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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刘弘 陶侃(1)

刘弘,字和季,沛国相人也。祖馥,魏扬州刺史。父靖,镇北将军。弘有干略政事之才,少家洛阳,与武帝同居永安里,又同年,共研席。以旧恩起家太子门大夫,累迁率更令,转太宰长史。张华甚重之。由是为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甚有威惠,寇盗屏迹,为幽朔所称。以勋德兼茂,封宣城公。太安中,张昌作乱,转使持节、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率前将军赵骧等讨昌,自方城至宛、新野,所向皆平。及新野王歆之败也,以弘代为镇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余官如故。弘遣南蛮长史陶侃为大都护,参军蒯恒为义军督护,牙门将皮初为都战帅,进据襄阳。张昌并军围宛,败赵骧军,弘退屯梁。侃、初等累战破昌,前后斩首数万级。及到官,昌惧而逃,其众悉降,荆土平。

初,弘之退也,范阳王虓遣长水校尉张奕领荆州。弘至,奕不受代,与兵距弘。弘遣军讨奕,斩之,表曰:“臣以凡才,谬荷国恩,作司方州,奉辞伐罪,不能奋扬雷霆,折冲万里,军退于宛,分受显戮。猥蒙含宥,被遣之职,即进达所镇。而范阳王虓先遣前长水校尉张奕领荆州,臣至,不受节度,擅举兵距臣。今张昌奸党初平,昌未枭擒,益梁流人萧条猥集,无赖之徒易相扇动,飙风骇荡,则沧海横波,苟患失之,无所不至,比须表上,虑失事机,辄遣军讨奕,即枭其首。奕虽贪乱,欲为荼毒,由臣劣弱,不胜其任,令奕肆心,以劳资斧,敢引覆餗之刑,甘受专辄之罪。”诏曰:“将军文武兼资,前委方夏,宛城不守,咎由赵骧。将军所遣诸军,克灭群寇,张奕贪祸,距违诏命。将军致讨,传首阙庭,虽有不请之嫌,古人有专之之义。其恢宏奥略,镇绥南海,以副推毂之望焉。”张昌窜于下隽山,弘遣军讨昌,斩之,悉降其众。

