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169300000015

第15章 摩顿森在行动

没有千锤或百炼,但水的舞蹈

将卵石吟唱成完美

——泰戈尔

凌晨三点钟,在地下室洗衣间改建成的中亚协会办公室里,葛瑞格·摩顿森从电话中得知,布劳渡河谷的小村庄恰克波,有一位“谢尔”(宗教领袖)对他宣判了“法特瓦”,也就是伊斯兰教的驱逐令。此时大约是斯卡都的下午时分,古拉姆·帕尔维对着摩顿森帮他安装的电话听筒大声吼着。

“这个毛拉根本不在乎伊斯兰!”帕尔维怒吼,“他只是个想要钱的恶棍!他没资格宣布‘法特瓦’!”

从帕尔维愤怒的语气中,摩顿森可以猜到“法特瓦”这个词的严重性。但是远隔半个地球,在家里,身上穿着睡衣,人半睡半醒,双脚舒服地搁在暖炉上,摩顿森很难体会事情究竟有多紧急。

“你能和他谈谈吗,看看能不能把问题解决掉?”摩顿森问。

“你得到这里来。除非我带着一整袋子卢比,否则他是不会见我的。你要我那么做吗?”

“我们绝不贿赂,永远也不会。”摩顿森强忍住哈欠,免得对帕尔维失礼。“我们得找一位比他更有权力的毛拉谈谈,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也许认识。”帕尔维说,“明天照老规矩?还是这个时间打电话?”

“是的,就这个时间。愿真主祝福你。”

“先生,愿安拉与你同在。”帕尔维挂断了电话。

波兹曼和巴尔蒂斯坦之间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所以摩顿森晚上9点钟上床之前,先打个“起床电话”到巴尔蒂斯坦;然后在凌晨两点到三点间起床,在巴基斯坦人下班前再电话联络一次。为了中亚协会的工作,他每天的睡眠很少超过五个小时。

摩顿森趿着拖鞋走到厨房煮好咖啡,然后回到地下室,开始写今天的第一封电子邮件。“寄给:所有中亚协会理事。”他敲着键盘,“标题:对葛瑞格·摩顿森宣告‘法特瓦’。内容:在波兹曼向大家问好!刚和中亚协会的新任巴基斯坦项目负责人古拉姆·帕尔维通完电话。(他要谢谢大家,电话已经装好而且很好用!)帕尔维说当地的一位谢尔,因为不喜欢我们为女孩子提供教育机会,刚刚对我宣布‘法特瓦’宗教判决,企图阻止中亚协会在巴基斯坦建立学校。”

“在我们工作的小山村里,一位当地的毛拉,即使是个坏人,他的力量也很大。帕尔维问我要不要贿赂他,我说不可能。但这个家伙可能真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我已经让帕尔维调查有没有地位更高的毛拉可以镇得住他,我会随时通知各位调查的结果。但我也必须尽快回到当地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安拉愿意的话。祝平安,葛瑞格。”

吉恩·霍尔尼在遗嘱中留给摩顿森22315美元,并让他负责管理中亚协会——霍尔尼在去世前刚刚给这个组织捐赠了近一百万美元。摩顿森请霍尔尼的遗孀珍妮弗·威尔森担任新成立的理事会的成员,同样担任理事的还有汤姆·佛汉,一位来自马林郡的胸腔科医生和登山者,是他的鼓励帮摩顿森熬过了在柏克莱期间最黑暗的日子。此外,蒙大拿州政府地球科学部主席安德鲁·马可仕博士也同意为协会服务。在理事会的成员中,最让人惊喜的一位是珍妮弗·威尔森的堂妹——茱莉亚·柏格曼。

1996年10月,柏格曼和一群朋友到巴基斯坦旅行,租了一架巨大的苏式MI-17直升机,他们从斯卡都出发,希望看一眼乔戈里峰。回程途中,直升机驾驶员问她们有没有兴趣参观当地的村庄,飞机降落的地点刚好是科尔飞不远处的村落。当地的孩子们发现柏格曼是美国人,兴奋地牵着她的手去看附近的一处新景点——另一个美国人在科尔飞村里盖的学校。

