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着还有些困意的眼,彼岸凉凉地扫了对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顾白立刻收敛起自己的慌张,镇定地望着彼岸。
“无妨,只有到了今日才能够找到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黑手。”
“黑手?”下意识地还想要多问一些细节,但望着彼岸不愿多说的模样,顾白还是将心底的疑惑慢慢咽了回去,转身走出彼岸的房间。今日是他的大婚之日,他能如愿娶到与自己志趣相投的女子本就是人生的一件幸事,直到确定婚期之后,他才能够跟夜语接触。可仅仅是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发现他跟夜语之间恰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只恨相遇得晚。
他们一定能够安然无恙地完成这场被两人同时期盼的婚礼,他们也应该相信彼岸,那个人说过会救他们就一定做得到!
顾家和夜家的婚礼虽然尽量低调,但依旧不失身份。只是周围围观婚礼的群众中却大多是秉持着看好戏的心态,一个疯子和一个疯子的婚礼再加上所谓的克夫言论,这场婚礼着实有趣,不是吗?
彼岸停在半空中,冷眼扫过底下那些等着变故发生的群众。抬起眼望着碧蓝的天空,她慢慢地说道:“终于来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原先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间变得飞沙走石,夹杂着灰尘的风让所有的人都不由得紧紧闭上眼,就连迎亲的队伍都被迫停了下来。
闭上眼前看到突然黯淡下来的天空,顾白顿时有一种不好预感。他下意识地想要找到彼岸的身影,可风大得让他难以睁开眼,只好凭着自己的听力感受周围。
呼啸声起,自己面前应当是出现了什么东西。心知这一点,顾白忍不住抓住了手中的马鞭,空出的手则是往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探去。
可他等了许久,前方却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危险。心中微微诧异,下一秒开口的声音立时打消了他的疑惑。
“彼岸姑娘,您这样,我们很难交待。”
“有何难交待?梦月大人死前的诅咒和怨恨本就该跟冥界无关。”彼岸悠然的声音中带了几分随意,顾白却是觉得头痛难忍。
梦月?祁梦月?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女子穿着鲜红的嫁衣端坐在喜房内,喜怕被挑起,露出的是一张倾城略带妖魅的脸,只是那眼中却带着纯粹的喜悦。
祁梦月,原来是你。
新婚之夜本该是她最美的时候,可这份美却因死亡而凝固冻结。她带着满满的信任嫁给他,他却在那一晚将利刃刺进她的心口,最终遗留下来的是鲜红的嫁衣也掩盖不住的血色。洞房花烛夜,血染红衫时。这是很多年后祁梦月回忆起那日唯一的感慨,那时她的生命早已静止,她游荡在冥界,徘徊于地府,生生死死早成了不必在意的事情。就连害她至此的谢朗都已经轮回转世,她却依旧沉溺于生前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至谢朗开口前,祁梦月都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身为自己朋友的谢朗会用如此狰狞的表情伤害自己。她看过那么多书,却没有哪一本提到过朋友不仅仅是会分享、会互相关心,还会自相残杀!
那一日喜帕被挑起的那一刻她还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表情眉眼含笑地望着谢朗,她想着自己虽然在旁人眼里骄纵自傲又难以接近。可既然嫁进了谢家,她就一定会努力成为一个号妻子,一个能够让谢朗觉得自豪的妻子。
她的脑海里还回想着出宫前王后对她说的话,诚然他们之间暂时还没有爱情,但是日日的相伴定然可以萌生那份爱意。她和谢朗一定会很幸福的,因为谢朗一直对她很好,不是吗?
但是这所有关于未来的向往在看到谢朗的那一刻陡然死去,祁梦月的笑容至此也僵在嘴角,仿佛凝固一般。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笑得如此诡异的谢朗,和她生辰那日因愤怒而爆发的谢朗完全不同,眼前的人虽然在笑,可却让祁梦月无端地想起潜伏在深处伺机而动的猛兽。
他那一双从前温和柔情的眼在此刻却让祁梦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个人很危险!心思的细腻让祁梦月很快便在心中下了这一定义。
她转过眼不再看向谢朗,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起身往桌子边走,“谢朗,我们还没有喝交杯酒。不如我去倒酒。”
眼见谢朗没有反对,祁梦月顿时加快了步伐,目标却并不是放酒的桌子而是新房外。谢朗竟然在掀喜帕之前便打发了喜娘,又露出如此表情,祁梦月再笨也知道谢朗并不是心甘情愿娶的自己。
若是被迫,如今情感被压抑许久的谢朗会做出什么事情,她完全无法预料。最好的办法还是在谢朗出手前逃出这个房间!
只可惜祁梦月刚刚绕过桌子,手腕便被人死死抓住。一股大力传来,祁梦月顿时被迫摔在了床上。她不满地想要起身,一转头谢朗那张可怖的脸竟然已经凑到她眼前!
