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诸大老巨公之顽谬,有不可以情理解者。某公之巡抚江苏也,正值中东和议甫定条约,开苏为商埠。日员珍田舍已来议苏租界事,指索阊门外地,诸大臣以阊门为姑苏精华所萃,且民居市廛栉比,不欲斥以与人,将以盘门外地与之。珍田执不可,往返驳诘,词甚不逊。某公故以道学著称,于国际法懵然无所知。苏省又绝无外交人才,堪以折冲尊俎者。某公窘甚,不得已乞援于金陵。时江督刘忠诚尚未回任,张文襄方权南洋大臣印务。得某公咨,乃遣嘉应黄公度京卿遵宪往京师。既至苏,珍田即日来谒于私宅,京卿谢不见,谓私邸非公议事地,约翌日于抚署会晤。届期珍田阳阳来,寒暄一二语,即及界务。谓奉其政府训令,指索阊门,断无迁就理。若不得阊门,即当下旗回国,不再开议矣。京卿但静听之,不置可否。俟珍田语毕,徐徐正色谓之曰:“吾辈今日所应办者,第一事为互换凭证,不然不能认为外交人员,此国际定例,断不能少紊者。吾来时已奉南洋大臣谕,且此间抚军亦有委,当出以相示。君自贵国启行时,自必奉有贵政府训条,盍出以示我?”言已,即由怀中出两置案上。珍田出不意,次且良久,始嗫嚅曰:“来时匆遽,竟忘携训条,君如不信,盍电达贵国驻使?向吾政府致询,当知非矫伪也。”京卿侃然曰:“此何等大事,奈何忘之?君为外交人员,并此而不之知耶?信若是,则君在此地,但有私人资格,界务非所应言。为君计者,当即日回国,领训条,再行来此会议。吾金陵尚有要差,不暇与君作无谓周旋,刻即登舟遄返,俟君再到时,方奉迓耳。”珍田始大沮,立辞出,次日遂行。及再至,则非复前日意气,京卿随机折辩,竟以盘门定议,且保全利权不少。其交涉员在杭州者,闻苏事已定,亦不复有所争执。京卿与某公乡试同年,自谓有此排难解纷之绩,当蒙格外优礼。及复命,且并无感语,匆匆数言,即送京卿出,由是忌外交人材愈甚。尝语其幕客曰:“吾固谓洋人非人类,不可以人道相待。君辈每病其言过甚,今何如耶?珍田来时,吾及诸君苦口哓音,与之以礼相折,而彼反桀骜益甚。黄某来,不知作何等语,被遽肯帖然就范,一语不复争执,为解葛卢始能解牛言,观于此而益信。然如黄某者,他日使居要地,则虽以江苏全省轻易与人,亦意中事,此等人安可使得志耶?”幕客皆匿笑,然不敢辨。及后戊戌政变,京卿方奉使日之命,尚留沪上未行,曾被某言官参奏,几不免奇祸。后虽获免,然竟废不用,某公盖有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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