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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七缪第十

人物之理,妙而难明,以情鉴察,缪犹有七。

七缪:一曰,察誉,有偏颇之缪。微质不明,故听有偏颇也。二曰,接物,有爱恶之惑。或情同,忘其恶,或意异,违其善也。三曰,度心,有小大之误。或小知而大无成,或小暗而大无明。四曰,品质,有早晚之疑。有早智而速成者有晚智而晚成者。五曰,变类,有同体之嫌。材同势均,则相竞,材同势倾,则相敬。六曰,论材,有申压之诡。藉富贵则惠施而名申,处贫贱则乞求而名压。七曰,观奇,有二尤之失。妙尤含藏,直尤虚瑰,故察难中也。

夫采访之要,不在多少。事无巨细,要在得正。然徵质不明者,信耳而不敢信目。目不能察而信于耳。故人以为是,则心随而明之。人以为非,则意转而化之。信人毁誉,故向之所是,化而为非。虽无所嫌,意若不疑。信毁誉者心虽无嫌,意固疑矣。且人察物,亦自有误。爱憎兼之,其情万原。

明既不察,加之爱恶是非,是疑岂可胜计。不畅其本,胡可必信。去爱憎之情,则实理得矣。是故知人者,以目正耳。虽听人言,常正之以目。不知人者,以耳败目。亲见其诚,犹信毁而弃之。故州闾之士,皆誉皆毁,未可为正也。或众附阿党,或独立不群。交游之人誉不三周,未必信是也。交结致誉,不三周,色貌取人,而行违之。夫实厚之士,交游之间,必每所在肩称。

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上等援之,下等推之,蛮貊推之,况州里乎。苟不能周,必有咎毁。行不笃敬者,或谄谀得上而失于下,或阿党得下而失于上。故偏上失下,则其终有毁。非之者多,故不能终。偏下失上,则其进不杰。众虽推之,上不信异。故诚能三周,则为国所利。此正直之交也。由其正直,故名有利。故皆合而是,亦有违比。或违正阿党,故合而是之。皆合而非,或在其中。或特立不群,故合而非之。若有奇异之材,则非众所见。奇逸绝众,众何由识,而耳所听采,以多为信。不能审查其材,但信众人言也。是缪于察誉者也。信言察物,必多缪失。是以圣人如有所誉,必有所试。

夫爱善疾恶,人情所常。不问贤愚,情皆同之也。苟不明质,或疏善,善非。非者见善,善者见疏,岂故然哉,由意不明。何以论之。夫善非者,虽非犹有所是。既有百非,必有一是。以其所是,顺己所长,恶人一是,与己所长同也。则不自觉情通意亲,忽忘其恶。以与已同,忘其百非,谓矫驾为至孝,残桃为至忠。善人虽善,犹有所乏。虽有百善,或有一短。以其所乏,不明己长。善人一短,与己所长异也。以其所长,轻己所短,则不自知志乖气违,忽忘其善,以与己异,百善皆弃,谓曲杖为匕首,葬楯为反具耶。

是惑于爱恶者也。徵质暗昧者,其于接物常以爱恶惑异其正。

夫精欲深微,质欲懿重,志欲弘大,心欲嗛小。精微,所以入神妙也。

愞则失神。懿重,所以崇德宇也。躁则失身。志大,所以戡物任也。小则不胜。心小,所以慎咎悔也。大则骄陵。故诗咏文王,“小心翼翼”,“不大声以色”,小心也。言不贪求大名,声见于颜色。“王赫斯怒”,“以对于天下”,志大也。故能诛纣,定天下,以致太平。由此论之,心小志大者,圣贤之伦也。心小,故以服事殷,志大,故三分天下有其二。心大志大者,豪杰之隽也。志大而心又大,故名豪隽。心大志小者,傲荡之类也。志小而心阔远,故为傲荡之流也。心小志小者,拘愞之人也。心近志短,岂能弘大。

