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在张建封幕府,担任节度推官。上任伊始,便有小吏送来一份文件,其中有一项是关于作息制度的,从“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这紧张劲儿,不叫“上班”,倒有点像“管制”了。如此下来,一天恐怕得干十几个小时,常人如何忍受得了?只知延长工作时间,并不去问效果。形式主义之风古人刮起来,不比今人逊色。
韩愈一看这项内容,眼睛都直了,但初来乍到,不便提意见。而硬着头皮去执行,则非发狂疾不可。他认为,用人应取其所长,苟有可取,虽不“晨入夜归”,也照样发挥作用,否则坐烂板凳,也于事无补。“人各有能有不能”。有的人终日伏案,恭谨从命,以“晨入夜归”博得上级的青睐。韩愈说,这非我之所能。于是他给张建封上书,要求改变这种不合理制度,另拟一份新的工作时间表供参考:“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一个时辰按两小时计算,上午寅卯辰跨度共六小时,下午为四小时,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多。这里面大有讲究。
所谓“寅而入”,是早三点至五点进衙。这时夜漏未尽,人正酣睡,很难起来行动。古无电灯,照明困难。上朝的臣子,一般举一支蜡烛,宰相举两支。地方上的官吏大概不会比朝官阔气。从秋至春,大部分时间天亮较迟,三四点钟黑灯瞎火,天寒地冻,衙门里连鬼影都没一个,跑到那里干什么?旧日上衙的时间,一般都定为上午五时至七时。所以上衙称“应卯”,官长拿册呼名叫“点卯”。
那么,韩愈为什么不提“卯而入,辰而退”呢?其实他的话含有这层意思。寅尾即卯头。准三点时到衙,不算积极分子,差一分五点入衙,也不算迟到。虽然明写着“寅而入”,但实际上没多少意义,只是为了应付上司。提“寅入”不提“卯入”是一种策略,而在“尽辰而退……终酉而退”中,“尽”、“终”二字,严格规定,绝不早走。这就保证四个时辰的工作时间。
张建封官高位重,诗也写得蛮好。他欣赏韩愈的才学。韩愈见他打马球有危险,曾作诗文规劝。他为此写了一首答诗。韩愈这个作息时间表,想来会受到他的重视。
古人上班的时间,是粗线条的,规定不像如今这么精细。但韩愈的“入”、“退”时刻,已具有每天工作八小时的雏形。他把上班时间分为上午和下午,反对笼统地搞由晨至夜的规定。从人的体力承受、心理状态、照明条件、生活安排等方面看,都有许多合理性。更主要的是争取把办事人员从“晨入夜出”的繁重劳务中解放出来,获得喘息之机。其精神可与1866年第一国际在日内瓦提出的八小时工作制相媲美。意义重大,不可低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