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接近晚饭的时间了。
洪景彬把桃酥掰下一小块,放在水壶盖子里,倒一点水把它泡成面糊,然后一点一点地喂给明梦吃。他不敢喂太多,因为没有条件给明梦换尿布,一旦她哭闹起来,自己就藏不住了。于是他就不停地做些动作吸引明梦的注意,等她玩累了,就哄她睡觉。就这样,时间很快就被打发过去了。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洪景彬打定主意,再等几分钟,这几分钟如果附近没人,就立刻离开。
然而就是这要命的几分钟。如果洪景彬立刻带着明梦离开,也许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惊险的事情了。就在这个时候,洪景彬下定决心,要离开了。他立刻跑到墙角,收拾东西,把明梦背在背上。当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他再次回到门边,刚要开门,却从破门板的缝隙间看到了,院子外的街上,有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大背心,胳膊上纹着奇形怪状的图案,一看就不像是好人。洪景彬一时紧张,立刻把门关上了。然而他用的力气有点大,门板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嘎吱声,还有门板撞击门框的声音。
外面的人似乎发现了异状,他探头探脑地朝这边走了过来。洪景彬心知闯了大祸,可是情急之间哪能想得出对策。四周倒不是没有窗户,只是窗户的插销都生锈了,想出去只能打破玻璃。可是那样声音更大,而且每块玻璃都不大,四周都是金属的框架,根本钻不出去。洪景彬想了几个办法,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了。想来想去,实在是无法可想。洪景彬没有办法,只好静等着结果的来临。
那个纹身男正是搜捕明崇亮一行人的一分子。此时天色渐暗,明崇亮等人跑了,他们带着的小孩又不知去向。尽管发现了那个小子的衣服,可是在附近的搜索依然没有结果。现在天色渐晚,负责的人也知道这么搜下去肯定没办法了,只好换了一批人,让这些人散去。他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孰料经过这么一片荒废的地方,却发现了异常。其实他刚开始想到的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破败的小巷,昏黑的天色,角落里突然传来异动,换成谁都会感到紧张。可是他转念一想,又想起之前一直搜捕的小孩的事情。难道是那小子躲在这里,不在那边?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很快就鼓起勇气走了过去。他越走越觉得高兴,想想那小子的赏格,难道自己运气这么好?
屋门很破,纹身男不过轻轻一推就打开了它。吱呀一声,一股霉味儿迅速散发出来。纹身男皱了皱眉,立刻迈步走了进去。
洪景彬听到了那个纹身男的脚步声。在他的耳朵里,这声音简直就是催命符一般。洪景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捣了自己一拳。身形一晃,洪景彬感觉到有个东西碰了自己一下,他低头一看,是那只绿色的铁皮水壶。
纹身男看了看,屋子很空,没有藏身的地方,除了门板后面还能有点地方。纹身男哈哈一笑,转了过来,果然看见了一个小孩,地上还放着一个布包。纹身男见房间里没有明崇亮等人,只有个小孩子,顿时一阵高兴。他一把拽住洪景彬的胳膊,嘴巴里还厉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为什么躲在我这里?跟我见大人去!走!”言毕还恶狠狠地瞪了下眼睛。
洪景彬就似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也不说话,只是吓得直往后缩。纹身男用力拽了他一下,为了突出自己的威严,把脸凑到洪景彬的面前,瞪着他说:“小子,你给我老实点!”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冷冷的眼神。洪景彬“噗”地一声,把一大口水喷在了纹身男的脸上,有不少都喷中了他的眼睛。那口水被洪景彬含了好久,混合着不少口水和桃酥碎末,喷进眼睛里,感觉可想而知。冷不防之下眼睛中招,纹身男惨叫了一声,双手本能地捂住了眼睛。洪景彬双手高举,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水壶砸在了纹身男的鼻梁上。这下纹身男连哼都没哼一声,鼻血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眼冒金星,鼻子酸痛,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击得手就不再留情,洪景彬双手举起水壶,重重地砸中了纹身男的头顶。纹身男呜地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洪景彬紧跟了一步,水壶狠狠地砸向了纹身男的脑袋。纹身男一声没吭就躺在了地上。