“我看见学校门口有个牌子,上面写着吉恩·霍尔尼捐赠,那正是我堂姐的丈夫。”柏格曼说,“珍妮弗跟我说过,吉恩要在喀喇昆仑山区的某个地方盖学校,山区绵延几千公里,直升机竟然刚好降落在那里,我觉得这不是单纯的巧合。我不是那种虔诚信教的人,但似乎有某种力量指引着我到那里去。我一直哭啊哭,怎么也停不下来。”

几个月之后,在霍尔尼的追悼会上,柏格曼见到了摩顿森。“我去过那里!”她用力拥抱这个第一次谋面的男子,摩顿森被她的热情吓坏了。“我看到你的学校了!”她说。

“你就是直升机里的金发女子?!”摩顿森惊讶地摇着头,“我听说有位外国女子去过村里,当时我还不相信呢!”

“这是注定的。”茱莉亚·柏格曼说,“我想帮忙,我能做什么?”

“嗯,我想收集一些书,帮科尔飞的学校建图书馆。”摩顿森说。

“我就是图书馆管理员。”柏格曼又一次震惊了,这一切绝不可能仅仅是个巧合。

把电子邮件发给柏格曼和其他几位理事后,摩顿森写信给他在上次旅程中遇到的一位热心的巴基斯坦政府部长,以及斯卡都的教育主任穆罕默德·纳兹,寻求处理“法特瓦”问题的相关建议。然后他借着桌灯昏暗的灯光跪在地上,从靠墙的书堆中翻出一本译自波斯文的学术书籍,内容是伊斯兰法律在现代社会的应用。他专注地读着,不知不觉连喝了四杯咖啡,直到头顶上方的厨房里传来塔拉的脚步声。

塔拉在餐桌前给阿蜜拉喂奶,又为自己煮了一大杯拿铁咖啡。摩顿森实在舍不得打破这宁静的画面,告诉她自己又要离开。他亲吻妻子道过早安,才强迫自己开口说:“原定计划提前了,我得尽快回到那儿。”

斯卡都一个霜冷的早晨,支持摩顿森的伙伴们在印度饭店大厅喝茶会面,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的非正式总部。斯卡都虽有很多观光度假村,但大多位于郊区,不方便集会。这间饭店干干净净,价钱又公道,而且就位于斯卡都的大马路旁,也就是常嘎吉的大房子和加油站之间,门口是固定往返于伊斯兰堡的贝德福德卡车站。

饭店大厅有张告示板,许多登山者都把最近拍的登山照片贴在上面。告示板下面是两张长木板桌,是镇上最佳的喝茶开会地点。这个早上,摩顿森的八位支持者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桌上摆满了美味的“恰巴帝”饼和中国果酱,大家喝着帕尔维最喜欢的甜奶茶。

朋友们到得这么齐,摩顿森有点惊讶。他们都住在巴基斯坦北部的偏远地区,家里没有电话。从他请吉普车司机带信给这些人,到他们抵达斯卡都,中间可能要花上一个星期。

穆札佛和他的朋友们是从东边一百多公里远的胡歇艾河谷赶来的。穆札佛的朋友拉扎克从前也是高山协作,还当过大本营的厨师,很多人都知道他,叫他“阿波拉扎克”,简称阿波,意思是“老人拉扎克”。在他们身旁,哈吉·阿里和塔瓦哈开心地吃着早餐,他们从科尔飞日夜兼程地赶来,村子现在还埋在冬雪之中。费瑟·贝格早上才抵达饭店,他从阿富汗边境的查普森河谷出发,足足赶了三百多公里的路。

摩顿森自己先坐了四十八个小时的飞机又坐巴士,在两天前抵达饭店,还带了一位新伙伴加入他的老团队。这是一位四十岁的拉瓦尔品第出租车司机,名叫苏利曼·敏哈斯。摩顿森被囚获释后,苏利曼在伊斯兰堡的机场载客时碰巧遇到他。

前往旅馆的途中,苏利曼听摩顿森讲述了在瓦济里斯坦被囚禁的经过,同胞对外来客人的无礼让他大为愤慨,他立即决定尽一切所能为摩顿森提供保护。他说服摩顿森在伊斯兰堡一处他熟识的宾馆投宿,比摩顿森原来打算去的地方安全得多——那附近经常会发生爆炸袭击事件。