众人之察,或陋其心小,见沛公烧绝栈道,谓其不能定天下。或壮其志大,见项羽号称强楚,便谓足以匡诸侯。是误于小大者也。由智不能察其度,心常误于小大。

夫人材不同,成有早晚,有早智而速成者,质清气朗,生则秀异,故童乌苍舒,总角曜奇也。有晚智而晚成者,质重气迟则久乃成器,故公孙含道,老而后章。有少无智而终无所成者,质浊气暗,终老无成,故原壤年老,圣人叩胫而不能化。有少有令材遂为隽器者。幼而通理,长则愈明,故常材发奇于应宾,效德于公相。四者之理,不可不察。当察其早晚,随时而用之。

夫幼智之人,材智精达,然其在童髦皆有端绪。仲尼戏言俎豆,邓艾指图军旅。故文本辞繁,初辞繁者,长必文丽。辩始给口。幼给口者,长必辩论也。

仁出慈恤,幼慈恤者,长必矜人。施发过与。幼过与者,长必好施。慎生畏惧,幼多畏者,长必谨慎。廉起不取。幼不妄取,长必清廉。早智者浅惠而见速,见小事则达其形容。晚成者奇识而舒迟,智虽舒缓,能识其妙。终暗者并困于不足,事务难易,意皆昧然。遂务者周达而有余。事无大小,皆能极之。而众人之察,不虑其变,常以一概,责于终始。是疑于早晚者也。或以早成而疑晚智,或以晚智而疑早成,故于品质,常有妙失也。

夫人情莫不趣名利,避损害。名利之路,在于是得。是得在己,名利与之。损害之源,在于非失。非失在己,损害攻之。故人无贤愚,皆欲使是得在己。贤者尚然,况愚者乎。能明己是,莫过同体。体同于我,则能明己。

是以偏材之人,交游进趋之类,皆亲爱同体而誉之,同体能明己,是以亲而誉之。憎恶对反而毁之。与己体反,是以恶而疏之。序异杂而不尚也。不与己同,不与己异,则虽不憎,亦不尚之。推而论之,无他故焉。夫誉同体,毁对反,所以证彼非而著己是也。由与己同体,故证彼非,而著己是也。至于异杂之人,于彼无益,于己无害,则序而不尚。不以彼为是,不以己为非,都无损益,何所尚之。是故同体之人,常患于过誉,譬惧为力人,则力小者慕大,力大者提小,故其相誉,常失其实也。及其名敌,则鲜能相下。若俱能负鼎,则争胜之心生,故不能相下。是故直者性奋,好人行直于人。见人正直,则心好之。而不能受人之讦。刺己之非,则讦而不受。尽者情露,好人行尽于人,见人颖露,则心好之。而不能纳人之径。说己径尽,则违之不纳。务名者乐人之进趋过人,见人乘人,则悦其进趋。而不能出陵己之后。

人陵于已,则忿而不服。是故性同而材倾,则相援而相赖也。并有旅力,则大能奖小。性同而势均,则相竞而相害也。恐彼胜己,则妒善之心生。此又同体之变也。故或助直而毁直。人直过于己直,则非毁之心生。或与明而毁明。人明过于己明,则妒害之心动。而众人之察不辨其律理,是嫌于体同也。

体同尚然,况异体乎。

夫人所处异势,势有申压。富贵遂达,势之申也。身处富贵,物不能屈,是以佩六国之印,父母迎于百里之外。贫贱穷匮,势之压也。身在贫贱,志何申展,是以黑貂之裘弊,妻嫂堕于闺门之内。上材之人,能行人所不能行。

凡云为动静,固非众人之所及。是故达有劳谦之称,穷有著明之节。材出于众,其进则裒多益寡,劳谦济世,退则履道坦坦,幽人贞吉,中材之人,则随世损益。守常之智,申压在时,故势来则益,势去则损。是故籍富贵则货财充于内,施惠周於外。赀材有余,恣意周济。见赡者,求可称而誉之。感其恩纪,匡救其恶,是以朱建受金,而为食其画计。见援者,阐小美而大之。

感其引援,将顺其美,是以曹丘见接,为季布扬名。虽无异材,犹行成而名立。夫富与贵可不欣哉,乃至无善而行成。无智而名立。是以富贵妻嫂恭,况他人乎。处贫贱,则欲施而无财,欲援而无势。有慈心而无以拯,识奇材而不能援。亲戚不能恤,朋友不见济。内无疏食之馈,外无缊袍之赠。分义不复立,恩爱浸以离。意气皆空薄,分意何由立。怨望者并至,归非者日多。