时荆部守宰多阙,弘请补选,帝从之。弘乃叙功铨德,随才补授,甚为论者所称。乃表曰:“被中诏,敕臣随资品选,补诸缺吏。夫庆赏刑威,非臣所专,且知人则哲,圣帝所难,非臣暗蔽所能斟酌。然万事有机,豪厘宜慎,谨奉诏书,差所应用。盖崇化莫若贵德,则所以济屯,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也。顷者多难,淳朴弥凋,臣辄以征士伍朝补零陵太守,庶以惩波荡之弊,养退让之操。臣以不武,前退于宛,长史陶侃、参军蒯恒、牙门皮初,戮力致讨,荡灭奸凶,侃恒各以始终军事,初为都战帅,忠勇冠军,汉沔清肃,实初等之勋也。《司马法》‘赏不逾时’,欲人知为善之速福也。若不超报,无以劝徇功之士,慰熊罴之志。臣以初补襄阳太守,侃为府行司马,使典论功事,恒为山都令。诏惟令臣以散补空缺,然沶乡令虞潭忠诚烈正,首唱义举,举善以教,不能者劝,臣辄特转潭补醴陵令。南郡廉吏仇勃,母老疾困,贼至守卫不移,以致拷掠,几至陨命。尚书令史郭贞,张昌以为尚书郎,欲访以朝议,遁逃不出,昌质其妻子,避之弥远。勃孝笃著于临危,贞忠厉于强暴,虽各四品,皆可以训奖臣子,长益风教。臣辄以勃为归乡令,贞为信陵令。皆功行相参,循名校实,条列行状,公文具上。”朝廷以初虽有功,襄阳又是名郡,名器宜慎,不可授初,乃以前东平太守夏侯陟为襄阳太守,余并从之。陟,弘之婿也。弘下教曰:“夫统天下者,宜与天下一心;化一国者,宜与一国为任。若必姻亲然后可用,则荆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后为政哉!”乃表“陟姻亲,旧制不得相监。皮初之勋宜见酬报。”诏听之。弘于是劝课农桑,宽刑省赋,岁用有年,百姓爱悦。弘尝夜起,闻城上持更者叹声甚苦,遂呼省之。兵年过六十,羸疾无襦。弘愍之,乃谪罚主者,遂给韦袍复帽,转以相付。旧制,岘方二山泽中不听百姓捕鱼,弘下教曰:“礼,名山大泽不封,与共其利。今公私并兼,百姓无复厝手地,当何谓邪!速改此法。”又“酒室中云齐中酒、听事酒、猥酒,同用曲米,而优劣三品。投醪当与三军同其薄厚,自今不得分别。”时益州刺史罗尚为李特所败,遣使告急,请粮。弘移书赡给,而州府纲纪以运道悬远,文武匮乏,欲以零陵一运米五千斛与尚。弘曰:“诸君未之思耳。天下一家,彼此无异,吾今给之,则无西顾之忧矣。”遂以零陵米三万斛给之。尚赖以自固。于时流人在荆州十余万户,羁旅贫乏,多为盗贼。弘乃给其田种粮食,擢其贤才,随资叙用。时总章太乐伶人,避乱多至荆州,或劝可作乐者。弘曰:“昔刘景升以礼坏乐崩,命杜夔为天子合乐,乐成,欲庭作之。夔曰:‘为天子合乐而庭作之,恐非将军本意。’吾常为之叹息。今主上蒙尘,吾未能展效臣节,虽有家伎,犹不宜听,况御乐哉!”乃下郡县,使安慰之,须朝廷旋返,送还本署。论平张昌功,应封次子一人县侯,弘上疏固让,许之。进拜侍中、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惠帝幸长安,河间王颙挟天子,诏弘为刘乔继援。弘以张方残暴,知颙必败,遣使受东海王越节度。时天下大乱,弘专督江汉,威行南服。前广汉太守辛冉说弘以从横之事,弘大怒,斩之。河间王颙使张光为顺阳太守,南阳太守卫展说弘曰:“彭城王前东奔,有不善之言。张光,太宰腹心,宜斩光以明向背。”弘曰:“宰辅得失,岂张光之罪!危人自安,君子弗为也。”展深恨之。

陈敏寇扬州,引兵欲西上,弘乃解南蛮,以授前北军中候蒋超,统江夏太守陶侃、武陵太守苗光,以大众屯于夏口。又遣治中何松领建平、宜都、襄阳三郡兵,屯巴东,为罗尚后继。又加南平太守应詹宁远将军,督三郡水军,继蒋超。侃与敏同郡,又同岁举吏,或有间侃者,弘不疑之。乃以侃为前锋督护,委以讨敏之任。侃遣子及兄子为质,弘遣之曰:“贤叔征行,君祖母年高,便可归也。匹夫之交尚不负心,何况大丈夫乎!”陈敏竟不敢窥境。永兴三年,诏进号车骑将军,开府及余官如故。

弘每有兴废,手书守相,丁宁款密,所以人皆感悦,争赴之,咸曰:“得刘公一纸书,贤于十部从事。”及东海王越奉迎大驾,弘遣参军刘盘为督护,率诸军会之。盘既旋,弘自以老疾,将解州及校尉,适分授所部,未及表上,卒于襄阳。士女嗟痛,若丧所亲矣。

初,成都王颖南奔,欲之本国,弘距之。及弘卒,弘司马郭劢欲推颖为主,弘子璠追遵弘志,于是墨绖率府兵计劢,战于浊水,斩之,襄沔肃清,初,东海王越疑弘与刘乔贰于己,虽下节度,心未能安。及弘距颖,璠又斩励,朝廷嘉之。越手书与璠赞美之,表赠弘新城郡公,谥曰元。