苏利曼每天都到宾馆探望摩顿森,察看他的身体康复情况,并带些甜点和药品给他(摩顿森被囚在瓦济里斯坦时染上了寄生虫病),还带摩顿森去吃他最喜欢的“喀布里”串烧。摩顿森回国时,出租车在通往机场的路上被警察的路障拦下来,多亏了苏利曼警察才肯放行。擅长游说的魅力让摩顿森看中了他,于是邀请他担任中亚协会的总务工作。

印度饭店的大厅里,苏利曼微笑着坐在摩顿森身边。他把手插在开始发福的腰间,一边抽着摩顿森从美国带来的万宝路香烟,一边描述在大城市开出租车遇到的各种新鲜事儿。苏利曼属于占巴基斯坦人口多数的旁遮普族,从来没到过山区,也从没想到,北部山区的居民除了当地语言外也会说乌尔都话,所以他兴奋地讲个不停。

透过大厅的玻璃墙,他们看见穆罕默德·阿里·常嘎吉穿着白袍路过。阿波拉扎克朝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开玩笑地说,常嘎吉成功征服过来斯卡都的一对姐妹花,她们同是一支登山队的队员。

“没错。”苏利曼一边用乌尔都语说,还一边用力点头强调。一桌人哄堂大笑。

古拉姆·帕尔维平静地解释了“法特瓦”的事,当初的愤怒已经平息下来。他安排了摩顿森与萨耶·阿巴斯·瑞思维会面。阿巴斯是巴基斯坦北部地区的宗教领袖。

“阿巴斯是位好人,但是对外国人有戒心。”帕尔维说,“向他展示你对伊斯兰的尊重,以及我们所做的事。他或许能帮我们很大的忙,如果安拉愿意。”

还有另一位宗教学者,谢克·穆罕默德,也不喜欢恰克波那位谢尔,他和儿子一起请愿,希望中亚协会能在他的村庄喜玛斯尔建一所学校。他还写信到阿亚图拉最高宗教委员会,那里有全球什叶派地位最高的宗教神职人员,可以判决这个“法特瓦”究竟是否合理。

哈吉·阿里说他已经和各村的代表商量过,大家决定把第二所学校建在下游河谷的贫穷村庄帕克欧拉,整个工程由哈吉·阿里的朋友哈吉·穆新负责督导。

泥水匠玛克玛是科尔飞建校团队中表现最专业的人,他也请求在家乡朗嘎建立学校。他还表态说,他的家人都是技巧熟练的建筑工人,能很快把学校建好。

摩顿森想,霍尔尼如果能坐在这里,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建第一所学校前,人人都想把学校迎进自己村里的景象。霍尔尼曾劝告他,不要厌恶这些积极争取的村民:“那些请你吃饭、想贿赂你的村庄,村里的孩子们也需要学校。”

摩顿森想起他在常嘎吉家乡遇到的牧羊的孩子们,他们是那么渴望学习。摩顿森提议,在常嘎吉的村庄库阿尔都也盖一所学校,因为村里的人们已经同意捐地了。

“那么,葛瑞格医生,”古拉姆·帕尔维用笔尖轻敲着桌子,“我们今年先建哪一所学校呢?”

“全部都建,如果安拉愿意。”摩顿森说。

葛瑞格·摩顿森觉得生活节奏一下子变快了。他有一栋房子、一条狗、一个家庭,而且在离开美国之前,还和塔拉商量再添个孩子。他盖了一所学校,被一位愤怒的毛拉威胁过,筹组了美国的理事会,还有一个既不光鲜也不亮丽的巴基斯坦团队。他的帆布背包里有属于中亚协会的五万美元,银行里还有更多的钱。巴基斯坦的孩子们长久以来遭受的痛苦,已经堆得像布劳渡河周围的山峰一样高,但头上高悬着刀子一样的“法特瓦”禁令,谁晓得他还能在巴基斯坦工作多久?现在是全力以赴的时候了。

他花了四万八千美元,买了一辆军绿色丰田吉普,车子马力强劲,完全适合在路况复杂的喀喇昆仑地区行驶。他雇了一位经验丰富、头脑冷静的烟枪司机,名字也叫侯赛因。侯赛因很快买了一箱炸药放在乘客座位下头,以后如果遇到落石,他们不需要再等政府派修路工人,可以自己炸开道路。由帕尔维和玛克玛负责杀价,摩顿森在斯卡都购买了足够的建材,等到冻土一融化,就可以同时开展三所学校的建设工程。