非徒薄己,遂生怨谤之言。虽无罪尤,犹无故而废也。夫贫与贱可不慑哉,乃至无由而生谤,无罪而见废,是故贫贱妻子慢,况他人乎。故世有侈俭,名由进退。行虽在我,而名称在世,是以良农能稼,未必能穑。天下皆富,则清贫者虽苦,必无委顿之忧。家给人足,路人皆馈之。且有辞施之高,以获荣名之利。得辞施之高名,受余光之善利。皆贫,则求假无所告,家贫户乏,粟成珠玉。而有贫乏之患,且生鄙吝之讼。乞假无遗,与嫂叔争糟糠。

是故钧材而进有与之者,则体益而茂遂。己既自足,复须给赐,则名美行成,所为遂达。私理卑抑有累之者。己既不足,亲戚并困。则微降而稍退。上等不援,下等不推。而众人之观,不理其本,各指其所在,谓申达者为材能,压屈者为愚短。是疑于申压者也。材智虽钧,贵贱殊途,申压之变,在乎贫富。

夫清雅之美,著乎形质,察之寡失。形色外著,故可得而察之。失缪之由,恒在二尤。二尤之生,与物异列。是故非常人之所见。故尤妙之人,含精于内,外无饰姿。譬金冰内明而不外朗,故冯唐白首屈于郎署。尤虚之人,硕言瑰姿,内实乖反。犹烛火外照,灰烬内暗,故主父偃辞丽,一岁四迁。

而人之求奇,不可以精微测其玄机,明异希。其尤奇异,非精不察。或以貌少为不足,睹鬷蔑貌恶,便疑其浅陋。或以瑰姿为巨伟。见江充貌丽,便谓其巨伟。或以直露为虚华,以其欵尽,疑无厚实。或以巧饬为真实。巧言如流,悦而睹之。是以早拔多误,不如顺次。或以甘罗为早成而用之,于早岁,或误复欲顺次也。夫顺次,常度也。苟不察其实,亦焉往而不失。徵质不明,不能识奇,故使顺次,亦不能得。故遗贤而贤有济,则恨在不早拔。故郑伯谢之于烛武。拔奇而奇有败。则患在不素别。故光武悔之于朱浮。任意而独缪,则悔在不广问。秦穆不从蹇叔,虽追誓而无及。广问而误己,则怨己不自信。隗嚣心存于汉,而为王元所误。是以骥子发足,众士乃误。韩信立功,淮阴乃震。夫岂恶奇而好疑哉。乃尤物不世见,而奇逸美异也。故非常人之所识也。是以张良体弱,而精疆为众智之隽也。不以质弱而伤于智。荆叔色平,而神勇为众勇之杰也。不以色和而伤于勇。然则隽杰者,众人之尤也。

奇逸过于众人,故众人不能及。圣人者,众尤之尤也。通达过于众奇,故众奇不能逮。其尤弥出者,其道弥远。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故一国之隽,于州为辈,未得为第也。郡国之所隽异,比于州郡,未及其第目。一州之第,于天下为椳。州郡之所第目,以比天下之隽,椳而不可及。椳,一回反,枢也。天下之椳,世有优劣。英人不世继,是以伊,召,管,齐,应运乃出。是故众人之所贵,各贵其出己之尤,智材胜己,则以为贵。而不贵尤之所尤。尤之尤者,非众人之所识。是故众人之明,能知辈士之数,众人明者,粗知郡国出辈之士而已。而不能知第目之度。乃未识郡国品第之隽。

辈士之明,能知第目之度,出辈明者,粗知郡国第目之良。不能识出尤之良也。未识出尤奇异之理。出尤之人,能知圣人之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不能究之入室之奥也。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未由也已。由是论之,人物之理,妙不可得而穷已。为当拟诸形容,象其物宜,观其会通,举其一隅而已。

