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楼。
窗子半开着,正能映入眼帘的便是瑶水河的涓涓水流,奔流不息,阳光温和之下,卷起的水波点点,就仿佛是碎金,撒满了河面。
浅瑜正安静的坐在窗前,纤细的十指柔柔的抚在面前木琴的琴弦上。
明亮的眸子微微的眯起,当听到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时。
“三小姐。”一个身着纯黑色外衫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落到了房里,在她的身后跪落了下来,显得很恭敬。
浅瑜并未回头,像是对他的到来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的开了口,“昨晚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那人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却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句,“此事,大公子也并不知情。”
“哦?”细长的柳眉微微的挑起,眼底的神色却未变,“倘若大哥不知情,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停了停,她略勾唇一笑,“莫要告诉我,你是来这璃国看风景的。”
“三小姐……”
“不要叫我小姐。”衣袖微微一拂,浅瑜纤长白皙的指尖从木琴的琴弦上滑过,让那琴弦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你虽是父亲的人,但我与你,到底也不是主仆关系。”
她敛下长睫,看着自己的指尖停留在琴弦上,“你若不想告诉我实情也无妨,大不了,我自己去见大哥一趟。”
那人的脸色微微变得有些难看,“这……”
浅瑜却并未再说话,而是兀自开始轻轻的抚起了琴,轻柔优雅的琴声从弦上飘然滑落,那么自然从容,听不到分毫的情绪。
片刻,那人终于妥协的握了握拳,“好吧,事已至此……其实昨晚的人也并非大公子所派,公子得知消息的时候已晚,立即让属下来此,就是为了防止此事失控……”
“防止此事失控?”浅瑜纤长的指尖在琴弦上一停,乐声随即断了,“那么你倒是告诉我,这件事还要怎么样,才算是失控?”
片刻的沉默。
浅瑜长长的睫毛垂了一下,看着自己白皙的指尖,终还是微微一收长袖起了身来,跟着转身向了身后的人。
淡淡的光影透过窗子照在她的身上,也模糊了她身上的线条,显得是那么的和暖,但她眼底的情绪,却只是微凉。 “其实大哥和父亲的心里在想什么,我心知肚明,你也无需说这样的话来骗我,”她轻盈的掠过了他的身边,语气淡淡,“那个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物,我相信你心里也很清楚。”
“父亲能想到的事,你认为能瞒得过那王爷?不过只是如今权衡之下,都不愿去捅破罢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是一直在旁观?”
“三小姐……”
“你也无需说什么话给我听,分寸这东西,我比你会拿捏得多,你现在也莫要待在璃国了,早些回去向大哥复命,若是大哥问起,你只说是我让你回去的就行。”
她的嗓音轻柔,确乎听不到什么情绪的波动,但这话,却只是不容分说。
“哦对了,别忘了再替我告诉大哥一声,这里的事我自会处理,无需他替我费心。”
半个时辰过后,浅瑜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
然而迎面来微微的酒香让她细长的柳眉便是微微一挑,她反手阖上门,然后走向了内间。
本以为或者丞相尚在休息,她也就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却没想到走进来的时候,就一眼看到了窗边的软座上,那个靠在扶手里,火红色的人影。
柔软如流瀑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身上,宛如一方上好的绸缎,而阳光正透过窗子照进来,就落在他身上那近乎火焰一般艳红色的衣衫上,也让那光泽,泛着动人心魄的神秘感。
忽的,浅瑜觉得心口微微一跳,不管多久,她似乎依然习惯不了他这一身红色的衣衫。
墨清显然已经听到了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支着下颌的手一转,便伸向了她的方向,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却并未回头去看她。
浅瑜回过了神来,乖顺的走过来,把手轻轻放入到他的掌心,然后也在他身边靠坐了下来。
“丞相。”
墨清微微勾起了唇角,然后将视线从外面奔流不息的河面上移了回来,落到了她的身上,“有心事?”
浅瑜先是微微一怔,但随即也明白,自己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便也没有隐藏,略略颔首,“昨夜,发生了一点事。”
“哦?”
“是父亲的主意,派了人过来想要刺杀摄政王,方才是大哥的人过来找我,不过丞相放心,已经都处理好了。”
墨清淡淡一笑,骨节修长的手轻轻的触向了她耳畔的长发,温柔的顺下,眼角跟着扬起,“嗯。” 浅瑜就势轻柔的窝入了他的怀中,正闻到的,便是那种带着些许酒香的,清淡的香气,触碰到了他白色的长发,她微微阖上了眼帘。
“那……楚公子的事,丞相预备怎么办?”