四月里一个飘着细雨的下午,摩顿森在加油站的油泵旁边和萨耶·阿巴斯·瑞思维会面。帕尔维告诉他,在阿巴斯了解他之前,他们最好在公开场所碰面。加油站离饭店不远,人来人往十分繁忙,所以是最好的选择。

阿巴斯带着两名助手,两个人都蓄着大胡子,十分警惕地守在他身旁。阿巴斯瘦瘦高高,额头上缠着漆黑的头巾,胡须按什叶派学者的方式修剪得十分整齐。他透过老式方框眼镜,上下打量眼前身穿巴基斯坦服装的高大美国人,然后才伸出有力的右手同摩顿森握手。

“愿平安降临于您。”摩顿森把手放在胸前弯腰行礼,“很荣幸能和您见面,萨耶·阿巴斯。”他用巴尔蒂语说,“帕尔维先生对我形容过您的智慧,还有您对穷苦人民的同情。”

“有一些欧洲人到巴基斯坦是来毁灭伊斯兰教的。”萨耶·阿巴斯事后说,“我一开始也担心葛瑞格医生和他们一样。但那天在加油站里,我看清了这个人的心。虽然不是穆斯林,但他是个高贵的人,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孩子的教育。我当即决定尽一切所能帮助他。”

摩顿森花了超过三年的时间,经历过错误、失败和耽延,才把科尔飞的学校从承诺变成现实。他从中学到了很多教训,加上终于有了足够的经费,还有更多朋友和热心人的帮助,这一次,中亚协会只用了短短三个月,就建成了三所学校。

玛克玛说话算话,他和家人们一起,带头建造朗嘎村的学校,只花十个星期就完成了工程,而且质量丝毫不比科尔飞的学校差。在房屋建造动辄要花几年时间的巴基斯坦地区,他们的速度前所未见。虽然朗嘎离斯卡都只有十二公里远,但除非孩子们自己承担到斯卡都私立学校就读的学费和交通费,否则就没有地方读书,因此朗嘎的孩子们绝大多数都没上过学。经过一个春天的辛勤工作,朗嘎村孩子们的命运从此改变。

帕克欧拉的村长,哈吉·阿里的朋友哈吉·穆新,同样全力以赴。他说服大部分村民,在学校建好之前不接任何登山队的向导和协作工作。他迅速组织起一支人数众多的建设团队,虽然没有经验,但热情洋溢。当地的建筑承包商扎曼推掉了军队的营建工程,带领大家在白杨树丛下建造了一所马蹄形的漂亮学校。“扎曼的工作成绩真是不可思议。”摩顿森说,“巴基斯坦北部最偏远的村落,竟然可以在十二个星期内盖好一所学校,而且品质很好。”

在常嘎吉的家乡库阿尔都,村里人坚定地表示,保证让学校建造成功。他们特别捐了一块儿位于村庄中央的土地,还拆掉一栋两层的石楼,这样学校就可以建造在黄金地段。库阿尔都学校的建筑远远超过了一般学校的标准。村民们先打好两米深的石头地基,又把学校的墙也砌成两倍厚,他们决心让学校永远骄傲地挺立在村子中心。

整个春天和夏天,摩顿森像个苦行僧一样,坐在丰田车里到处奔波。工地缺水泥,他就赶快补货送水泥;帕克欧拉村子的学校屋梁没有装好,他又忙着把玛克玛送过去补救;稍微有点空闲,还得赶到斯卡都的木匠工厂,查看五百套桌椅的赶制进度。

三所学校都即将提前完工时,摩顿森又展开了下一轮的计划。帕尔维告诉摩顿森,在印度河南岸一个叫托尔古巴拉的村子里,五十名女学生挤在一所只有一间教室的学校里上课。手头还剩不少建材,摩顿森决定帮那所学校加盖两间教室。

