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气素虚。产母受病难疗。如余内子。戊戌年。得双胎。产以前。自五月至弥月。形体削瘦。日进参三钱。可纳谷半盏。若缺参一日。食便不入。临产旬日。
日进参两许。果易产而安。产后亦经无恙。及甲辰春。复得一子。胎前未曾服参。产后大虚。二旬外。忽面青多怒。时昏晕不醒。脉得纯弦而细。饮食不入。余知其真气已衰。心脾既失所养。肝木从而凌肆。即以归脾汤入参五钱。熟附一钱。投数剂。屡止屡发。益参至一两。附二钱。亦如故。再加参五钱附三钱。其势犹未定。乃益参至二两。附四钱。怒始解。昏晕不作。以后参附渐减。调理两月余而愈。余始叹人参之功。回元气于无何有之乡。亦能调脏气于大不平之日。若使此症临于病家。焉肯亲信而服参不辍有如是耶。余故论产后。而实举以告云。
一女子产后八朝。医妄以滚痰丸进。遂上呕下泄。昼夜不止。吴门周子云来疗之。投参八钱加赤石脂禹余粮呕泄俱止。后其家。又有一生产者。
医作外感治。面赤气喘。肢冷脉弱。乃延余诊。云来亦至。余见其中气空虚。欲以归脾入炮姜与之。云来曰。先补阴后补阳何如。余曰。火气即浮。
敛之有何不可。遂以六味汤入肉桂远志枣仁。气渐平。脉渐出。余辞归。
忽复厥逆。复延余。余以他往不及。云来用人参四钱。附子八分进之。向安。因托吾友松声唐子。复与云来商温补而愈。但因年少。气血偶衰。病虽痊。后发痔漏。用滋阴降火。每致缠绵。观此知用药之不可轻也。
一女子胎前发疟。面色痿黄。余以六君子连进。疟未止而产。产而疟愈甚。
恶露少行。一友进以炮姜。腹中大痛。恶血不下。余用延胡芎归益母山楂陈皮一剂。痛止血行。再以六君子倍白术。不数剂。脾气渐旺。疟乃止。
一女子产后。去血过多。乃发寒热。肢冷脉微。余以八珍汤入姜附。一剂而寒热止。数剂而食进神旺。遂得霍然。
一女子产后。以不遂愿。兼怒而戚。恶露未透。身发寒热。自汗如雨。时见谵妄。余以远志茯神枣仁木香杜仲当归益母。连进而汗止。但谵妄未除。
以前药入牛膝炮姜。下积血一块。昆山郑氏至。商加萎蕤四钱。贝母二钱。车前一钱。又三剂而神安。继以调理而痊。
一女子产后发肿。加之喘满。但恶露绝不下。与消肿药不效。用五灵脂延胡索桃仁泽兰红花牛膝。恶露大下。喘止肿退。后用调补而愈。
一女子胎前腹痛。坐卧不宁。至夜半。气息淹淹。脉遂歇止。胎亦不动。余虑其胎气已损。急服无忧散一剂。痛稍止。胎未动。以芎归汤当归一两。川芎五钱。血余二钱。顿煎饮之。脉遂现。胎遽动。继用独参汤无忧散相间服之。乃产而安。
一女子素有病。余虑其难产。令预备。加味芎归汤。及产时。胎果下而不遽下。稳婆告急无措矣。余令急煎前药与之。未及半时。即得产矣。此皆余所亲验者。先哲立方。抑何神哉。
心
尝闻之有所云天心者。仰而观之。浩浩焉。邈邈焉天之大不可测也。而何从见其心。素问曰。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则疑以离为天之心矣。心果若是之虚且明乎。子思作中庸。首揭天命之谓性。而子舆氏则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则是又以天心即人心矣。可见心之为物。存者其诚。而发者其明也。忠者其体。而怒者其用也。若易诚而妄。则心之病一。
易明而昧。则心之病二。易忠而欺。则心之病三。易恕而忍。则心之病四。试思天之所以贵乎人。与人之所殊乎物者。非此心乎。存之为君子。去之则异类。苟或不克操之。任其出入。而莫知其乡。将何以立于天坏间耶。盖天理者。人之所以为心也。惟在摄之正之。公之平之。以之立身。以之垂后。无不由于此中。人盖可忽乎哉。