以高密王略代镇,寇盗不禁,诏起璠为顺阳内史,江汉之间翕然归心。及略薨,山简代之。简至,知璠得众心,恐百姓逼以为主,表陈之,由是征璠为越骑校尉。璠亦深虑逼迫,被书,便轻至洛阳,然后遣迎家累。侨人侯脱、路难等相率卫送至都,然后辞去。南夏遂乱。父老追思弘,虽《甘棠》之咏召伯,无以过也。

陶侃,字士行,本鄱阳人也。吴平,徙家庐江之寻阳。父丹,吴扬武将军。侃早孤贫,为县吏。鄱阳孝廉范逵尝过侃,时仓卒无以待宾,其母乃截发得双髲,以易酒肴,乐饮极欢,虽仆从亦过所望。及逵去,侃追送百余里。逵曰:“卿欲仕郡乎?”侃曰:“欲之,困于无津耳。”逵过庐江太守张夔,称美之。

夔召为督邮,领枞阳令。有能名,迁主簿。会州部从事之郡,欲有所按,侃闭门部勒诸吏,谓从事曰:“若鄙郡有违,自当明宪直绳,不宜相逼。若不以礼,吾能御之。”从事即退。夔妻有疾,将迎医于数百里。时正寒雪,诸纲纪皆难之,侃独曰:“资于事父以事君。小君,犹母也,安有父母之疾而不尽心乎!”乃请行。众咸服其义。长沙太守万嗣过庐江,见侃,虚心敬悦,曰:“君终当有大名。”命其子与之结友而去。

夔察侃为孝廉,至洛阳,数诣张华。华初以远人,不甚接遇。侃每往,神无忤色。华后与语,异之。除郎中。伏波将军孙秀以亡国支庶,府望不显,中华人士耻为掾属,以侃寒宦,召为舍人。时豫章国郎中令杨晫,侃州里也,为乡论所归。侃诣之,晫曰:“《易》称‘贞固足以干事’,陶士行是也。”与同乘见中书郎顾荣,荣甚奇之。吏部郎温雅谓晫曰:“奈何与小人共载?”晫曰:“此人非凡器也。”尚书乐广欲会荆扬士人,武库令黄庆进侃于广。人或非之,庆曰:“此子终当远到,复何疑也!”。庆后为吏部令史,举侃补武冈令。与太守吕岳有嫌,弃官归,为郡小中正。

会刘弘为荆州刺史,将之官,辟侃为南蛮长史,遣先向襄阳讨贼张昌,破之。弘既至,谓侃曰:“吾昔为羊公参军,谓吾其后当居身处。今相观察,必继老夫矣。”后以军功封东乡侯,邑千户。

陈敏之乱,弘以侃为江夏太守,加鹰扬将军。侃备威仪,迎母官舍,乡里荣之。敏遣其弟恢来寇武昌,侃出兵御之。随郡内史扈瑰间侃于弘曰:“侃与敏有乡里之旧,居大郡,统强兵,脱有异志,则荆州无东门矣。”弘曰:“侃之忠能,吾得之已久,岂有是乎!”侃潜闻之,遽遣子洪及兄子臻诣弘以自固。弘引为参军,资而遣之。又加侃为督护,使与诸军并力距恢。侃乃以运船为战舰,或言不可,侃曰:“用官物讨官贼,但须列上有本末耳。”于是击恢,所向必破。侃戎政齐肃,凡有虏获,皆分士卒,身无私焉。后以母忧去职。尝有二客来吊,不哭而退,化为双鹤,冲天而去,时人异之。

服阕,参东海王越军事。江州刺史华轶表侃为扬武将军,使屯夏口,又以臻为参军。轶与元帝素不平,臻惧难作,托疾而归,白侃曰:“华彦夏有忧天下之志,而才不足,且与琅邪不平,难将作矣。”侃怒,遣臻还轶。臻遂东归于帝。