摩顿森在胡歇艾河谷参观过穆札佛的村庄哈尔德后,也答应村民明年在那里盖一所学校。他又听说附近康代村的学校遇到了危机,当地老师已经两年多没领到薪水了,而一位名叫古拉姆的老师,在这种情形下仍然努力教育九十二名学生。摩顿森听到这个消息后气愤不已,立刻垫付了古拉姆的薪水,并且又聘请了两名老师,以减轻古拉姆的教学负担。

摩顿森在巴尔蒂人中间留下的美名,很快传进了萨耶·阿巴斯耳朵里。阿巴斯寄了封信到印度饭店,邀请摩顿森到自己家中做客。

客厅里,摩顿森、帕尔维和阿巴斯三人盘腿坐在上好的波斯地毯上,阿巴斯的儿子奉上盛在粉红色瓷杯中的绿茶,以及用瓷盘盛着的甜饼干。

“我和恰克波的谢尔联络过,请他撤回‘法特瓦’裁决。”萨耶·阿巴斯叹了口气,“但是他拒绝了。这个人没有遵循伊斯兰的教义,他只遵照自己的心意。他希望把你赶出巴基斯坦。”

“如果您认为我做了任何违逆伊斯兰的事,要我永远离开巴基斯坦,我会照做。”摩顿森说。

“继续做你的工作。但是离恰克波远一点儿。我想你现在应该没有危险,但我也不敢确定。”阿巴斯交给摩顿森一个信封,“我帮你准备了一封信,说明我对你的支持。遇到其他村子的毛拉时,这封信也许会有些帮助,如果安拉愿意。”

摩顿森小心绕过恰克波回到科尔飞,准备安排学校正式开学的庆祝典礼。他在屋顶上跟哈吉·阿里、塔瓦哈和侯赛因开会,莎奇娜和侯赛因的妻子哈娃也勇敢地坐在这群男人中间,请求说几句话。

“我们很感谢您为我们的孩子做的事。”哈娃说,“村里的妇女也想请您帮一个忙。”

“什么事呢?”摩顿森问。

“这里的冬天非常难熬,在寒冷的几个月里,我们像动物一样整天坐着,什么事都不能做。如果安拉愿意,我们想要有个妇女中心,一个能够聊聊天做做裁缝的地方。”

莎奇娜开玩笑地拉拉哈吉·阿里的胡子,补充了一句:“还可以暂时离开我们的丈夫。”

那年八月,宾客们抵达科尔飞准备参加学校开学典礼时,哈娃也兴奋地管理起了科尔飞新设的妇女职训中心。哈吉·阿里家后面有间不用的空房间,现在成了职训中心的活动室。科尔飞的妇女们每天下午都聚在这里,学习使用摩顿森购买的四台缝纫机。斯卡都的裁缝师傅费达每次上山来,都给她们捎来一捆捆的布料、成箱的线材和机器零件。

“巴尔蒂人原本就有缝纫和织布传统,”摩顿森说,“她们只需要一点帮助,就能把这些日渐消失的技艺重新传承下去。哈娃的建议很快就被采用了,而且对妇女们真的有所帮助,所以我决定以后在盖学校的地方都组建职训中心。”

1997年8月初,葛瑞格·摩顿森的吉普车在一列车队的护送下,骄傲地驶上布劳渡河谷。绿色吉普车里坐着塔拉,她腿上坐着不满一岁的阿蜜拉·摩顿森。随行的人有警察、军队指挥官和当地政要,还有中亚协会理事珍妮弗·威尔森和茱莉亚·柏格曼。珍妮弗和茱莉亚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收集书籍,准备帮科尔飞建一所图书馆。

“我终于看到了葛瑞格几年来一直钟情的地方,那是难以形容的经历。”塔拉说,“那里占据了他生命很重要的一部分。对我来说,一切都变得更真实了。”

吉普车停在桥边,一行人下车上桥,科尔飞的村民们在另一头的悬崖上欢呼迎接。过了桥,学校奶油黄色的建筑映入眼帘,墙上挂着横幅和巴基斯坦国旗。

两年后,摩顿森的母亲洁琳也到科尔飞参观,她清楚记得看到儿子努力成果时震撼的心情。“我隔着很远就看到了那所学校,一路哭着走上去。”洁琳说,“我知道葛瑞格建这所学校花费的心血。当你的孩子完成了这样的成就,那比你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有意义。”