效难第十一

人材精微,实自难知,知之难审,效荐之难。

盖知人之效有二难。有难知之难,尤奇游杂,是以难知。有知之而无由得效之难。己虽知之,无由得荐。何谓难知之难?人物精微,智无形状,奇逸精妙。能神而明,欲入其神,而明其智。其道甚难,固难知之难也。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况常人乎。是以众人之察不能尽备。各守其一方而已。故各自立度,以相观采。以己所能,历观众才。或相其形容,以貌状取人。或候其动作,以进趋取人。或揆其终始,以发正取人。或揆其儗象,以旨意取人。或推其细微,以情理取人。或恐其过误,以简恕取人。或循其所言,以辞旨取人。或稽其行事。以功效取人。八者游杂,各以意之所可为准,是以杂而无纪。故其得者少,所失者多。但取其同于己,而失其异于己,己不必兼,故失者多。是故必有草创信形之误,或色貌取人而行违。又有居止变化之谬。或身在江海,心存魏阙。故其接遇观人也,随行信名,失其中情。是以圣人听言观行,如有所誉,必有所试。故浅美扬露,则以为有异。智浅易见状似异美。深明沉漠,则以为空虚。智深内明,状似无实。分别妙理,则以为离娄。研精至理,状似离娄。口传甲乙,则以为义理。强指物类,状似有理。好说是非,则以为臧否。妄说是非,似明善否。讲目成名,则以为人物。强议贤愚,似明人物。平道政事,则以为国体,妄论时事,似识国体。

犹听有声之类,名随其音。七者不能明,物皆随行而为之名,犹听猫音而谓之猫,听雀音而谓之雀,不知二虫竟谓何名也。世之疑惑,皆此类也。是以鲁国儒服者,众人皆谓之儒,立而问之,一人而已。夫名非实,用之不效。

南箕不可以簸扬,北斗不可挹酒浆。故曰,名犹口进,而实从事退。众睹形而名之,故用而不验也。中情之人,名不副实,用之有效。真智在中,众不能见,故无外名而有内实。故名由众退,而实从事章,效立则名章。此草创之常失也。浅智无终,深智无始,故众人之察物,常失之于初。故必待居止,然后识之,视其所止,观其所居,而焉不知。故居,视其所安。安其旧者,敦于仁。达,视其所举。举刚直者,厚于义。富,视其所与。与严壮者,明于礼。穷,视其所为。为经术者,勤于智。贫,视其所取。取其分者,存于信。然后乃能知贤否。行此者贤,反此者否。此又已试,非始相也。试而知之,岂相也哉。所以知质,未足以知其略。略在变通,不可常准。且天下之人,不可得皆与游处。故视其外状,可以得一,未足尽知。或志趣变易,随物而化。是以世祖失之庞萌,曹公失之董卓。或未至而悬欲,或已至而易顾。

李轶始专心于光武,终改顾于圣公。或穷约而力行,或得志而从欲。王莽初则布衣折节,卒则穷奢极侈。此又居止之所失也。情变如此,谁能定之。由是论之,能两得其要,是难知之难。既知其情,又察其变,故非常人之所审。

何谓无由得效之难?上材已莫知,已难识知。或所识者在幼贱之中,未达而丧。未及进达,其人已丧。或所识者未拔而先没。未及拔举,已先没世。

或曲高和寡,唱不见赞。公叔座荐商鞅,而魏王不能用。或身卑力微,言不见亮。禽息举百里奚,首足皆碎。或器非时好,不见信贵。窦后方好黄老,儒者何由见进。或不在其位,无由得拔。卞和非因匠,所以抱璞泣。或在其位以有所屈迫。何武举公孙录,而为王氏所推。是以良材识真,万不一遇也。

材能虽良,当遇知己。知己虽遇,当值明王。三者之遭,万不一会。须识真在位,识百不一有也。虽识己直,或不在位。以位势值可荐致之,宜十不一合也。识己须在位,智达复须宜。或明足识真,有所妨夺,不欲贡荐。虽识辨贤愚而屈于妨夺,故有不欲。或好贡荐,而不能识真。在位之人,虽心好贤善,而明不能识。是故知与不知,相与分乱于总猥之中。或好贤而不识,或知贤而心妒,故用与不用,同于众总,纷然淆乱。实知者,患于不得达效。

身无位次,无由效达。不知者,亦自以为未识。身虽在位,而不能识。所谓无由得效之难也。故曰知人之效,有二难。是以人主常当运其聪智,广其视听,明扬侧陋,旁求俊乂,举能不避仇雠,拔贤不弃幽隐,然后国家可得而治,功业可得而济也。