帝见之,大悦,命臻为参军,加侃奋威将军,假赤幢曲盖轺车、鼓吹。侃乃与华轶告绝。

顷之,迁龙骧将军、武昌太守。时天下饥荒,山夷多断江劫掠。侃令诸将诈作商船以诱之。劫果至,生获数人,是西阳王羕之左右。侃即遣兵逼羕,令出向贼,侃整阵于钓台为后继。羕缚送帐下二十人,侃斩之。自是水陆肃清,流亡者归之盈路,侃竭资振给焉。又立夷市于郡东,大收其利。而帝使侃击杜弢,令振威将军周访、广武将军赵诱受侃节度。侃令二将为前锋,兄子舆为左甄,击贼,破之。时周顗为荆州刺史,先镇浔水城,贼掠其良口。侃使部将朱伺救之,贼退保泠口。侃谓诸将曰:“此贼必更步向武昌,吾宜还城,昼夜三日行可至。卿等认能忍饥斗邪?”部将吴寄曰:“要欲十日忍饥,昼当击贼,夜分捕鱼,足以相济。”侃曰:“卿健将也。”贼果增兵来攻,侃使朱伺等逆击,大破之,获其辎重,杀伤甚众。遣参军王贡告捷于王敦,敦曰:“若无陶侯,便失荆州矣。伯仁方入境,便为贼所破,不知那得刺史?”贡对曰:“鄙州方有事难,非陶龙骧莫可。”敦然之,即表拜侃为使持节、宁远将军、南蛮校尉、荆州刺史,领西阳、江夏、武昌,镇于沌口,又移入沔江。遣朱伺等讨江夏贼,杀之。贼王冲自称荆州刺史,据江陵。王贡还,至竟陵,矫侃命,以杜曾为前锋大督护,进军斩冲,悉降其众。侃召曾不到,贡又恐矫命获罪,遂与曾举兵反,击侃督护郑攀于沌阳,破之,又败朱伺于沔口。侃欲退入涢中,部将张奕将贰于侃,诡说曰:“贼至而动,众必不可。”侃惑之而不进。无何,贼至,果为所败。贼钩侃所乘舰,侃窘急,走入小船。朱伺力战,仅而获免。张奕竟奔于贼。侃坐免官。王敦表以侃白衣领职。

侃复率周访等进军人湘,使都尉杨举为先驱,击杜弢,大破之,屯兵于城西。侃之佐史辞诣王敦曰:“州将陶使君孤根特立,从微至著,忠允之功,所在有效。出佐南夏,辅翼刘征南,前遇张昌,后属陈敏,侃以偏旅,独当大寇,无征不克,群丑破灭。近者王如乱北,杜弢跨南,二征奔走,一州星驰,其余郡县,所在土崩。侃招携以礼,怀远以德,子来之众,前后累至。奉承指授,独守危厄,人往不动,人离不散。往年董督,径造湘城,志陵云霄,神机独断。徒以军少粮悬,不果献捷。然杜弢慑惧,来还夏口,未经信宿,建平流人迎贼俱叛。侃即回军溯流,芟夷丑类,至使西门不键,华圻无虞者,侃之功也。明将军愍此荆楚,救命涂炭,使侃统领穷残之余,寒者衣之,饥者食之,比屋相庆,有若挟纩。江滨孤危,地非重险,非可单军独能保固,故移就高莋,以避其冲。贼轻易先至,大众在后,侃距战经日,杀其名帅。贼寻犬羊相结,并力来攻,侃以忠臣之节,义无退顾,被坚执锐,身当戎行,将士奋击,莫不用命。当时死者不可胜数。贼众参伍,更息更战。侃以孤军一队,力不独御,量宜取全,以俟后举。而主者责侃,重加黜削。侃性谦冲,功成身退,今奉还所受,唯恐稽迟。然某等区区,实恐理失于内,事败于外,豪厘之差,将致千里,使荆蛮乖离,西嵎不守,唇亡齿寒,侵逼无限也。”敦于是奏复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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