肝
喜怒者情之常。使必有喜而无怒。则矫矣。虽然。人情贵于坦适。尤贵于安和。苟乘一时之忤。执一己之偏。则未有不悔于事后者。经曰。肝者将军之官。其病善怒。毋论乖违谋虑。伤于拂郁。尤可言也。愤乱机务。败于经纬。不可言也。故古来大怒必出于大忍。则有济。轻怒必出于不忍。则多暌。任情一往。不审从违者。妇寺之见也。从容不迫。按节而动者。大度之举也。是以器识宏远之流。见天下无可怒之事。见天下无可嫉之人。及其怒且嫉也。
如天之雷霆。然偶一发焉。而天下莫不慑服者。有以畏其不测也。然则人之喜怒不常者。其亦可以自反矣。
脾
今夫块然者地耳。万物于焉资生。赖大气以举之也。所谓具坤静之德。而有干健之运耶。于人则脾应之。而其要有三。一主饮食。人一日不再食则饥。阴之五宫。生在五味。阴之五宫。伤在五味。所云伤者。非不及之足患。而太过之足患。亦不特太过之足患。而不节之足患。惟养生者慎之。至云高梁之变。饶生大疔。可畏夫。一主四肢。出作入息。人之常也。思邈谓运枢不坏。流水不腐。每见安享之人。筋骨恒柔。辛勤之人筋骨恒强。第不堪过竭耳。一主思虑。事不废思。凡经营猷业。鲜不从思中来。殆心之精华而运于脾者。使或竭于无益之乡。而不留意正大之规。虽穷神竭虑曷贵焉。嗟嗟。
吾人止此身耳。佛印有云。三十年功名富贵。过眼成空。何不猛与一刀割断。余谓三十年功名富贵。过眼成空。何不猛与垂不朽业。否则大负此心思也矣。
肺
古人啬气。如持至宝。何若是之甚哉。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夫是气也。善养之则塞天地。配道义。不善养之。则自馁而已矣。素问云。一息不运。
则机缄穷。一毫不续。则穹坏判。浮屠之言曰。一气不至。何处安身立命。由是知气之所系大矣。而肺实主之。肺者相傅之官。治节出焉。治而出之以节。可见相傅之度。雍容不迫。无所事于嚣张矣。及观希夷先生。收视返听。
葆神毓精。而终日 。惟默运于一息之中。乃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今人纵不能师一二。奈何多言损气外。而所以暴殄之者。虑无不至。盍亦反而思诸。
肾
凡人有切于己者。无不珍恤。而独至精至要之所。反不之恤者。色是也。男子二八精通。八八精绝。言其常也。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言其妄也。殊不知此真阴。赋于先天。则有盈怯。资于后天。则有薄浓。矧且情欲交攻。劳役并侵。益少损多。岂堪供无穷之耗哉。故无病者。嗜之而成病。有病者。犯之而致死。东坡谓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亡也。至逐声伎。干非分。败德丧简。失业亡家。为神人所诛。隐曲难问者。尤不可言。即或禀赋过度。奉养素丰。足以乐而忘倦。胡不将此精力。立德立功立言。以垂来兹。乃耗于无用之地而为快哉。则亦不思之甚矣。
疗医
医之为道。所系非偶。人之寄也以死生。我之任也以阴 。天下之至重惟命。一旦委付于我。则调剂之补泻。性味之寒温。草木之良毒。投之当则仆者起。骨者肉。夭者坚。夺造化之权。而不是过。否则见不审。识不精。稍或舛误。有所害于人者。即有所害于己。人之父母妻子。与我无异。非病之必不可挽。而命数有尽。我忍听其哀号也哉。故医之临病。胜于临敌。运筹帏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良将是也。存乎呼吸之间。而远退二竖之舍。良医是也。察色不可不精。审声不可不详。持脉不可不静。辨症不可不细。既责其有。又责其无。既求其始。又虑其后。既达其常。又通其变。必使有济无损。有利无害。慊于己而无怨于人。庶阴德可积。冥谴可逃矣。噫。难言哉。
