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规矩依旧没变,慕容远的生活节奏也没变,如从前一般大小朝会、然后南书房与内阁大臣议事。唯一不同的是原来的太子、如今的熙宁帝,不仅要跟着先生学功课,大小朝会的时候还要旁听政务。
以前活泼开朗的小孩子,如今登基之后,却一下子变得畏首畏尾,比最初的时候还要来的胆小。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并且对此感到忧心忡忡。
唯一毫无反应的,就是摄政长公主。
但是细心的并且熟悉她的人就会发现,慕容远也变了。
从前的摄政公主只是面冷,因为年纪小所以不得不摆出冷漠的架子来震慑朝臣。但如今的她已然积威已久,并不需要靠面部冷凝的表情来达到这种效果。
然而相反的是,新帝登基之后,慕容远却更加沉默了,性情也更加阴冷,捉摸不定。最开始的时候,这种程度只是在朝堂上表现,朝臣们碍于她往日积累的威风霸气,并不觉得有异,但这种情形最终还是蔓延到了云曦台,连她身边的侍女们不敢轻易近身。
慕容远更多的时候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连饭也吃得少了。
不过两个月,整个人就迅速消瘦了下来。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那点儿肉,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原本合身的衣裳穿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
她的这种情形,最终让云曦台的人都跟着惶惶不安起来。
姜楚恬和郑明朗定了婚事,碍于国孝在身,婚事便被推迟到了一年之后。如今姜楚恬已经从云曦台离职,安心在家准备嫁妆,但偶尔还会来云曦台和曾经的同僚们聚一聚,或者来给慕容远请安。
但她来了许多次,都不曾见到慕容远的面,心中很是担忧不已。
她的婚事,慕容远算是媒人。而且她相信,如果不是慕容远出面,家里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和郑明朗的婚事的,毕竟,郑家已经有了一个尚公主的庶子,而郑明朗又是嫡长子。如果她嫁去郑家,就是宗妇,该怎么和那位长公主相处,是个颇为头疼的问题。
好在有慕容远出面,有她撑腰,姜楚恬在嫁进郑家之后,面对柠香长公主,好歹底气上能够足一些。所以,对慕容远,她除了最初的感激之情,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爱之意。
这一天,她在家里做了些点心带到云曦台来,顺便拜见慕容远,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不禁有些难过,“难道就没有人能够开解公主吗?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她一下子变得这样沉闷了呢?”
没能见到慕容远,姜楚恬就和纪姿含坐在曾经住过的小院子里说话。
纪姿含也是愁得不行,“谁知道呢……好像自打娴妃娘娘那事之后,公主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也没顾得上仔细观察,一不小心就……”
姜楚恬却听得心惊,面色微变“娴妃娘娘那事?不会是娴妃娘娘她……姿含,你可别吓我!”
“你想什么呢!”纪姿含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啐道,“满口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呢,先生没教过你:子不语怪力乱神?”
姜楚恬却是满脸慎重的说:“不是我胡说,你方才也说了,公主是在娴妃娘娘那事之后才变成这样的……娴妃娘娘是怎么死的,咱们都知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过,是她死了也不肯放过公主,在暗中作怪吗?”
与此同时,一阵风拂过两人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森森的寒意。
纪姿含先抖了一下,“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被你吓死了!”
姜楚恬也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暗道,莫非还真是纪娴妃死了也不安生?从纪姿含这里出来之后,姜楚恬正好碰上了李君凌,就把这个想法跟他提了下。
在姜楚恬看来,李君凌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首先,他是摄政公主最信任的人,从秘书监这些人的地位来看,李君凌位列正三品通政司通政使,是他们这帮人里地位最高的人。再者,李君凌与摄政公主早年相识,情分非比寻常。再有一点,摄政公主与李大公子定了终身,她将来就是李君凌的长嫂,是一家人,这样的事情让他知道也方便处理。
李君凌听了这话眉头深锁,慕容远在刻意疏远他,为了不把人逼急了,他也可以保持着两人的距离。故而倒是不知道慕容远变成了这幅样子。
他心下微沉,莫非真是纪娴妃的鬼魂作祟?他是不信这些的,但却并不敢肯定这世上真的没有鬼魂,故而眉头皱的很紧。
姜楚恬见状,不由担心道:“怎么了,很难办吗?”
李君凌才回过神来,笑着安抚她,“没事,我来想办法,你先回去吧。”
“那就有劳二公子了。”姜楚恬屈膝谢过,便离开了云曦台。
而慕容远这边,倒并不是她们所以为的被鬼魂附身之类的话题。她只是很怀疑自己罢了,原来她所以为的拼劲自己努力得来的一切,却不过是别人早就安排好的路子罢了,那她做的这一切又算什么呢?
今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呢?
难道就只是享受眼前的权利,然后同时服下慕容千山那老匹夫留下的慢性毒药,最终死无葬身之地吗?重生一次,她凭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前世已经过得没有任何安乐,难道今生也要这样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吗?
她不甘心!
可是眼下,她却没有破解的办法。
元宝那个死太监的手段确实高明,顾言之暗中召集了那么多杏林圣手,都无法研制出解药,甚至连那所谓的“解药”是毒药都看不出来……
没有解药,她就永远无法摆脱这药丸的控制,永远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因为她不想死。
是的,到如今她才意识到,重生之后的自己,竟然是这么的怕死。
那她该怎么办?
恰逢此时李君凌前来敲门。
慕容远忽然就灵机一动,然后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元宝那厮自称出身唐门,李君凌不也说他自己是唐门的人?还是什么劳什子门主!那么出自蜀中唐门的秘制毒药,李君凌难道就没有解药?!
“进来。”慕容远强按下澎湃的心潮,故作平静的说了一声。
李君凌推门而入。
光线从门一下子跃入厅堂,慕容远穿着一身素白色缭绫窄袖上襦并雨过天青色的烟罗长裙,头发用两只碧玉扁簪挽了个纂儿,神色安静的坐在中堂的三围罗汉床上。
只是,她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怎么泛着绿油油的光?李君凌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目光中,心跳失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