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想揽住他的腰,却又不敢搂紧,小心翼翼地揪住他一片薄薄的衣襟,羞涩而又快乐地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抑制不住地“嗵嗵”狂跳,和喜欢的那个人挨得如此之近,仿佛听得到彼此的呼吸,简直让人眩晕。
悠长的午后时光里,大大的太阳在头顶上一路跟随,只听见车轮摩擦着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阵风吹过,裙角被轻轻掀起,那些浓密的树叶发出“刷刷”的响声,有蝉藏在树叶里,时不时地叫上几声。树叶那么绿,那些绿仿佛能滴下来似的,阳光就从那些绿叶间跌落,斑驳陆离。车速不是很快,可是仍然觉得那些树和光影纷纷向后跑去。
我傻傻地想着心事不出声,他突然间摁了几下铃,发出清脆悦耳的铃声,把我从梦中拽了出来。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一路上沉默不语,内心里只盼着这条路永无止境,而我和他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多年后,那个漫长的夏天,自行车后座上的美丽时光,就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珍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还记得那一年的情人节,他想浪漫一把,下午早早地回来,骑着单车带我去郊区一个朋友的农场。朋友的农场里种满瓜果蔬菜,还有鲜花,树上、架下,花香隐隐。我们采了一大把月季花,打算回家插瓶,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单车坏在了半路上。
晚风习习,凉爽宜人,那些低矮的丁香、绵槐鬼魅一样趴在路边,四周静悄悄的,两旁的山静默不语。马路上连过路的车都很少,我和他站在马路中间,看着罢工的单车束手无策。发了半天呆,最后他还是决定自己动手修车,可是怎么修都修不好,链条上的机油抹了他一脸,狼狈而滑稽,最后只好推着自行车步行回家。
那条路那么长,怎么走也走不完,他推着自行车,在那条长长的马路上晃荡,累得几乎快散架了,所有的浪漫,所有的情调,全都被折腾个精光。
多年之后,想起那一幕,抑制不住地想笑,觉得那一晚的丢盔弃甲是那么真、那么美,那么真实地泄气过,那么真实地累过,那么真实地无可奈何过。可是当时的那一晚,我真的很想哭。即便泄气,即便想哭,那仍然是人生中最真实、最美丽的时光。
岁月匆匆,忽然之间,人事全非,那些美丽的画面,那些青涩的时光,那些葱茏的心情,仿佛就在昨天,仿佛就在眼前。
爱情躲在门外面
汪微微
在含苞的年少,对羞涩内向的人而言,爱情的降临,多半是以暗恋的姿态。她到底没能例外。像春天走过樱花树时,突然在风中兜头飘洒下来的雨水和花瓣,有微凉的喜悦。
她揣着这份喜悦,和它相互取暖,彼此温存,生活变得生动别致。连青春里常来惊袭的孤独与寂寞,也像一件被熨得平展的纯棉花布,细碎的底纹,格外清亮透明,不再颓败暗黄,阴影浓重。
揣得久了,也会沮丧和泄气。无人分享,难以倾诉,像花枝上隐蔽的刺,无声无息地,在手臂,在心里,划拉下一道道印痕。她想,花开得再灿烂,没有人欣赏,到底凄凉,爱情也一样。所以,她虽不奢望什么,但也想让他知道,她的爱情受凉了。然后,他要做的,只是站在那里,用温暖的目光看一眼她的爱情。
于是,她去找他,在他窗外的路灯下踩出一地稀薄又绵长的心事。更多时候,她都已经站在了他的单身宿舍门外,积攒多日的勇气却戛然而止。昏暗的楼道里,防盗门上银色的扶手格外醒目。她伸出手搭上去,手心的凉一点点暖和起来。她想,一定是遇到了他手心的温度。这样想着,凄冷之感像炊烟,倏地就散了。
有时候,她坐在门外的台阶上,想象着门里的一切。爱尔兰风笛在飘荡,茶杯里的水在冒着氤氲的雾气,写字台上的花在兀自地香,阳台上刚洗过的衣服在滴答着水珠,窗前的风铃在轻快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他呢,应该是在看一本书吧,或者批改作业,或者也和她一样,就着一地清幽的月光想念某个人。门里的世界,在她的想象里,像一阕词,绵长的绵长,短暂的短暂,都在华丽丽水润润地绽开。