“无妨,”雪狐一般的眸子忽的眯了眯,像是掩起了眼底突然闪过的一分情绪,“只要那云倾还在这儿,他的事,就绝对不成问题。”
“嗯,”浅瑜点了点头,但忽又想起了什么,“那么北疆那边,丞相准备什么时候给消息,我也好早些做了准备。”
“这个,恐怕还要等些时候。”
院落,静的悄无声息。
阳光已经温柔的撒满了整个院子,但像是不愿打扰了房里尚未醒来的人儿,除了偶尔的几缕微风吹过,发出细微的声响,便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屋里也生着有些重的香料,都是最上乘的安神药,也显然是加大了剂量的。
但即便是这样,云倾依然是从一个噩梦里醒来的。
她微微喘着粗气,看着周围这陌生又熟悉的环境,糊里糊涂的就只是记得方才梦中的画面。
她看到了宸枫,一身银白色的戎装,驾着他的坐骑烈焰,身边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直把画面都染成了红色,一片片的看不清楚。
虽然只是那样模模糊糊的景象,却也已经足够让她心惊胆战,因为看不清他,所以会那么那么的害怕,害怕这根本不是个梦境,而根本只是直觉里,让她能看到的画面。
心口有些发闷,但幸好并没有疼,她抬起小手轻轻的在心口覆了一下,低低的舒了口气。
庸人自扰,是不是就说的是现在的自己。
看着阳光已经透过窗户落了进来,她也躺不下去了,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榻来,然后扯过了一旁的披风绕在了身上。
推门出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空气格外的清澈,她也是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房里的安神草,的确是加了太多的量。
抬手理了理耳畔的发丝,她顺着石阶走了下来,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虽然并不强烈,但也已然能驱散了身体里所有的寒意。
院子里的一切沐浴在阳光里,已褪去了冬日里那种冰冷的萧条,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种并不清晰,却也沁人心脾的淡淡温暖。
忽的有些想要自嘲的发笑,其实若说仙人谷中的风景,并不会比这里好了多少,但或者却是因为得以逃脱了俗世的牵绊,才变得格外让人留恋。
顺着青石铺成的小路走着,一时之间听任思绪就这么飘然开去。
“云倾姑娘。”忽听一个轻柔的嗓音飘来。
云倾有些惊讶的回头,想着自己分明没有听到任何的声响,转头之间,才看到的是一袭白衣飘舞的琉光飘然的落了下来。
“琉光?”自从上次一别,多日不见,乍一见到她,也是难免有些惊讶。
但细细一看,云倾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她眉眼之间含着淡淡的疲惫,“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琉光长长的睫毛一垂,还未回答她的话,却只是一动身,突然的向她跪了下来。
“琉光,你这是做什么呀?”云倾吓了一跳,赶忙伸手要去扶她起来,“莫要跪我,这石子路小心伤着……”
但琉光却是一抬手,决然的轻轻推开了她,顿了顿,这才开口道,“琉光想求姑娘一件事。”
“求我?”
“是。”琉光垂着眼帘,声音有些低低的,片刻才继续说下去,“琉光……欠了大学士一条命,却无法可还……我知道不该来打扰姑娘和将军,只是现在这个局面,除了姑娘,无人再可有办法了……”
云倾的心微微沉落了一下,她略一抿唇,声音宛如低叹,“你是说……皇上的事?”
“嗯。”
一种莫名其妙的疲惫感突然包围了身体,云倾微微动了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轻如蝉翼的叹息。
“我知道,这个结是我系上的,也……只能由我去解开,”她垂下了眼帘,就把眼底的情绪也一并都掩盖了,“其实也的确是我的错……或者是我不该这件事拖到了现在。”
“云倾姑娘……”
“琉光,其实你的心,我都明白……但是真的……对不起,这几日宸枫去了北疆,我的心里实在很乱很乱……”
看着她的面上忽然浮现的软弱,琉光的心里也是难受了起来,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对不起,这个时候,我还说这些……”
云倾抬起眼帘,有些勉强的对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必对我说抱歉,相反,你说的对,我也早想和皇上谈谈,不如一会儿,你陪我去,可好?”
琉光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