闹市即景,而特别点出人群中天仙般的女子,以见街市的繁华
下片写黄昏时的街市一瞬。人们散去,醉客无语倚门,马鸣奔驰,一阵尘烟。小市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如电影镜头一样,鲜明地展现在眼前了
临江仙烟收湘淆秋江静,蕉花露位愁红。五云双鹤去无踪。几回魂断,凝望向长空。翠竹暗留珠泪怨,闲调宝瑟波中。花鬟月鬓绿云重。古祠深殿,香冷雨和风
【注】蕉——美人蕉
五云句——仙人所乘的五色云彩和双双白鹤,已经去远,无影无踪
翠竹句——翠竹上留下带怨的珠泪。这里用湘妃的故事。据《述异记》载,舜南巡,葬于苍梧,尧二女娥皇、女英泪下沾竹,竹文全成为斑。故称为“斑竹”或“湘妃竹”
闲调句——在湘江波浪中,湘灵弹起了宝瑟。调:弹奏。《楚辞?远游》:“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湘灵即湘妃,即尧之二女、舜之二妃
《楚辞?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就是指此
花鬟句——花如鬟,月如鬓,绿云如发,一层又一层。这是一种艺术的联想,较一般比喻更开阔自由
【析】这首词是咏娥皇女英的故事
上片“烟收”二句用环境烘托悲剧的气氛。紧接三句写二妃离京寻舜帝于水云之乡,形象动人,情意婉转
下片开头二句写出湘妃竹与湘妃鼓瑟的故事。后三句又以景结情,与开头悲剧呼应。真如汤显祖评“词气委婉,不即不离”;也如李冰若所说,“极缥缈之思,不落凡俗”
女冠子露花烟草,寂寞五云三岛,正春深。貌减潜消玉,香残尚惹襟。竹疏虚槛静,松密醮坛阴。何事刘郎去?信沉沉
【注】五云三岛:仙家所居之处。五云:青、白、赤、黑、黄五色瑞云。三岛:《史记?封禅书》:“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在渤海中,诸仙人及不死药在焉,而黄金白银为宫阙。”此“三神山”即“三岛”。参见薛昭蕴《女冠子》“其二”中注
醮坛——道家求神之台,见牛峤《女冠子》“其三”中注
刘郎——刘晨。这里泛指所念之人。见温庭筠《思帝乡》中注
【析】这首词写了女道士的思凡之心
上片“露花”三句是她所在的地方环境,“貌减”二句写她与情人分别后因思念而憔怦,以余香作为一种安慰,真是可怜可叹!下片开头二句写其周围清冷阴森,没有一点乐趣,使她更想念情人,最后两句脱口而出,情真意切
河传其一渺莽云水,惆怅暮帆,去程迢递。夕阳芳草千里,万里,雁声无限起
梦魂悄断烟波里,心如醉,相见何处是?锦屏香冷,无睡,被头多少泪!【注】渺莽——辽阔而迷茫
迢递(tiáodì条弟)——遥远
悄断——暗暗地结束了
【析】这首词写傍晚离情
上片全是写景,苍茫、空阔、悲凉。只“去程”二字,点出送行,景是送行人所见,渺茫云水,一片空阔,行者已去,暮帆不见,惆怅自生。李冰若说:“起句飒然而来,不亚别恨二赋首语,可谓工于发端。”(《栩庄漫记》)“去程”承“暮帆”,“迢递”接“夕阳”而下,景由情出,苍凉悲咽
下片全写情,情由景生。烟波紧承上片“云水”,行者从烟波中消失,送者的梦魂也被烟波带去,无限凄然。最后两句是别后的孤苦生涯,只有锦屏香冷、夜夜无眠、泪水沾被了
其二红杏,交枝相映,密密蒙蒙。一庭浓艳倚东风,香融,透帘拢。斜阳似共春光语,蝶争舞,更引流莺妒。魂销千片玉樽前,神仙,瑶池醉暮天
【注】浓艳——繁茂的鲜花。艳:美丽,这里指花朵。李白《清平调》“一技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香融——香气融入风中
妒——忌妒,因蝶往往成双而舞,风流翩翩,莺岂不妒?神仙——意思是好似进入神仙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