“开学典礼那天,我们见到了哈吉·阿里和他的妻子。全村人都抢着抱阿蜜拉。”塔拉说,“她简直像是在天堂,成了每个人都想抱的金发宝贝。”

每间教室里都放了几十张全新的桌椅,地上还铺了地毯,免得孩子们的脚冬天受冻,墙上挂着彩色的世界地图和巴基斯坦领袖的肖像。学校的院子里临时搭起了讲台,挂着手写的“欢迎贵宾”的条幅。炙热的太阳下,六十个学生耐心地蹲着,聆听长达好几个小时的贵宾致辞。

“那是我生命中最兴奋的一天。”学校老师侯赛因的女儿泰希拉说,“帕尔维先生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套新课本,我都不敢翻开,它们太漂亮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自己的课本。”

珍妮弗·威尔森写了篇长长的发言稿,还给每个学生发了一套全新的校服,全都整齐地折好放在透明的塑料套里。

“我根本没法把眼神从外国女士身上移开。”嘉涵说,“她们看起来好高贵。以前我看到从山下来的人,都会跑开,因为觉得自己的衣服很脏,很丢脸。但那天我怀里抱着干净的新衣服,第一套属于自己的衣服。我心想,也许我不应该再觉得丢脸,只要安拉愿意,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够成为伟大的女性。”

侯赛因,另外两位外聘的老师,还有哈吉·阿里以及每一位来访的贵宾都分别上台致辞。每个人都上了台——除了葛瑞格·摩顿森。

“当所有贵宾都上台致辞,葛瑞格却靠着墙站在人群里。”塔拉说,“他怀里抱着一个别人交给他的婴儿,那是我见过的最脏的小婴儿,但他完全不在乎,他只是高兴地站在那里摇晃着婴儿。我告诉自己,这就是真实的葛瑞格,你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有史以来头一次,科尔飞的孩子们坐在坚固的教室里,开始每天固定的学习。摩顿森和珍妮弗·威尔森一起,把吉恩·霍尔尼的骨灰从桥上洒进布劳渡河的急流中。回到斯卡都后,摩顿森忙着给塔拉介绍他心目中的这个新故乡。

每当他们开车到南边山区的帕尔维家中用餐,或是到镇上的沙帕拉湖散步时,他都越来越确定,自己被政府的情报单位“三军联合情报局”跟踪了。

“奉命跟踪我的那个人职位一定不高。”摩顿森说,“他的跟踪技巧实在很拙劣。他有一头红发,又骑着他的红色铃木摩托到处晃,很难不注意他。而且每次我一回头,他总在那里,抽着烟假装没在看我。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就决定让他继续跟着,把事实报告给他的长官。”

但是另一个斯卡都居民对这家人的偷窥,就没有这么容易原谅了。一个午后,摩顿森把塔拉和阿蜜拉留在后车座,自己到斯卡都的市场买矿泉水,塔拉就在车上给阿蜜拉喂奶。摩顿森回来时,一个年轻男子正把脸贴在车窗上,色迷迷地盯着塔拉。费瑟·贝格也看见了那个偷窥的家伙,在摩顿森过来之前就把他逮住了。

“费瑟把那个家伙拖到巷子的角落里,打昏了。”摩顿森说,“我赶快跑过去要费瑟住手,检查了一下那家伙的脉搏,还好费瑟没把他打死。”

摩顿森想把那男子送进医院,但贝格又对趴在地上的家伙踹了一脚,还吐了口唾沫,坚持让他躺在大街上。“那个坏蛋已经够幸运了,我没杀掉他。”贝格说,“如果真杀了他,斯卡都没有人会不同意。”几年后,摩顿森听说那人受到斯卡都人的唾弃,大家都鄙视这个对葛瑞格医生的妻子不敬的家伙,最后他只好搬到外地去了。

把妻子和女儿送上回家的飞机后,摩顿森又在巴基斯坦待了两个月。妇女职训中心的成功,让科尔飞的男人们也来寻求摩顿森的帮助,他们希望能多赚些钱。

摩顿森和塔拉的弟弟布伦特·毕夏一起开办了“喀喇昆仑协作训练及环保学校”,这是巴基斯坦第一所专门的高山协作培训学校。布伦特和他已故的父亲一样,都曾成功登顶珠峰,他又说服耐克公司为学校赞助了不少装备和资金。

