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后宫里,除了御花园外,只有帝后所居的宫殿带了独立的花园。
此时宴席就设在了翩云殿的后花园里。
世人喜爱牡丹,皇后尤甚。
翩云殿的后花园成一个回字形,中间是一个人工池子,引了地下泉水过来,又以小暗沟连接着御河,是以池中水清澈透底,夏日炎炎时分还带着沁人的凉意。
花园中间有八条鹅卵石子铺就的羊肠小道连接着内外,其余地方都遍植牡丹。而皇后的后花园里种的自然都是名品,什么姚黄、赵粉、魏紫、二乔、玉板白、青龙卧墨池等等。
湖心有一座琉璃顶盖的八角亭,四面用半人高的落地罩围着,又缀了一圈的天青色阮烟罗,就着湖面的习习凉风,阮烟罗轻柔的荡着,眼看着就觉得神清气爽。
首位上分两级台阶,最高那一级台阶上是一座赤金镂刻鸾凤祥云图案的宝座,前面置了一张翘头几。几上罗列着精致的天青色汝窑梅花餐具。
下一级台阶上一左一右并列放着两套桌椅,慕容远已经坐了左边,右边的位置空着。而两侧下首则是舒贵妃等一众宫妃分两列按秩序坐了。
慕容宁就知道空着的那个位子是她的,打量完亭子里的情形,她就沉下了脸。上前给皇后等人请过安,她就站在中间,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慕容远。
世人以左为尊。
她们二人都是公主,按理位份不分高低。她自己是长姐,理应坐在首位上,慕容远却趁着自己没有来,偏偏占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莫非是故意挑衅?
皇后见此,脸色微微一沉,却很快又笑起来,“咱们四公主这是怎么了?来了还不赶紧坐下,可就等你来了开席呢!”然后又呵斥慕容宁身后跟着的宫女,“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扶你主子坐下,愣在那里发什么呆!”
含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通呵斥吓得手脚发软,忙不迭的去拉慕容宁的手,小声而急迫的催促道:“公主快些坐下吧,皇后娘娘要不高兴了。”
慕容宁却一动不动。
皇后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连个宫女都知道她要不高兴了,慕容宁是没眼色还是没脑子还是故意要跟她作对?
舒贵妃心里暗恨,忙出声道:“宁儿可是哪里不舒服?含珠,快扶公主坐下,这才好了可别又把身子折腾坏了!”
含珠被连连警告,吓得面色惨白,死命的拖着慕容宁往座位那边去,却架不住慕容宁犯了倔脾气。
冷淑妃顿时就笑了起来,“是啊四公主,你可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如今可得仔细保养着身子才是。不然到了大婚之日,公主却病的下不来床,可要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还让五公主替嫁吗?”
她这一番不阴不阳的话,虽是带着笑意说的,却让听的人都听出一股阴森森的恶意来。而在场诸人,都不由得变了脸色。
慕容宁心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她怎么就偏偏没想到?!若是她大婚之日病的下不了床,自然可以求了皇后周旋,让慕容远替她嫁入辅国公府,届时再把事情坐实了,自己自然就可以求皇后另行赐婚,到时想嫁给李君曜,岂不是顺理成章?
而舒贵妃却是暗自焦急,她简直恨不得扑过去赏冷清荷几个大耳刮子才好!这个不安好心的贱人,就见不得宁儿有半点好!可眼下她却并不敢说什么,宁儿如今与她面和心不合,总觉得自己是要害她的,若是自己当众反驳了,保不齐宁儿还真能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皇后却是不动声色,心中暗笑不已,好一个冷淑妃、好一个冷清荷!这样一石二鸟的好计谋,怎么能让你专美于前?
纪娴妃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慕容远如今是她和六皇子唯一的依仗,若是慕容远倒了,她们母子在这深宫里,哪还能有活路啊!可她人微言轻,那几个却是一个都不敢得罪的,她又没有强势的娘家支持,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里,不禁忧心忡忡的朝慕容远望去。
却见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一双丹凤眼斜飞上挑并一双冷硬的入鬓长眉,观之则倍感一股冷凝的压力,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而慕容远冷着眼眉将在场诸人面上神色一一扫过,位份低的妃嫔们眉眼低垂一副惶恐之态,而那几个不怕死的老妖婆竟然敢明目张胆的在她面前就盘算起了如何算计于她,这怎么能忍?!
她慕容远如今虽然势微,可以不是任人欺凌的!
抬手便砸了手中的天青色梅花茶盅,上好的磁釉应声而碎,惊得众人都是一愣。慕容远紧接着“噌”的站起身来,腰间软纱都被她带得飘了起来。
冷眼扫过冷淑妃,她含着冷笑轻轻开口,“淑妃娘娘是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不成?”
“你——”冷淑妃顿时瞪大了眼,目瞪口呆的望着她,怎么也没想到慕容远竟敢当众给她难看,顿时就气得浑身发抖。
慕容远却是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亏得淑妃娘娘出身名门世家,本宫倒是不知道,原来冷阁老标榜的自家女儿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却是这样一副德行!”
冷淑妃惯会装模作样,决计不在人前流露出半点真性情,以免让人抓到把柄,却没想到今日被慕容远这般侮辱!她再也端不住往日高高在上的矜贵高傲的架子,涨红着脸如泼妇一般的骂道:“闭嘴!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胚子,竟敢在我面前自称‘本宫’,谁给你的狗胆这般张狂?不过是皇上抬举了一回,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了,难不成你还真做梦能够被皇上封为皇太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冷淑妃!”
“淑妃!”
却是皇后和舒贵妃齐齐呵斥道。
舒贵妃是被那一句“有娘生没娘养”刺激到了,虽说她不喜慕容远,却也不能容忍冷淑妃这般拿慕容远来说事,这岂不是当众打她的脸?
而皇后却是恨死了她那句“皇太女”——这种要命的话是可以随便说出来的吗?!且不说三人成虎,谣言传的多了未必就不能成真。眼看着皇帝如今越发的待见慕容远,大有要好好补偿她一番的架势。可她一个深闺女儿,不过是权财二字就能哄好的,若是真让她乱传出谣言,皇帝听了万一脑子不好使真要传位于她可怎么得了?!
“来人!”皇后阴着脸呵斥亭子外面侍候的一干宫女太监,“淑妃喝多了,快把她扶下去!”
冷淑妃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她同皇后想的倒是一样——原本之前就传出了皇上要传位于慕容远的流言,她们却是怕谣言成真这才竭力压了下来,好不容易谣言平息了,而皇帝看起来也只是仅仅要补偿慕容远而已,她怎么糊涂的竟然自己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皇后可是一心认为她的儿子是嫡长子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如今自己这样说,岂不是暴漏了她们母子也觊觎着太子之位?
那还不得下死手啊!
可恨眼下时机还不成熟,否则她又何必畏惧于皇后之势?冷淑妃惊得手脚发凉,忙跪地求饶,“臣妾酒醉失言,请皇后娘娘降罪!”
心中却是暗自决定,手底下的事情得加快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