心术
医本仁术也。见人疾苦。则起悲悯。伊芳之属望既殷。非我救之而谁哉。臣董先生。恒谓余曰。凡疗疾。药救固迟。丹救亦缓。惟心救最灵。要非药与丹之缓也。苟中心不切。则视之易忽。而审之不精。安能得病之本末。握而擒之。使必从我算而无遁情。惟心之既挚。则危亡之际。痛痒攸关。彼父母妻子所不及忧者。而我代忧之。彼患人所不及计者。而我代计之。甚至睡思梦觉。莫非设身伊芳地。或垂亡而拯之。或虑变而防之。谋深思远。视一病而又虞一病之起。奏一效而更觉效之难凭。攻之时即为守地。守之时复为攻谋。一片婆心。无少宁息。天地可鉴。鬼神可通。而灵明生焉。每见时流。择术不精。自恃炫耀。乘人之危。取人之财。罔顾人命。惟思利己。为身计则得矣。其如冥报后报何。返而思之。有不通身汗下者非夫也。
品行
夫医必自爱自重。而后可临大病而足托。盖我之学术优。而审病确。则彼之托于我者何事。而我之受于彼者何为。而敢易易出之。故凡希媚谄容。
不邀而赴。以求悦于人者。其术固止于此也。或可治小疾。而不可治大疾。
或可疗常病。而不能疗变病。其以轻为重。以重致危者多矣。噫。天下之人。
以性命相委。而徒博此便习为哉。虽然。医亦非以是骄人也。盖我所见者。
惟此病之若而已。我所忧者。唯去此病之苦而已。将救病之未遑。奚暇为苟容之计。希幸之图哉。且医之为道。无论富贵贫贱。闺阃有疾。必借手焉。
端方者视之。纵有隐曲。必求详而始已。而患者亦直告之无惮。庶几病得其真。投治获济。故品行不可不严也。
明理
夫医理之无尽。犹之儒业。第文之不工。费其纸。医之不工。费其人。大相越也。盖古来生知者一二人。然炎帝之于百草。尝而后知。轩辕之于经络。问而始悉。所谓上窍天纪。下极地理。中知人事。使非有以穷之极之。而能知之哉。后此名流递出。无不根究理道。参物类而尽性命。而后以术鸣当时。
名垂奕祀。况下此者。智不及古人。而不穷搜博览。罕所见于中。辄以人命自司。其不偾溃者几希。故昔贤云。读十年书。无病不可疗。更读十年书。无病可疗。知言哉。
应机
凡病可以意料也。而不可以意逆。料则任彼之情形。逆则执己之臆见。有如素实者。而有一时之虚。则暂理其虚。素虚者。而有一时之实。则微解其实。此机之从缓者也。实症而攻之过甚。宜峻补以挽之。虚症而补之太骤。
宜平剂以调之。此机之从急者也。热者清之。及半即止。继以益阴。寒者热之。大半即安。继以调和。此机之从权者也。实症久而似虚。其中有实。不任受补。虚症发而似实。其原本虚。不任受克。此机之从经者也。病在上。下取之。阳根于阴。病在下。上取之。阴从于阳。此机之从本者也。表症见。本质虽虚。犹解其表。里症见。元气纵弱。犹攻其里。此机之从标者也。况乎病之来也无方。而我之应之也亦无方。千变而出之以万虑。有能遁其情者无之。
决择
夫医有不忍之心者。而后可以言仁。有不忍而能忍之心者。而后可以言明。盖仁所以处己。而明所以服物。凡病之必不可救者。而我从而救之。必有所见于中而验于昔。究之终不如我欲者。亦势之无如何也。与其无如何。宁决择之矣。然其所以不决之故有二。一则溺于亲爱。不忍遽舍。则百计以营之。思一虑之或得。从而腹悱者有焉。一则规以浓利。不肯遽断。则巧言以弥之。冀侥幸于偶获。从而召谤者有焉。故危笃之候。见之既确。则决之宜早。利与爱可勿问也。至有不明脉理。不审源流。而妄断吉凶者。此庸陋之习。不足与于决择之数者。又乌得托之以鸣高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