“巴尔蒂协作在地球上最险恶的山区勇敢工作。”摩顿森说,“但在过去,他们却没有受过任何专业登山训练。”

由穆札佛领队,摩顿森、毕夏和八十名高山协作学员爬上巴托罗冰川,经验丰富的阿波拉扎克担任大厨。在冰川上,美国登山者们向学员们传授急救、冰缝救援、结绳和绳索操作的技术。

他们也努力修复登山活动给巴托罗地区环境造成的伤害,例如在大本营修建石头厕所,希望能借此减少冰川上一坨坨冰冻的粪便。

由于协作们下山时不需要负重,他们还制订了一个资源回收计划,第一年就从乔戈里峰、布洛阿特和加舒尔布鲁木峰群清除了一吨多重的罐头筒、玻璃和塑料垃圾。摩顿森把这些回收的垃圾运到斯卡都卖掉,让付出辛劳的协作们赚些额外收入。

顶着“法特瓦”禁令,摩顿森度过了一生中最忙碌的一年,直到冬天再次降临喀喇昆仑,他才回到波兹曼的地下室。

在每天打给巴基斯坦的夜间电话,写给理事会的电子邮件,以及无数杯提神的咖啡之间,摩顿森正计划着来年春天,要对巴基斯坦的贫穷宣战。

同类推荐
  • 为爱走上骗途

    为爱走上骗途

    这年头,骗子不好当啊!不能光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要知道,做个“德才兼备”的骗子压力很大的,不过为了能得到心爱的女人,一切都值了。
  • 二胎

    二胎

    方淳70年代生,现居杭州,硕士,浙江省作家协会成员,曾出版长篇小说《病人》,另在《作家》《青年作家》《文学界》《西湖》《福建文学》《雨花》《当代小说》《浙江作家》《三角洲文学》等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美莲拿起拖布又把地擦了一遍,土黄木纹的地砖铺了不到半年,看上去还是簇簇新的,地砖的釉面闪着清洁的亮光,花纹是几年前流行的式样,一个方方的菱形套着一个方方的菱形,花哨而生动,空间似乎被线条和色彩充满了。美莲的家,有老式的家具,也有一些新潮的家具。
  • 毒誓(卫斯理珍藏版)

    毒誓(卫斯理珍藏版)

    一次神秘的拍卖会上,一柄匕首散发着一团七彩流转的光芒。宝光夺目的光辉中渗出杀气。而旁边,一綑毫不起眼的羊皮,记载着匕首的故事。卫斯理等人解读这个一千五百多年前的故事。锋刀下的亡魂、寒光下的血腥、事件的始末在羊皮上的字里行间逐渐拼凑出来……叱吒一时的枭雄在生命尽头痛苦挣扎。在黑暗笼罩之前,思潮中涌现的是一件不愿想起却又想起来的往事,当年罚下的毒誓要应验了么?故事表现了人若是绝对以自我为中心,思想方法和行为,就会十分可怕。──倪匡(卫斯理)
  • 清明无战事

    清明无战事

    本书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因协助美国教会转移战争孤儿,安如玉、夏樱桃、唐小顺和美国传教士保罗被日寇抓捕。唐家山开明乡绅唐汉宸,严正拒绝日寇的交涉条件,被俘人员惨遭侮辱杀害。反扫荡作战,我方缴获了日方成百盒骨灰。唐汉宸道义高标,力排众议,主导归还日方骨灰,迎回我方人员遗体,时间定在清明节,并约定这一天不起战事。不料日寇背信弃义,唐汉宸身背“抗日分子”的亡命旗坦然赴死。本书所要彰显的是,与日寇的言而无信相比,唐汉宸身上所葆有的华夏文明,形成了对日本军国主义法西斯的殊死抵抗——仁者无敌。
  • 世界最具推理性的侦破故事(1)

    世界最具推理性的侦破故事(1)