在积攒的勇气没有用完的时候,也有敲门进去的冲动。可想到自己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想到和他之间还有那么长的距离要弥补,她的手,在门前,举起又放下。她在心里说,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会敲门。她带着下一次的希望,欢快地离开。
等到下一次,她又会安慰自己,再下一次,再下一次。
还好,年轻的光阴因为高考的磨难变得无比耐用和长久,让她总觉得有太多的下一次,有做得更好的下一次。比如,下一次考试后有了好成绩;下一次栀子花开的时候,带着清香的借口……她在心里,一遍遍排练着下一次的美好。而在下一次来临之前,她要做的,就是在一个人的角落里,努力地丰盈自己。
她在一次次满怀期待的下一次里,像打开一幅画卷一样,缓缓而又急切地打开自己的人生。生命的力度一点点向上攀爬,因了积极果然变得美好浓烈起来。终于,她迎来了最美好的下一次-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许多人都惊叹,她那样的成绩,实在是个意外。
大一的寒假,她又来到了他的门外。大红的喜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握着扶手,缓缓蹲下身来,用上身的重量挤迫着心疼,眼泪碎碎地落了一地。
哭过之后,她想,还好,她错过的只是一个不知晓她爱情的人,不是成长,也不是纯净年轻的自己。
那个人,还是一直被她放在心里,那里,是世界上离他最近的地方。就像她的爱情,一直都躲在门外面,那里,对一个正在成长的女孩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爱情躲在门外面,没有伤害彼此,没有伤害成长,没有伤害未来,有的,只是回忆的美好。这样的人生,已经很美好了,还奢望什么呢?
她的礼物是一首诗
玄者成鱼
1
印画的父亲是镇上一个不入流的画匠,画艺平平,却偏偏有一股子倔劲,守着一间鲜有人光顾的画廊。他爱那些光影线条胜过爱女儿。女儿本身是不重要的,只有与绘画联系起来,她才拥有自己的生命。于是他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赐予了她,并让她学画画。
绘画让印画摆脱了童年时候的粗野和肮脏。她长高了,有鹿一般轻捷健美的身材,可是,她还是不羁。她大大咧咧,动作夸张,一开口就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笑话。同学们虽然常常开她的玩笑,却喜欢她没有心计,像个小男生的样子,更佩服她鬼点子多,心灵手巧。印画在班里,人缘实在不错。
只是,印画的学习不好。每次成绩单一发下来,都会让她难过很久。
2
初三时,蒙毅坐在了印画的前面。
蒙毅个子不高但魅力挺大,成绩也不错,深得老师欢心。他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开不完的玩笑,逗得班上的同学,甚至是上课的老师,又好气又好笑。只有印画和他之间是沉默的。她不屑于他的笑话和小聪明,他也懒得注意一个成绩不好的女生。
若不是那一次,他看见她哭。
那是个闹哄哄的炎热的午后,他一走进教室,就看见座位那边围了一大群女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热闹看,蒙毅是从来不会放过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扒开两个人,往里一挤。一滴硕大的眼泪,正好砸在他的白跑鞋上。
仿佛电影的慢动作,仿佛在拍偶像剧,蒙毅呆在那里,周围的人群一下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那滴变成了黄迹的泪斑。
他从未见过印画哭,而且哭得这么伤心,伤心到让他觉得被人看到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他这么莽撞地冲上前来,绝对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蒙毅尴尬到不行,回过神来,连忙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印画仍旧在无声无息地哭着,最后,蒙毅实在忍不住了,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转身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课桌上。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她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那包难看的纸巾,目光里水汽氤氲。