释争第十二

贤善不伐,况小事乎。释忿去争,必荷荣福。

盖善以不伐为大。为善而自伐其能,众人之所小。贤以自矜为损。行贤而去自贤之心,何往而不益哉。是故舜让于德,而显义登闻。汤降不迟,而圣敬日跻。彼二帝虽天挺圣德,生而上哲,犹怀劳谦,疾行退下。然后信义登闻,光宅天位。郄至上人,而抑下滋甚。王叔好争,而终于出奔。此二大夫矜功陵物,或宗移族灭,或逃祸出奔。由此观之,争让之道,岂不悬欤。

然则卑让降下者,茂进之遂路也。江海所以为百谷王,以其处下也。矜奋侵陵者,毁塞之险途也。兕虎所以撄牢槛,以其性犷噬也。是以君子举不敢越仪准,志不敢陵轨等。足不苟蹈,常怀退下。内勤己以自济,外谦让以敬惧。

独处不敢为非,出门如见大宾。是以怨难不在于身,而荣福通于长久也。外物不见伤,子孙赖以免。彼小人则不然。矜功伐能,好以陵人,初无巨细,心发扬以陵物。是以在前者人害之,矜能奔纵,人情所害。有功者人毁之,恃功骄盈,人情所毁。毁败者人幸之。及其覆败,人情所幸。是故并辔争先,而不能相夺。小人竞进,智不相过,并驱争险,更相蹈籍。两顿俱折,而为后者所趋。中道而毙,后者乘之,譬兔殛犬疲,而田父收其功。由是论之,争让之途,其别明矣。君子尚让,故涉万里而途清。小人好争,足未动而路塞。然好胜之人,犹谓不然。贪则好胜,虽闻德让之风,意犹昧然,乃云古人让以得,今人让以失,心之所是,起而争之。以在前为速锐,以处后为留滞,故行坐汲汲,不暇脂车。以下众为卑屈,以蹑等为异杰,苟矜起等,不羞负乘。以让敌为迴辱,以陵上为高厉。故赵穿不顾元帅彘子以偏师陷。是故抗奋遂往,不能自反也。譬虎狼食生物,遂有杀人之怒。夫以抗遇贤,必见逊下。相如为廉颇逡巡,两得其利。以抗遇暴,必构敌难灌夫不为田蚡持下,两得其尤。敌难既构,则是非之理必溷而难明。俱自是而非彼,谁明之耶。溷而难明,则其与自毁何以异哉?两虎共斗,小者死,大者伤,焉得而两全。且人之毁己,皆发怨憾而变生衅也。若本无憾恨,遭事际会,亦不致毁害。必依托于事,饰成端末。凡相毁谤,必因事类而饰成之。其于听者虽不尽信,犹半以为然也。由言有端角,故信之者半。己之校报,亦又如之。

复当报谤,为生翅尾。终其所归,亦各有半。信著于远近也。俱有形状,不知其实是以近远之听,皆半信于此,半信于彼。然则交气疾争者,为易口而自毁也。己说人之瑕,人亦说己之秽,虽詈人,自取其詈也。并辞竞说者,为贷手以自殴。辞忿则力争,己既殴人,人亦殴己,此其为借手以自殴。为惑缪岂不甚哉?借手自殴,借口自詈,非惑如何。然原其所由,岂有躬自厚责,以致变讼者乎?己能自责,人亦自责,两不言竞,变讼何由生哉。皆由内恕不足,外望不已。所以争者,由内不能恕己自责,而外望于人不已也。

或怨彼轻我,或疾彼胜己。是故心争终无休已。夫我薄而彼轻之,则由我曲而彼直。曲而见轻,固其宜矣。我贤而彼不知,则见轻非我咎也。亲反伤也,固其宜矣。若彼贤而处我前,则我德之未至也。德轻在彼,固所宜也。若德均而彼先我,则我德之近次也。德均年次,固其常矣。夫何怨哉?且两贤未别,则能让者为隽矣。材均而不争优劣,众人善其让。争隽未别,则用力者为惫矣。隽等而名未别,众人恶其斗。是故蔺相如以回车决胜于廉颇,寇恂以不斗取贤于贾复。此二贤者,知争途不可由,故回车退避,或酒炙迎送,故廉贾肉袒,争尚泯矣。物势之反,乃君子所谓道也。龙蛇之蛰以存身,尺蠖之屈以求伸,虫微物耳,尚知蟠屈,况于人乎。是故君子知屈之可以为伸,故含辱而不辞。韩信屈于跨下之辱。知卑让之可以胜敌,故下之而不疑。展喜犒齐师之谓也。及其终极,乃转祸而为福,晋文避楚三舍,而有城濮之勋。

