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之心下咯噔一声,面带苦笑的进去行了礼,才道:“公主传唤微臣,不知有何吩咐?”
“没有吩咐,就不能叫你来了么,顾太医?”她的声音清清冽冽的,似有若无的咬着后面三个字,顾言之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
暗自感叹的同时,不得不正色道:“微臣原位公主效犬马之劳。”
慕容远“嗤”了一声,“真没意思。”
顾言之闻言,也就松懈了下来——小祖宗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刚这么想着,就听慕容远问,“本宫问你,顾少澜同你,是什么关系?”
顾言之一愣,随即抬头看她,目光里全是探寻。
可慕容远面无表情的正襟危坐,连一双葱白的小手也是规规矩矩的交叠在双腿上,姿势标准到了极点。
他根本看不出任何的信息。
遂讪讪的问,“臣斗胆,想知道公主问这个做什么?”
慕容远慢悠悠的“呵、呵”了两声,“顾太医无需紧张,先坐下来说话。”
顾言之在她诡异的眼神和笑声中,战战兢兢的坐了下来,又是一抱拳,“微臣谢过公主。”
慕容远摆了摆手,“顾少澜是你的生父,而你,则是被撵出了顾家的庶子,本宫说的可对?”
顾言之只觉得冷汗直冒,嘴唇一直在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慕容远丝毫没有把他的窘态和不安放在眼里,依旧笑眯眯的,“那么,你觉得,如果娴妃娘娘提出让你家杜夫人的宝贝儿子给六殿下作伴读,她会同意吗?”
顾言之惊恐的看着她,愣了半晌,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公主,臣斗胆一问,您到底、要干什么?”
慕容远依旧神色冷漠,“娴妃娘娘同本宫说了这件事,本宫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本宫想着,你毕竟是顾家的人,顾家的事情,问问你的意见必定不会错的。若你真的不清楚,那就当本宫从未说过这番话便是了。”
顾言之一点也笑不出来,问他的意见——她慕容远什么时候这么谦虚了?再说了,“顾少澜是你的生父,而你,则是被撵出了顾家的庶子”这句话,他总觉得她不是随便说出来的……
顾言之思索了片刻,又重新跪下行了一礼,道:“微臣少时就离开顾家,对顾府的事情实在不清楚,帮不上公主,还请恕罪。”
她沉默的端起手边放着的定窑白瓷茶盅,轻轻地拂过茶沫,细瓷的杯盖在杯身上划过,一道冷刺的声音在耳边划过。
顾言之心头一凛,不由得抬起头来打量她的神色。
只见她同方才一样,毫无丝毫变化的冷漠神色,定定的看着他,“顾太医,本宫觉得,你下次说话的时候,还是考虑下后果再说吧。”随即冷冷的挑眉,“现在,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微臣无能,还请公主另寻他人。”顾言之再次垂了头,坚定不移的说道。
慕容远死死的盯着他,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才重新开口,“既是如此,就当本宫从未提过吧,左右,本宫要替六殿下寻一个伴读,也不是非顾家不可的……”
顾言之强自镇定的谢了恩,才站起身来,心中却越发的惊骇——她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心头疑云重重,又无法只说,打量着慕容远的神色,只觉的她整个人,都散发着骇人的冷意。
从前的慕容远,虽然孤傲,却步冰冷,如今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那“麒麟香”在作祟?
想到这里,股宴会不由得担忧,“公主,那麒麟香——”
话才说道一半,慕容远冰冷的眼神就打断了他,一叠声的喊着来人。
翠微率先跑了进来,小跑到慕容远身边站着,戒备的瞪着顾言之,这才小声问,“公主,出什么事了?”
慕容远面无表情的安抚她,“没事,你去前面倒座给顾太医收拾一间屋子,他今晚留在这里了。”
蔷薇此时刚踏进门来,闻言一惊,顿时急声阻止,“公主,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慕容远冷声问。
蔷薇一时语凝,这是皇帝后宫,岂能容外男留宿?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恐怕景仁宫上下这一百多口人,都不够死的啊!
可公主她显然没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她说了有用吗?
顾言之先前就被震住了,此时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忙道:“公主盛情,微臣受宠若惊,可后宫重地微臣实在不便留宿,还请公主体谅微臣。”
慕容远冷眼扫过他们一个个的,忽而冷笑一声,道:“怎么,本宫在自己的地方说的话,竟然做不了主了?”
蔷薇低垂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顾言之也面带苦笑,张口欲言,却在她冰冷的眼神下,不得不住嘴。
翠微站在她身边,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容远高声呵斥道:“还不快去?!”
翠微福了一礼,飞快的跑了出去。
慕容远又指着蔷薇,“天色不早了,去厨房吩咐晚膳吧。”
蔷薇默默地行礼退下,屋子里涌进来的一帮宫女都被遣散的干干净净,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漠然相对。
顾言之跪在厅中央,外面的冷风带着一股浓烈的湿气刮进来,掀起他长袍的下摆。
他顾不得自己姿态狼狈,依旧稳稳地跪着。
慕容远站在他跟前,高高的,神色倨傲。呼啸的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如丝如绸一样的飘荡着。
屋子里没有点灯,外面也是昏暗不止,风呼啸着,昏暗的天光落在她冷厉的眉眼上。
顾言之听着她愈见沉重的呼吸,不由得抬起头来,却只看到被暗光勾勒出来的下巴。
“公主……”顾言之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麒麟香——”
慕容远也在同一时刻出声,她的声音比外面的冷风还要凛冽,低低的,像是冬日的霜雪。
她轻声的问,“你说,麒麟香一旦成蛊,若是不服解药,则会如何?”
顾言之一抖,跪都险些跪不稳了,惊骇万分,“公主留下微臣,莫非是要——”而这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麒麟香一旦成蛊,最好的结果是一月服一次解药,若是无解,则心痛如绞、吐血而亡。
她……
“没有解药吗?”顾言之猛的站起身来,急声追问,堂堂七尺男儿,也白了面色,指尖不停的颤抖。
“有。”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眼睛,顾言之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一抹笑意,却听她低声道,“可是不在我手里。”
“莫非今夜就是蛊毒发作之时?!”他厉声问,心下明白了她为何一定要自己留下,不待慕容远回答便急急忙忙的往外走,边说道,“我的药箱子没带来,你派个人去太医院取回来,我尽力调配解药!”
“不用了。”她轻轻淡淡的落下一声,成功的将他的脚步阻止在门口,“你且守着便是,有需要,我会让翠微告诉你的。”
说罢,她转过身去,挥了挥手,让顾言之也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