整个下午,蒙毅都端坐如佛,表现得非常安静。其实,他是在侧耳倾听后面的动静。
他虽然纳闷印画的眼泪,却也非常同情她红肿的眼睛,女孩子最美的就是眼睛,怎么能够肿成桃子呢?而且,对于自己能够雪中送炭,在最关键的时候掏出一包纸巾,他非常得意。
印画抽纸巾的声音,擦眼泪的声音,把一大堆染湿的纸巾丢掉的声音,他尽收耳中。那些声音全都细细碎碎的,仿佛几只小老鼠在黑漆漆的洞口抓耳挠腮,又好像风吹过树林的顶端,那么缥缈和轻盈。
他觉得快乐,又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与身后这个女孩子的距离突然拉近了。而且,有一种不动声色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建立起来。
虽然,一直到放学,她也没有说声谢谢。而他,也没有回头。
3
那天之后,印画还是嘻嘻哈哈的,但不知不觉间,她开始主动找蒙毅说话了。都是些俏皮话,就是在这些调侃说笑中,两个人熟悉起来。
只是太熟悉了,也就无所顾忌了,有一次闹着闹着,蒙毅突然收敛了笑容,不知深浅地直问道:“上次,你究竟是为什么哭啊?”他的黑眸子炯炯地看向她,仿佛两把锥子,要把她凿穿。
印画呆了一下,垂下头来,双手不自觉地捏起了书的边角。那里早已被她揉翻得起了毛,既粗糙又柔软。
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她又想起那张画满红叉的试卷,那个高颧骨、三角眼的中年男人,在她面前把试卷甩得噼啪响,仿佛一张落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她的耳膜:“你这个样子还想考重点高中?想考美院?做梦去吧你!”周老师的话,是她想永远忘记的耻辱,她怎么能够对他说呢?她只能静默着,用力地捏着那本书的边角。
她不回答,蒙毅却撇过了目光,投向远处。他低低地说,似安慰,又像是鼓励:“噢,我明白的,真的。”印画几乎又要哭了。他说他明白。虽然,她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理解一个差生的真正痛苦,但这三个字仍然如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冰冷的心。
初三下学期的一天,印画问蒙毅:“你想考哪里?”
他笑嘻嘻地打着哈哈:“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考到哪里就是哪里。”
印画瞪了他一眼:“那不行!怎么能没个目标呢?看我,虽然成绩很烂,专业也不突出,可是,我也想考省城一中,那里招特长生,考上之后去中央美院就有希望了!”她毫不犹豫地把梦想的学校说出来,令他大吃一惊。可面前这个女孩儿却一点也不羞涩,她的声音那么坦然愉快,仿佛一只洁白的鸽子在扑打蓝色的天空,连他都有些感动了。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嘴唇说道:“我也想考省城一中!”
“好呀,好呀。”她天真而坚定地附和着,“到时候,我们就都在省城了!”
印画像所有天真单纯的人一样,总以为生活就像电视剧,机会和巧合数也数不完。但她错了。那一年,她的专业考试没有通过,而蒙毅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省城一中。从此,印画与梦想的高中、最好的朋友,失之交臂。
4
高二那年春天,过完寒假刚刚回到学校的蒙毅,突然收到一条奇怪的短信:“我现在在省城了,你能过来看看我吗?”没有署名,那恳切的语气也是蒙毅所不熟悉的,但“印画”的名字一下子跳入蒙毅的脑中,没错,一定是她。
周末,蒙毅按照短信上说的地址找到了印画。印画和一大群学画、准备考艺术院校的人挤在一条窄巷里,条件艰苦到让蒙毅不敢相信,而印画本人也瘦多了。
“你还是准备考美院吗?”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嗯。我在县城美术职校学了两年,这次来省城继续专业备考。”