布满血丝的瞳孔、嘴角诡异的弧度让祁梦月瑟缩了一下,却还是不自然地笑着想要推开谢朗,“谢朗,你是不是喝多了,我只是去倒酒而已?”
“倒酒需要离开房间,梦月?”谢朗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连笑声都不可遏制地从他齿间泄出,仿佛甚是愉悦的模样让祁梦月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梦月,我们是夫妻,不是吗?夫妻的话,就必须要亲密些。”不带丝毫恋慕地说着这些话,祁梦月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朗单手抓住自己的双手,随后印下的吻带着满满的凶狠,祁梦月的眼中渐渐露出几分茫然,她没有爱过人,她不会爱人,但至少她知道所谓的夫妻之间会发生些什么。可这样的凶狠仿佛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吻真的是他们之间应该有的相处方式吗?
满心的疑惑在身上的疼痛传来的时候彻底变成了了然,祁梦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那个吻反手将利刃刺进自己心口的谢朗。她想过如今的谢朗会做出一些让她招架不住的事,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想要杀死自己!
“谢朗……”祁梦月随后的话并没有问出口,身体的血液迅速流逝,意识消散地比她想象得要快得多。她不想死却不得不死,可她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谢朗要杀死自己!
即便他们之间无爱,即便谢朗不愿接受这个婚姻,可他们终究是被赫洛的国王钦赐的婚姻。他们的婚姻并不简简单单是彼此爱与不爱的问题,更是王族和谢家之间的荣辱与共。
杀死自己同时也意味着挑战王族的权威!正因为如此,再加上谢朗是她的朋友,她从来没有想过谢朗会杀死自己。
这个人疯了。意识模糊的时候,祁梦月脑海里仅仅剩下这个念头。而仿佛是在验证她的想法一般,谢朗发狂一般地笑着,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将利刃上沾染的鲜血挥得到处都是,他说:“祁梦月,你为什么非要嫁给我呢?你知不知道我有爱的女子,今天我本来该娶的人是她不是你!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要是从来都不认识你,她就不会自杀!全都是你的错!全部都是你的错!”
耳边的话渐渐远去,祁梦月却是在意识彻底消失前狠狠地下了一个诅咒。她终究是那个骄傲自尊的祁梦月,她是那个被赫洛王、赫洛王后、赫洛丞相宠爱的天赐之子,她可以容忍别人疏远自己,却永远无法原谅被自己信任的人所背叛!
所以谢朗,只要我祁梦月灵魂不灭,生生世世我都要你受尽绝望的苦,求生不得,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顾白从出生那日起便会有一个熟悉的梦境时不时的出现。在梦里他总会看到在薄雾中有一个红衫女子款步而来,她从阴暗的地狱深底爬出来,身上笼罩着雾气和怨气,她冲着自己款款一笑,带来的是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这个梦时不时缠着他,他那时候从来都不明白那个从来不在自己生命中的女子为何会时时出现在梦中。直到今日,他的大婚之日,他才明白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是祁梦月啊!那个曾经对着笑得纯粹的女子,那个曾经无比信任着自己,那个把自己当做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的女子,更是被他亲手扼杀在新婚之夜的女子。
也只有那个人会对自己怀有如此深刻的怨恨。他果然最对不起的便是梦月。
眼前一阵发黑,顾白忽然直直地从马上摔了下去,幸好彼岸反应够快,一把将他接住才避免了对方的受伤。
“彼岸姑娘,您这样我们真的很难办。这毕竟是阎君大人的命令。”黑白无常面露苦色,这其中的细节他们并不清楚,只是既然注定那个女子的夫君活不到新婚夜,他们就必须认真的工作啊。
半路上杀出一个对付不得的彼岸姑娘该如何是好?
“那么便让我见见阎君大人,不就好了?”上扬的语调、上挑的眉眼、眸子中露出的调皮之意让黑白无常顿时怔在原地,这样的表情正是从前祁梦月孟姑娘对着阎君时常做的动作。
这个彼岸姑娘莫非真的是……
两人立时回过神,恭敬地应下彼岸的要求,适时地退下。不过多时,彼岸等待已久的人便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
“好久不见,阎君大人。”将顾白小心地放到一边,彼岸弯下腰行礼,面上却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甚至还带着几丝不满。
可正是这样的表情让阎王立刻陷入了迷茫中,熟悉的容颜、熟悉的表情,正是他苦苦等待的梦月。那个人果然快要回来了吗?
情不自禁地向前伸出手,阎王抚上彼岸的脸,那温柔的手势和布满深情的眸子让彼岸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但却是一动也不动的任由阎王回忆着祁梦月。
只是半晌后阎王却是猛地后退一步,不停地摇着头:“不对,你不是梦月。不,你还不是梦月,我的梦月一定很快就要回来了。”
“阎君大人,今日我想向你讨一份人情,请莫要再干涉孟姑娘的私人怨恨。”对着阎王的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视而不见,彼岸只是淡然地说着自己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