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云曦台点苍堂内,后院不大的地方,被种了满院子的海棠树遮蔽了日光。连外面的院子里都没有多少光亮,更何况这间位于做角落里的最阴暗的后罩房边上的小耳房里。
踏进这间屋子里的时候,里面浓厚的灰尘气息让她呼吸一滞。
慕容远皱了眉头,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然后又立刻停住。
她不喜欢自己的身体这种下意识的较弱反应,这回让她显得太过娇弱,太过矫情。
再次深吸一口气,慕容远正要踏进去的时候,湘蓝适时地递上来一块帕子,小声道:“公主不嫌弃的话,用奴婢的帕子暂时遮掩一下吧!”
慕容远犹豫了下,还是接过帕子掩住了口鼻,心里甚至想着,什么矫情虚弱都扫到一边去吧,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她拼了命似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就差独霸天下了,还不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点儿?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空荡荡的木头架子床,上面铺着半新不旧的被褥,罩着淡青色的卷草纹蚊帐,床前的空地上还有一张四方桌并四张方形的凳子,只是这套家具上面的漆是黑色的,看着陈旧,又因为沾了厚厚的一层灰,更显得拙劣。
她甚至都觉得好奇,云曦台新修缮过后才作为公主府赐给了她,既然是新修缮的,怎么还有这么破旧的地方,甚至还在她的后院里?
周欣妤身上只穿了粉蓝色立领中衣并束了一条月白色八福湘裙,外衫是一件粉色的杭绸褙子,只是这件外衫这会儿被拿来捆住了她的身子,腰封也被塞到了她的嘴里。
这位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养尊处优的程度不输皇家公主的千金小姐,第一次狼狈至此。她被困在这间屋子里一整夜,见不到光更见不到人,满屋子的灰尘呛得她眼泪直流,可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她甚至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
当门被推开,室外的光线跳进来,她下意识的迷了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就见到一团并不太明亮的光晕里,慕容远锦衣华服的被侍女簇拥着站在里面,看不清面容,却能察觉得到她目光里的森冷杀意。
周欣妤呜呜的嚎叫着,可谁也听不清她在叫喊着些什么。只是深情过于狼狈和狰狞,慕容远的侍女们都在心里猜测着这位周大小姐是不是还冥顽不灵的咒骂着公主。
周欣妤又怎么会如此冥顽不灵?
她的祖父最善钻营,一身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本事,周欣妤不说尽的真传,起码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从她做下那件事之后,心里就战战兢兢的惶惶不安,她怕自己露馅,甚至连唯一的贴身婢女都不敢带着,独自请了假回家躲着,到了晚上听闻公主连夜被皇后传召,她心中的不安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慕容远在强势再霸道又如何?
面对这满城的流言蜚语,还有极为国公夫人的联名指责,皇后会让她全身而退吗?周欣妤冷冷的笑着安然入睡,却不料刚躺下就被云曦台的侍卫们抓了过来,连祖母都阻拦不住!
她这才意识到慕容远那个让人心惊胆战的“杀神”之称,原来并非浪得虚名。
加之被关在这里一整夜,她惶惶不安连闭眼都不敢,却也在这不安当中想明白了局势。皇后要收拾慕容远都要费尽心机,她一个小小的臣女竟然还痴心妄想着一把搬到她?
就算慕容远这一回真的受到重创,可只要皇帝不发话,她就还是摄政公主。而公主殿下要悄无声息的处死一个臣女,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到底是被什么猪油蒙了心,竟然做出这样荒唐而冒险的事情来?!
周欣妤简直欲哭无泪,所以见到慕容远进来的时候,虽然她眼睛里的杀意让她浑身发抖,可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是让周欣妤顾不得脸面尊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声求饶。
可她忘记了自己的嘴还被堵着,她一番诚挚的道歉和求饶,在慕容远听来,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嚎叫罢了,连半个字都听不出来。
况且她神情激动,又过分害怕,面上的表情就难免显得狰狞了些。
慕容远抬手示意,湘蓝就走上前将周欣妤嘴里的东西揪了出来,扔到地上。
周欣妤欣喜若狂,张嘴就喊道,“公主,奴婢知错了……”
“呵。”慕容远轻轻地笑了一声,又淡又冷的看着她,神色里尽是不屑,“本宫给过你机会的,周欣妤,是你自己没有抓住。”
周欣妤心里简直苦不堪言,她想问一问公主什么时候给过她机会了,可心里却明白眼下并不是问清楚的机会,只能趴在床上哭,“奴婢有罪,公主饶命啊!”
可她这句话,并没有让慕容远的神色稍稍缓解。
面上的神情反而变得更冷了,慕容远甚至有些不耐烦,她本以为周欣妤还有改正的机会,却没有想到她如此冥顽不灵。
从一开始自己就在打压她,没有给她任何出头的机会,但是看在还要继续用周祯的份上,只要周欣妤能沉的下来,终有一天自己是会让她浮上来的。
却没料到她这般沉不住气,轻而易举就叛变了,害得她险些错失一员大将。
而眼下她故意这么说,周欣妤却连一声反问的勇气也没有,这样只会曲意逢迎的女子,留着还有何用?!慕容远面色阴沉的盯着她,也懒得再废话了,“周欣妤,你连质问本宫的勇气都没有?你就不敢问一句,本宫给你的机会是什么吗?琉璃宴上你的勇气又是从哪里来的?眼下,本宫倒是真的觉得,不用你才是对的了。”
周欣妤顿时面如死灰。
慕容远继续道,“你本人如此不堪大用,又做下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之事,本宫实在不愿留你。不过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本宫可以让你多活些日子,你就在这里继续呆着吧!”
“公主!”周欣妤难以置信的喊,“您不能这么对我,我祖父他——”
“不能?”慕容远冷笑,“能与不能,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她转头吩咐侍女,“每日给她一碗水就好了,本宫的粮食不浪费在无用之人身上。她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把尸首送到周大人府上去。”
湘蓝等人虽然震惊,可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
其实她们心中更加恨不得公主将这人狠狠的打一顿才好,可真的听到公主要把她活活饿死时,还是少不了惊讶。不过也只是惊讶罢了,毕竟周欣妤做的事情,不仅害的公主和李大公子险些错失良缘,还让公主声名受损,公主再怎么高高在上、尊贵无双,那也是个女子啊!
她怎么能做出那种十恶不赦的事情来呢?
一边愤愤的想着,湘蓝等人恨恨的冲周欣妤瞪了一眼,簇拥着慕容远走出去,然后将房门重新关上。出来之后,慕容远脸上的神情就稍稍舒缓了些,不再那么阴郁森冷。
只是她脸上依旧冷凝,身旁的侍女也看不出她的心思来,只能默默地垂首站着,陪她在后院里吹风。
慕容远心里却在想着关于信任的问题。
从蔷薇几人叛变之后,她就告诉自己,要多相信身边的人,所以在湘蓝几人身上,她小小的试探之后就倾注了六成以上的信任,除了生死攸关的关键之处,她几乎把自己全透明的呈现在这几个贴身侍女眼前,强迫着自己改变以往的行事风格,甚至留她们在屋里值夜了。
而对于姜楚恬几人,她也是用了手段试探的,可没想到,最先跳出来的,竟然是她心中最看好的周欣妤。心中那点儿信任的火苗,顿时就被浇灭个干干净净。
慕容远自嘲的笑笑,她这样的人,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只依靠自己。信任什么的,还是有多远,就滚多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