    我的课外第一本书——震撼心灵阅读之旅经典文库,《阅读文库》编委会编。通过各种形式的故事和语言,讲述我们在成长中需要的知识。
热门推荐
  • 龟龄老人邱

    龟龄老人邱

    李约热本名吴小刚,主要作品有《涂满油漆的村庄》《青牛》《李壮回家》等,作品曾获《小说选刊》奖,《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奖、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等。现供职于广西文学杂志社,系“八桂学者广西民族大学文学创作岗”团队成员。邱一声是我们野马镇年纪最长的老人,70岁的时候,他的儿子阿牛跌河死了,从那时起他开始失忆。野马镇的人喜欢跟他对话,他们问他今年高寿,他永远都这么回答:今年70。他因长命而受人尊敬。他不知道自己的岁数,他的岁数,由像我这样衣食无忧,整天无所事事的人惦记着。他每活过一年,我就在心里说,邱一声又长了一岁。
  • 底线思维:守住底线 开拓新局面

    底线思维:守住底线 开拓新局面

    底线思维是一种重要的改革思维方法,是立足于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总结党90多年来革命和建设的伟大经验,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战略目标,从全局视野和战略高度对各级党政干部的执政思维提出的要求,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内推进中国改革开放事业持续前进的重要思维方式。本书以底线思维为主题,详尽阐释了底线思维的理论内涵、现实意义和践行抓手,对于如何运用底线思维贯彻党的群众路线、践行“三严三实”、落实“两学一做”进行了研究,是各级党政干部提高水平必须学习运用的思维方式。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最后的对话(一)

    最后的对话(一)

    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的时光,博尔赫斯在布利诺斯艾利斯城市电台中与作家奥斯瓦尔多·费拉里展开了长达三年的对谈。这既是博尔赫斯生前后三年的大规模的谈话,同时,也不同于以往的采访、访谈,这是博尔赫斯一生中难得的、两位作家之间的平等对话。博尔赫斯的谈话,如同他的作品一样,充盈着深邃的人生智慧和广博的学识,含义隽永,历久弥新。这百余场对谈,涉及话题繁多:关于身份、文学、哲学、爱情、梦、东方、佛学、旅行、探戈、好莱坞……所有的话语,都萦绕着博尔赫斯的灵性,令所有读者“都将以他的眼光来观察万物,并且或多或少,成为博尔赫斯”。能够拥有博尔赫斯,能够阅读他、走进他的智慧世界,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读者不可多得的幸运。本书中文版的引入,让我们有机会来走近博尔赫斯本人,走近他终身奉献和驱策的拉美文学。
  • 九天上圣秘传金符经

    九天上圣秘传金符经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寒少,请离婚

    寒少,请离婚

    秦娆穿越到了七年后自己身上,莫名成了已婚人士,肚子里还有个娃!亲妈嫌弃,妹妹挑拨,丈夫冷冰冰不爱她 叔能忍,婶不能忍!秦娆一拍桌子,离婚,必须离,谁不离谁是孙子!日后秦娆抱着某人的大腿,甜甜的喊:爷爷! [甜宠爽文]
  • 阳春集

    阳春集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薄凉而又紧密的我们

    薄凉而又紧密的我们

    宽敞的教室里,只有雪一个呆呆地坐着,目光凝视着窗外,久久地望着。望着、思着……泪不听话地淌着、淌着……雪端详这个可爱的小三毛时,无意中翻转到了背面。几行刚劲有力的字吸引了雪。雪默念道:“这是一段追寻的过程,它伴随着挫折与痛苦,交织着血汁与泪水。挺一挺,一切都会过去,努力不会无回报!”泪又一次从雪的眼眶里滴下来。这不是痛苦的泪,而是在感激中夹杂着坚强的泪。"是啊!人的一生就是一个追寻的过程。挫折、痛苦、血汗与泪水总是伴随着我们。但人是能动的。挺一挺,一切都会过去。
  • 姐姐是老中医

    姐姐是老中医

    今世,他要让姐姐做全球第一老中医。世人将知道,她的仁慈与善良,是人世最美丽。而他,将踏上一生无敌之路。那燃烧的血,那猩红的唇,那冰冷的剑锋!令敌人丧胆,令美人倾心,令天才臣服!
  • 无敌搬砖王

    无敌搬砖王

    搬砖?你看不起搬砖的?李能先生,请问您是如何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的?我嘛,全靠搬砖…搬砖无敌,一切都可以搬砖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