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里风大,还请皇上保重龙体,回驿站休息。”
看着一直站在瑶水河边亭子里吹风的楚乔,萧垣还是忍不住再度上前劝说。
自从当日宸枫带着云倾离开之后,楚乔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即便是仍然一路跟随着云倾,也听着手下的侍卫不停的传回云倾的消息,但却再也没有想过要去找她。
而派去的人也已调查清楚了云倾的心疾,知道了她那晚何以会出现那般的情况,楚乔听了之后,却也只是出奇的冷静。
只是萧垣知道,恐怕他的心里,也定然是不好过的,所以这几日他才会暗中派了人,不惜一切的代价寻医求药,只为想要找到一副方子,可以治她的病。
本望着河水有些出神的楚乔听到身后的声响,思绪回转,只是他并未转身,略略一抬手,也只是示意萧垣退下。
“皇上。”萧垣有些担心的蹙起了眉。
分明能感觉到,此时他的身上已全然的不见了那种身为帝王的魄力,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近乎到憔悴的怅然,以及那淡淡的无奈。
楚乔微微眯起了眸子,仿佛这一刻才全然的回了神,他并未转头,只是一垂眼帘看着眼前流淌的河水,波纹一圈圈的漾开去。
“她……可有再犯病?”
萧垣愣了愣,感觉到问起了云倾时,他声音里都像是染上了那种怅然,“回皇上,云倾姑娘这几日一直很好,也没有再犯病。”
“是么……”眼底,飘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看来那将军府……她住的还算习惯。”
萧垣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只是站在他身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片刻,楚乔略略一摇头,带着几分自嘲,随而抬起手,拢了拢肩上披着的裘衣,这件雪白色的裘衣本是要送给她的,只是那一日,她却那么果决的拒绝了。
风一时有些冷冽,像是一柄柄的利刃,能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割伤了人的肌肤。
看着这瑶水河一日日不停息的奔流着,滋养和保护着璃国的都城,在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自己或者,是不是也能像这河水一样,也学会这么无声无息的去守护着她。
只是……他还是在这个念头突显的时候淡淡的一笑置之了,只是纵然自己想要这么去做,却又反而会再度成为了她的负担吧。
又安静的站了一会儿,他忽的吐出了一口有些浑浊的气息,而后垂下眸子,回过了身来。
“派去宫里的人,回来了么?”从亭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淡淡的开口问道。
萧垣本准备转身跟着他,一听他的话便是一顿,随即回答,“回皇上,还没有。” 楚乔神色淡淡,看不出分毫的心思,“嗯,若是回来了,即刻通知我。”
“是,属下遵命。”萧垣跟着他的脚步出了亭子,正想告诉他马车正在不远处候着,却见他是走向了另外的一个方向,不由的问道,“皇上要去哪儿?”
“去见一个人。”他的回答依然很冷静,“你不必跟来,退下吧。”
瑶水河,水波一层层的漾着,也让小船微微的摇晃,悬挂在船舱上的缀饰和灯笼亦是随着水波的晃动,莹莹闪闪的亮着。
一阵阵似有若无的琴音正从船舱里飘然而出,委婉而悠扬,沁人心脾。
窗边,墨清正靠着一条胳膊,懒洋洋的喝着酒,手中的白瓷酒杯轻轻晃动,映照着他俊美而带着几分妖冶的面容。
一头白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肩上,色泽温润,光如珍宝。而他素来就不喜束发,即便是这特殊的发色总要引来旁人侧目,他也还是这般我行我素,全不介意。
就在他的身旁,浅瑜正在抚琴,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在面前的古琴琴弦上,低眉之间,就让她的面容里,透出了几分女子特有的温和与多情。
帘幕忽的被人轻轻的掀起,而一抬眼看到了来人正是楚乔的时候,浅瑜就停下了抚琴的手,然后静静的起了身来,向他行了个礼,“楚公子。”
墨清正送到了唇边的酒杯微微的一顿,但并未立即回头,只是将手中的酒饮下,这才抬手支住了下颌,转回了头来。
骨节修长的手向着浅瑜抬了抬,浅瑜便很乖顺的走到了他的身旁,把手放入了他的掌心,然后跟着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并且拿起酒杯替他斟了酒。
长长的睫毛微微扬起,那一对狭长的凤眸里便染上了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墨清将视线落到了楚乔的身上,却并不急着说话,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他主动开口。
片刻,楚乔微微的握紧了衣袖之中的双拳,却只问了一句,“墨清,那日你与我说的话,可还作数?”