屈仇而为友。相如下廉颇而为刎颈之交。使怨仇不延于后嗣,而美名宣于无穷。子孙荷其荣荫,竹帛纪其高义。君子之道岂不裕乎。若偏急好争,则身危当年,何后来之能福。且君子能受纤微之小嫌,故无变斗之大讼。大讼起于纤芥,故君子慎其小。小人不能忍小忿之故,终有赫赫之败辱。小人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故罪大不可解,恶积不可救。怨在微而下之,犹可以为谦德也。怨在纤微,则谦德可以除之。变在萌而争之,则祸成而不救矣。涓涓不息,遂成江河,水漏覆舟,胡可救哉。是故陈馀以张耳之变,卒受离身之害。思复须臾之忿,忘终身之恶,是以身灭而嗣绝也。彭宠以朱浮之郄,终有覆亡之祸。恨督责之小故,违终始之大计,是以宗夷而族覆也。祸福之机,可不慎哉!二女争桑,吴楚之难作。季郈斗难,鲁国之衅作。可不畏欤,可不畏欤。是故君子之求胜也,以推让为利锐,推让所往,前无坚敌。以自修为棚橹。修己以敬,物无害者。静则闭嘿泯之玄门,动则由恭顺之通路。时可以静,则重闭而玄嘿。时可以动,则履正而后进。是以战胜而争不形。动静得节,故胜无与争,争不以力,故胜功见耳。敌服而怨不构。干戈不用,何怨构之有。若然者悔不存于声色,夫何显争之有哉。色貌犹不动,况力争乎。彼显争者,必自以为贤人,而人以为险诐者。以己为贤,专固自是,是己非人,人得不争乎。实无险德,则无可毁之义。若信有险德,又何可与讼乎?险而与之讼,是柙兕而撄虎,其可乎?怒而害人,亦必矣。《易》曰:“险而违者,讼。讼必有众起。”言险而行违,必起众而成讼矣。《老子》曰:“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以谦让为务者,所往而无争。是故君子以争途之不可由也。由于争途者,必覆轮而致祸。

是以越俗乘高,独行于三等之上。何谓三等?大无功而自矜,一等。空虚自矜,故为下等也。有功而伐之,二等。自伐其能,故为中等。功大而不伐,三等。推功于物,故为上等。愚而好胜,一等。不自量度,故为下等。

贤而尚人,二等。自美其能,故为中等。贤而能让,三等。归善于物,故为上等。缓己急人,一等。性不恕人,故为下等。急己急人,二等。褊戾峭刻,故为中等。急己宽人,三等。谨身恕物,故为上等。凡此数者,皆道之奇,物之变也。心不纯一,是为奇变。三变而后得之,故人莫能远也。小人安其下等,何由能及哉。夫唯知道通变者,然后能处之。处上等而不失者也。是故孟之反以不伐,获圣人之誉。不伐其功,美誉自生。管叔以辞赏,受嘉重之赐。不贪其赏,嘉赐自致。夫岂诡遇以求之哉,乃纯德自然之所合也。岂故不伐,辞赏,诡情求名耶,乃至直发于中,自与理会也。彼君子知自损之为益,故功一而美二。自损而行成名立。小人不知自益之为损,故一伐而并失。自伐而行毁名丧。由此论之,则不伐者,伐之也。不争者,争之也。不伐而名章,不争而理得。让敌者,胜之也。下众者,上之也。退让而敌服,谦尊而德光。君子诚能睹争途之名险,独乘高于玄路,则光晖焕而日新,德声伦于古人矣。避忿肆之险途,独逍遥于上等,远燕雀于啁啾,疋鸣凤于玄旷,然后德辉耀於来今,清光侔于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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