洪景彬立刻追了上去,一下一下地砸着纹身男的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洪景彬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喘息了一声,丢开了水壶。水壶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而那个纹身男,口鼻出血,早已经没了气息。洪景彬放松了下来,却发现自己两臂酸痛,根本使不出力气了。他向旁边偏了偏,想要从纹身男的身上下来,可是才刚动了一下,就歪倒在了一边。洪景彬大口地喘着粗气,挣扎了几下,意识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几下用力过度,全身上下都又酸又疼。手掌上被水壶带子割伤了,流的血却不是很多。
洪景彬咬咬牙,站了起来,随即摇晃了两下,又跌坐在了地上。他拼命挣扎着,扭动着,慢慢地爬到了明梦身边。洪景彬靠在墙边拧开水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剩下的水。水壶上沾着些纹身男的血,喝水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种恶心的腥味,可是洪景彬并不在意,他只是举着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连灌了几大口,只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洪景彬突然翻过身来,张嘴呕吐了起来。
良久,洪景彬终于停了下来。尽管此时的他仍旧有些脱力,但是精神上已经复原了。他掰了一块桃酥塞到嘴里,咀嚼了一下,浓烈的甜味和香味溢满口腔和鼻腔,洪景彬感觉到了体力正在慢慢恢复。他抱起明梦,又用那根旧绳子把她绑在了自己的身上。到了门边,洪景彬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小路,犹豫了一下。随即,他甩了甩头,下定了决心,便迈步走了出去。他小心翼翼地利用着成年人无法通行的小空隙,在破房子之间穿梭。洪景彬的方向感很好,竟然是基本上沿着一条直线朝着东南方跑去,躲开了去往城北的路。眼见离搜捕他们的区域越来越远,洪景彬多少也松了一口气,沿路找了几个面色和善的老人问了路,便一路找到清溪镇来了。
听完了洪景彬的话,谢师傅叹了口气,说:“明崇亮这小子,回来了也不过来看看我们。”
陈建德也是一阵欷歔,他摸了摸洪景彬的小脑袋,说:“好孩子,你保住了崇亮的女儿,我们一定会把你送回你爸爸那里去。”
“叔叔,”洪景彬抬着头说,“我爸爸告诉我,如果和家里走散了,就给他的寻呼机发消息。”
“发什么消息啊?”陈建德闻言点了点头,拿起了茶几上的座机话筒。
“17631,”洪景彬掰了掰手指说,“意思是我自己想办法回家,在路上接应。我爸爸的呼机号是……”
第二天上午清溪镇上突然热闹起来了。镇上来了一个卖宠物的人,背着一只装着好几只小狗的竹篓,后面还跟着一只高大威猛的大狗。但是那只大狗非常听话,只是跟着主人走街串巷,每当有人过来问价钱的时候,大狗就乖巧地退到一边,不让顾客有压迫感。卖主为了证明他卖的狗很聪明,就不停地给大狗发出指令,大狗听了就会按照主人的命令做相应的动作,十分乖巧可人。有些胆大又好奇的小孩子会跑过去摸大狗的毛,有些调皮捣蛋的甚至还会拉扯大狗,大狗也不以为忤,只是安静地坐着,伸出长长的舌头,呼呼地喘着气。有些小孩还拿出食物喂狗,但是大狗不吃,只有主人说可以吃的时候,大狗才轻轻地用嘴巴接过食物,然后一口吞下。
毛茸茸的小狗再加上聪明的大狗,这个卖狗人一下子就成了清溪镇的焦点。卖狗人并不站定不动,而是像打小鼓的小贩一样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吆喝。大狗则低着头在前面开路。走了一会儿大狗突然停了下来,原地转了几圈,就坐了下来。
“好吧,”主人摸了摸大狗的脑袋,“咱们歇一会儿。”
大狗轻轻地汪了一声,就躺在路边不动了。于是主人摘下篓子,把小狗们放了出来。一群小狗摇摇晃晃地跑到大狗旁边,趴在大狗的肚子边上。之前几个已经看中了小狗的人立刻上前,出钱买了小狗。狗主人比划了一下,让他们自己去挑。几个人抱了小狗走了。
很快又有一些闻讯而来的人过来看狗。这群小狗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都卖掉了。狗主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些食物喂了大狗,却并不着急离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周围没有散开的人们说些闲话。这个时候,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卖狗人的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围观买狗人的人群里,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悄悄地退出了人群,直奔清溪镇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