唇线微微一勾,雪狐般的眼角跟着上扬,透出了一分近乎危险的笑意,手中轻轻的缠绕上了浅瑜的几缕发丝,“当然,只要楚公子觉得合适,任何时候,都作数。”
浅瑜半垂着眸子,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们二人说话,也适时的替楚乔斟了一杯酒,搁在了桌案上。
“请。”墨清一扬手中的酒杯,长睫微敛,就已再度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楚乔看着他,幽深的眼底,却陡然飘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但片刻后,他愈发握紧了拳,跟着一步上前也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彼时,将军府的后院。
云倾忽然从一个有些混乱的噩梦中惊醒,只觉冷汗涔涔,几乎都要湿透了背上的衣。
心跳的很快,她抬手捂住了心口,深深的喘了口气,看着周围的布景,正是在自己的房里,才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这个梦……为何如此真实。
她梦见自己站在断崖边,万丈深渊之下是漂浮的云层,她想要后退,却根本无路可退,脚边有石子坠下,却再听不到回响。
然而眼前的人,那个手执长剑指着她心口的人,却竟然……是楚乔。
只是他的眼中已全然的失去了任何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那种近乎疯狂的恨意,还有那扭曲的情绪……
终有一日,他们……真的就要走到那一步么?
云倾喃喃的问着自己,却也被那种近乎绝望的心疼要撕裂了一样的难过着。
到底楚乔之于自己,又究竟是谁负了谁更多一些,而她甚至还会产生一种感觉,如今自己能守得这片刻的温暖,是不是……又反而对他是无尽的伤害。
再也躺不住了,她低低一叹,就下了床榻来,扯过一旁的披风绕在身上,然后走到门前,轻轻的推开了门。
夜凉如水,无声无息。只听耳畔轻柔的风声,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这时一个提着灯笼守夜的丫鬟正顺着长廊绕了过来,看到了她,有些惊讶,“云倾姑娘?”行了礼之后便问道,“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云倾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只是睡不着,所以出来透透气。”
“那,还请姑娘当心着凉,院子里风大。”
“嗯,”她一颔首,忽的想起了什么,“将军可休息了?”
丫鬟一摇头,“将军还没有回来,只是方才副将大人来说过,今晚将军要与二位丞相商议左疆之事,怕姑娘问起,所以来通知一声。”
宸枫……明眸中的光微微的淡下了一些,究竟,让你接任了这大将军的位置,又会不会,变成了你的负担呢……
天色渐亮。前些日子派回宫里的人也终于回来,带来了那棵放在楚国宫中藏宝楼,几乎和国珍一样珍贵的百年天山雪莲。
萧垣带着雪莲到了房里来找楚乔,可谁知他竟对这雪莲根本毫不在意,反而是立刻就命令了其他的侍卫,悄悄的去截下了将军府里的一个丫鬟然后带了过来。
璃音楼三楼的客房里,敏儿胆战心惊的站在楚乔面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身旁的侍卫没有人伤害了她半分,但她依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好像透着某种冰冷的情绪。
只是楚乔并未多说什么,淡淡的问起了她和云倾有关的情况。
敏儿怔了怔,但还是怯怯的回应,“夫人这些日子并无不适,每日炼药之后就会去王府替公主看诊,只是……只是偶尔会在夜里做噩梦,醒来以后会辗转难眠……”
夫人……
听及这个称呼的时候,楚乔眸色愈发的转深,搁在衣摆上的手亦是跟着微微握紧了拳。
敏儿忽的觉察到他情绪里的变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吓得不敢再出声。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那情绪只是一闪而过,楚乔便不再提及,相反的,他一抬手示意身旁的侍卫将一个紫檀木雕成的小盒子递到了她手中。
“这是……”
“这是天山雪莲,”那侍卫的神情一样显得很冷淡,“请务必交给云倾姑娘。”
敏儿不知此人的来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但一抬头看到的是楚乔冷意的眼神里透出几分不由分说的情绪,她只得赶快收下了雪莲,“是,是,奴婢知道了……”
等侍卫将敏儿带下之后,萧垣蹙了蹙眉,到了楚乔的身边,却还根本来不及说什么,他便已像是觉察到了他的心思,一抬手示意他退下。
萧垣无法,顿了顿,只得告退。
然而就在他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的那一刻,陡然的听到了厢房里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响。
那是楚乔将桌上的瓷器都扫落到了地上,发出的声响。
里屋,楚乔看着散落一地破碎的瓷片,微微咬了咬牙。云儿……为什么,究竟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